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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过后,阵阵春雷带来了淅沥的雨水,空气十分湿润,噼啪打湿了挂在窗上的绿萝,水珠沿着绿叶徐徐而落。
林淼踮起脚把它拿下来,又去关了窗户,回头看见陈季珽从楼梯下来,已经穿戴整齐,这是要出门了,他也拿眼神与她对视。
屋里还开着暖气,林淼只穿了一身朴素的家居服,头发全部扎起来,倒像个稚嫩的学生。只是她从前两天起就变得很少说话,他头一次摸不清她的心思,薄唇抿了起来。
林淼把绿萝放在高几上,听见他沉缓地说:“我今天会很晚回来,要是觉得闷就让阿姨留下来陪你。”
她应了一声,才对他说:“没关系,我等下也要出门的。”
“去哪里?”陈季珽声音一绷,不过很快就发现自己语气不好,缓了缓才说,“现在下着雨,实在要出去,还是我送你吧。”
林淼的神色恹恹的,低声回答道:“不用你送,我去医院而已,很近的……复诊改在了今天。”
陈季珽一时无语,神色顿时黯然,她见他不说话,就越过他上了楼换衣服,这是他们之间的敏感话题,轻易不敢碰触。
吃过早饭,两人一起出门,陈季珽还是坚持要送林淼去医院,林淼拒绝了,医院离这里不远,却跟他公司的方向是相反的,她觉得多此一举,所以电梯到了一层就走了出去,若是平日里陈季珽肯定冷了脸,可这会儿却不想勉强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多在外头的人都躲了进来,廊内很宽敞,还摆着一些室内娱乐设施,也不至于无趣。
林淼拿出伞还没打开,突然一个重力朝她双腿扑来,她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幸而是站稳了,低头一看,原来一个小胖墩抱住了自己的腿。
“妈……咪……抱!”小男孩口齿还不清晰,估计也就两岁大。
只是他那一声妈咪,叫林淼浑身一僵,切切实实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那双稚气的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无论旁人怎么说,她自己怎么跟自己心理建设,流掉孩子这个阴影一直都在的。
她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什么反应,一位老太太已经在身后走了上来,还喘着气,拉过小男孩一脸歉然地对林淼说:“姑娘,没伤着你吧?这孩子顽皮,一松手就火箭一样跑了,拦都拦不住,真是不好意思。”
长辈都这样道歉了,没什么好责怪的,林淼摇摇头,微笑着:“不要紧,这是您孙子吧?真是可爱。”
“是啊,他爸妈出国了,就指着我们老的带咯!我女儿也就跟你这般大,非得跑那么远的地方,这孩子整天的哭闹,哎。”老太太一脸失落。
林淼了然,这也怪不得孩子会认错,估计是想妈妈了。
这时,听到外头有汽车喇叭的声音,林淼抬头看去,见到是陈季珽的车,他的表情隐在濛濛的雨水里看不真切,但是意思应该是让她上车。
说到底他还是要做她的主。
不过这雨一时半会儿停步了,林淼想了想就打伞走了过去。
陈季珽开得很慢很稳,没有说话,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刚才看着孩子的样子,捏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发白。
车里的气氛被外面还要闷,又不能开窗,雨水前赴后继地打在前方的玻璃,然后弹开坠落,林淼觉得自己的人生跟这雨滴差不多,没有方向,连落脚地是哪里,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工作以后,她过的日子实在乏善可陈。
开得再慢,医院还是到了,在林淼还没动作的时候,陈季珽替她解开了安全带,两人的距离就在呼吸间,他突然想吻她,却被她躲了开:“你要迟到了,让我下车吧。”
这其实是很蹩脚的圆场,陈季珽最大,没什么迟不迟到的说法。
他表情一怔,不自在地坐了回来。
林淼摸着门把,想了想又问:“我……什么时候过去?”
“你的身体还要再养一养。”陈季珽一顿,“那边也需要安排好了才行,急什么?”
