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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婶你真逗,亲爱的乡亲找到你,还能要点啥?
李拜天溜过去,附到大婶耳旁窃窃私语:“还有三天我的稿酬就发到工资卡里了,三天,婶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给个面子赊个帐。”
“我又不是你娘,能给你面子吗?”大婶又白了他一眼,朝做饭的大叔喊:“最便宜的馄饨,一小碗。”
奸商!都特么是奸商!回到座位,饿地脸比碗底还白,李拜天仍然对飘飘微微笑。男人嘛,有苦有泪往肚子里咽,咽多了,就饱了。
“主人,你不吃吗?”
“我饱着呐,昨晚吃得太饱,消化不动。”李拜天忍着肚子里的哀叫继续和善地微笑:“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哈。”
“麻辣粉!”飘飘立刻说,话音未落,李拜天的脑门噗通一声砸桌面上了——麻痹的李拜天,你能不能不吹牛?馄饨一碗两块钱,麻辣粉儿一碗八块钱,老李啊老李,血泪控诉:人民币虐人民!
飘飘眉头微蹙,略是困惑:“主人,你怎么了?”
“没事。”李拜天笑说,起身,再到大婶旁边,低语:“我有一块手表,03年的古董货,押着换碗麻辣粉,怎么样?”
大婶的白眼翻得溜溜的:“你的古董货还有秒针吗?”
“咱又不用倒计时,有时针和分针就够用了。”
“不够!”
“吼,我就喜欢你的狠。”李拜天竖起大拇指,突地转向,指着自己的脚丫继续砍价还价:“我脚上这双鞋,13年港货,春夏秋冬都能穿,耐磨损、透气性强,尤其是两个脚趾洞,非常时尚新潮,是双好鞋!和表一块押着换碗麻辣粉,怎么样?”
大婶刚要说话,旁边桌位上一位西装革履小商人冷冷嗤笑声:“哼,穷酸,连麻辣粉儿都请不起,还交什么女朋友,光棍得了!”
“我是个商人,最见不得女人吃不饱。”打了个响指,底气十足:“大婶,麻烦给对面那位美女做碗粉儿,帐算我的!”
这位横刀插入的小商人昨晚刚见过面,唐小白——IT秦的室友,和李拜天是一条道里的邻居,地下室四贱客之一。日常娱乐最喜欢和李拜天斗嘴皮子,屡斗屡败,越斗越勇。时间久了,李拜天也就乐在其中,见了唐小白,心里就琢磨着应该怎么损他了。
他脸一拉,佯装不高兴:“小白,我看你媳妇最近受伤了,干啥还带她出来瞎溜达!”
“媳妇?”小白惊愕。
“你看,你右手不是贴着创口贴呢嘛!”
“噗——”做饭大叔喷出一口盐汽水,李拜天眼疾手快,赶紧把锅盖盖上。写小说的,出口就能扮猪吃老虎,运用最娴熟的就是各种装逼打脸的技能:“Hold住啊,大叔!一口唾液里有5亿个细菌,粘在咱身上不要紧,伤了小白媳妇可就不好了!”
小白气得脸都青了,拍案而起:“姓李的,老子这只手是狗咬的!”
“啧啧啧,你这也下口太重了,”李拜天皱着眉连连摇头,心疼地教导:“孩子,就算是自己咬的,也记得要打狂犬疫苗啊!”
“行了,别斗嘴了,”大婶虽然劝架,明显偏袒了小商人,飞了李拜天一个大白眼,伸手要钱,朗声喊道:“两块的馄饨,八块的麻辣粉儿,一共十块钱!恕不赊账,恕不同意拿破烂玩意儿做抵押!”
大婶这么一喊,摊上的食客们都拿笑料消化了,叽里咕噜的,其中不乏附近楼里的住户,对李拜天多少听说了些,因此和同伴窃窃私语:“哎,我跟你说啊,那人就是地下室里写小说的那个,哈哈,你看他那个德性,活得跟难民似的。”
“连碗麻辣烫都请不起,真不知道那姑娘图他什么。”
“图什么?写小说的都油嘴滑舌,那美女一看就很纯洁,好白菜就这么被猪啃了。”
唐小白笑得尤其起劲。
嘿,这讽刺也真够了!男人,输什么也不能输面子!
“婶儿,给我来三大碗麻辣粉儿,加蛋、加肉!”
李拜天雄赳赳、气昂昂地报菜,一边掏出手机,心里寻思着:妈蛋,是时候把他珍藏的绝版岛国爱情动作片全集卖了,好好教训一下这种唯钱是大爷的人物!
大婶伸手在李拜天面前晃晃:“先交钱,后上菜。”
啥?李拜天瞪直眼:“不,凭啥是我先交钱啊?来你这儿吃的人不都是先上菜后交钱吗?”
“人家钱包里都有料,你有?别到时候使出飞毛腿,你婶儿我可追不上。”
这也太难为李拜天了,好歹售卖也得有个交易的时间吧?
这下好了,摊上的一双双看笑话的眼睛都锥子似的扎在李拜天身上,好像眼前这个悲剧的小人物让他们的生活顿时上了一个档次,变得高贵起来。那些叽里咕噜的笑,扎地李拜天心尖疼,一个男人的尊严被狠狠地践踏着。
“婶儿,不用追。”温暖悦耳的生意从李拜天身后传来,只见面前的大婶突然变了视线,两眼唰地一下冒金光,连刚才窃笑不止的群众也霎时安静下来。
李拜天好奇地跟着看过去,就见飘飘手里递过来一沓人民币,漫不经心:“够么?”
握草!你疯啦!这沓钱少说也有一二百!一二百块钱买三碗麻辣粉儿,你以为粉儿都是镶金边的?
“不用不用!”李拜天慌忙制止:“女孩负责吃饭,男人负责埋单!不就是麻辣粉儿吗?哥能请得起。”
“主人在说什么啊?这就是主人的钱啊。”飘飘埋怨,拉起李拜天的手,坚持把钞票放进他手里。
李拜天朝飘飘眨眨眼,朝她传递着自己的困惑——亲爱的,你要做什么?
大婶一直盯着那沓子钞票,钞票走哪里,她魂牵梦萦着哪里。
飘飘微微笑着,李