“我就是问问。”
她下车的背影单薄得让人心疼。
陈季珽忽然不想让她走了。
而离了有陈季珽的地方,林淼的呼吸才恢复了正常,她真的是倦了。
他对她无微不至,她却不能再若无其事。
陈季珽在车上就接到陆翊的电话,说他父亲去了公司,这很少见,从他接掌公司以来,除非必要,他父亲基本不再过问生意上的事了。
他听了一会儿,就掉头往公司的地方赶去。
到了以后,父子俩关在办公室里一谈就是一个多小时,没人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只是陈父离开的时候脸色是铁青的,看起来谈得并不愉快。
当然不愉快,陈父主张跟许氏合作,而陈季珽却不予置否。
陈父让他三天内拿出合作方案,跟许氏当家,同时也是他几十年的好友许堃约谈合作事宜。
从遗传学上说,陈季珽的强势完全继承了他的父亲,但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主意并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如果许家只是单纯要合作,互惠互利,那没问题,可若有第二层意思……他不接受威胁。
陆翊站在他跟前半天,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陆翊。”
“是!我马上让他们开会,拟出一个方案来。”陆翊条件反射以为老板要问的是这些。
“方案?”陈季珽摇了摇头,敲着桌子说,“我是问你,瑞士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陆翊的思维跳跃慢了半拍,好一会儿才答:“哦,已经办妥了。”
陈季珽满意地点头,又挥手让他出去,陷入了沉思。
林淼离开医院并没有直接回公寓,谢佳绮找了她几次,林淼原来还因为上次许爱怡的事心里依然是恼她的,可是想着自己准备离开这里,又难免心软,推己及人,站在佳绮的立场上说,也许也是身不由己。
别人对林淼的苛责,从未影响到林淼对别人的宽容,也不是什么道德使然,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很小,若都装满怨愤,那其他东西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谢佳绮也住在这个区,因为下雨,她打了车过去。
等门打开,林淼还没进去,就闻到了香味,泡面的气息。
谢佳绮的脸上还沾着面粉,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想揉面做饺子的……还是泡面最适合我。”
她吐着舌头又是叹气又是无奈,看得林淼忍不住一笑,谢佳绮就怕她冷脸,这会子总算松了口气,又说:“还记得当年我们窝在宿舍,偷偷藏起电饭锅煮宵夜吃吗?那时我就是主厨。”
“你是主犯才对吧?撺掇着我们一起,差点被宿管科的逮到。”林淼白了她一眼,语气也自然了许多。
“好了,不好的都是我的,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谢佳绮借题发挥,挽着林淼的胳膊撒起娇来。
林淼本也没打算再生气,正要点头,看她走路不太顺的样子,就转而问:“你的脚怎么了?”
“一下雨就疼。”谢佳绮指了指窗外,不过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没什么,反正最近也不忙,正好歇歇,我给你也盛一碗面吧?”
林淼摇头,看着她的腿皱眉,这是她上次替自己挡了一下,伤了以后才变成这样的吧?
而且她之前不是很多通告吗?怎么又不忙了?
林淼联想到了许爱怡,脸色变了变,呐呐地问:“佳绮,你没事吧?”
谢佳绮端着大碗盘坐在她跟前,吃得很欢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反问:“我能有什么事?哦……你说上回?没事呢。”
林淼却听出了不对劲,当时许爱怡来势汹汹,在她这里落了威风,过后再为难佳绮也不奇怪。
但是她那会儿又惊又怒,后来也自顾不暇,如今才渐渐回味过来。
“佳绮……”
谢佳绮冲她笑:“我怕得罪人,冒冒失失就让你去见面,本来就是我不对,淼淼,你不要生气,我下次不会了。”见林淼摇头,她想了想又好奇地问,“你跟那个许……许小姐之间……”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找错了人。”林淼不想多提。
谢佳绮的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就忧心地提醒着:“听闻她脾气不大好,你以后小心些,我也不敢再招惹她的。”
为了这事,她真是得不偿失,接连丢了几个通告,说背后没有许爱怡的手笔,她才不信,只能忍下这口气。
难得淼淼跟陈季珽真的是……谢佳绮想起从前的一些事,脸色有些不好看。
林淼以为她是因为脚痛,有些心疼,就主动说给她做饺子,姐妹俩许久没见面,这一聊就是一整天。
但是敏感的话题没谁再提起过。
陈季珽又开始早出晚归,林淼也不过问,继续啃读难学的德语。
阿姨每天都上来做饭,她有时也会偷学一下,不过阿姨最近两日愁眉不展,见了她就长吁短叹。
陈许联姻的事越传越厉害,那些记者好像已经见到了婚礼似的,连阿姨这么个只围着柴米油盐的中年妇人都有耳闻,可见其甚。
林淼只装作不知情。
阿姨今天特地做了海参汤,说这个益气补肾非常好,还让她多关心陈季珽,说男人的心得拢好了,还要抓住他的胃,林淼哭笑不得之余,又想起了那次送韭菜的事。
等陈季珽回来,阿姨就识相地走人了。
海参汤还在锅里保温,林淼要去盛,被陈季珽搂住,轻叹道:“好香。”
“是阿姨做的海参汤,她说……”林淼愣是住了口,那个功效要她说出口真的太难为情了。
“嗯?说什么了?”其实陈季珽什么没见识过,就是见她脸红红,忍不住逗她而已。
“没说什么。”林淼想挣开他。
他又抱住:“我说的是你好香。”
最后汤喝是喝了,就是分不清是进了他的嘴,还是入了她的口。
他沿着她的锁骨一寸寸地吻下去,所到之处都跟点了火似的,偏偏动作又轻又缓,视如珍宝般款款而来。
自出院后,他们再也没这样亲密过了,林淼被挑起情/欲的身体颤抖起来,她所有的反应都是他教的,所以他轻易就能摧毁她的矜持。
“别怕,相信我。”
信他么?林淼缓缓闭上了眼睛。
久违的激情至深夜才停息,林淼累极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侧着头看向身边躺着的男人,他似乎已经睡沉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刚碰了他的眉又马上缩回来,然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陈季珽为林淼打造了一隅安稳,外头却波澜四起。
到了陈父定好的日子,陈季珽如期赴约去见了许氏的老总,他礼貌称之为“许叔”。
“外面都说你焦头烂额,你爸还一个劲唠叨,我就说他是瞎操心,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可比我们强多了。”许堃赞许地看着他,话里话外都是夸奖,而点出交情又占了上风。
陈季珽也不谦虚:“还好没丢您们的脸。”
这话让人有些接不下去,但是许堃亦非普通人,转眼又说:“你爸有你这么个出色的儿子,可以早早退休,我们家爱怡就不成了,整天胡闹,我这盘生意也不知道交给谁。”
“许叔可以考虑交给职业经理人,毕竟身体要紧。”陈季珽反客为主,起身替他倒了杯茶。
许堃随即挑了眉,陈季珽不可能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若换成别人这样不识抬举,他早就不会搭理,但是对这个好友的儿子,却是越发地欣赏,处理问题临危不惧,游刃有余,明明有求于人,却还能泰然处之。
“外人总比不得自己人。”许堃叹了口气,话里意有所指。
他看人的眼光不错,但是看漏了一点,陈季珽这次来,并不是有求于他的。
许堃正要说起正事,没想到这时就有人敲了两声门,还没等回应就开了开来,对方先喊了声:“爸爸!”然后才像是见到陈季珽,惊喜地说,“季珽哥,你也在啊?”
许堃无奈地摇了摇头,幸而没有外人在,女儿做得这般明显,太不明智了。
太过主动,早早亮开底牌,对方就会不知珍惜。
许爱怡肆意惯了,没理会这些,径直就坐在陈季珽身边,语气亲昵:“这回你该请我吃饭了吧?”
“爱怡!”许堃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我和季珽还有事情要谈,你别捣乱。”
“那我不说话,你们聊。”她淘气地做了一个嘴上拉链的姿势。
许堃又气又笑:“她就是被我宠坏了,季珽,你可别见怪。”接着问起了他欧洲项目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的陈季珽,总算是开了口:“原我也是为了这事来的。”他简单介绍了一下主推的项目。
许爱怡眼神晶亮地瞅着他,仿佛猎物终于到手,外头的传闻将不再是传闻。
“你再仔细说说看,许叔倚老卖老,尚有些经验,或许能帮到你。”许堃也没主动说要合作,只说帮,这个意义可不大一样。
合作是平等的,帮可就欠下了人情债。
原先陈季珽还有些犹豫,听他这么说就明白了,敬重长辈是一回事,生意归生意,而他的私事更不可能被掺杂其中。
“我还真是从您的经验里得到了启发,特意来谢谢您的。”陈季珽神色轻松,摸着杯子说,“我刚好认识几个做banker的同学,跟他们聊了一下,他们都对我这个项目有兴趣。”
许堃闻言,身体不自觉就往前倾,眼神深沉。
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当年是抵押了自己和岳家的两套房子,向银行贷款做资本,才慢慢发家的。
他想说陈季珽一句“胡闹”,偏偏开不了口。
许爱怡没父亲的定力,听了一下觉得不对劲,赶紧开口:“跟银行借钱,还不如跟我爸要呢,这样不会亏。”
“我怎么能让许叔为我担这个风险?”陈季珽笑开,“赚多赚少,不过是生意,对吗,许叔?”
许堃僵硬地跟着笑了笑。
没再聊多久,等陈季珽走后,许爱怡还追问着:“爸,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许堃恨铁不成钢,瞪着女儿说:“意思就是他只愿意谈生意,不过,现在生意都不想谈了。”
许爱怡当即脸色青白交加,顿时有种送上门还被人嫌弃退了回来的屈辱感。
她马上追了下楼,许堃喊都喊不住,隐隐有些头疼,他虽然也生气,但是结不成儿女亲家也千万别结怨才好啊。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他是小看了陈季珽,估计连他老子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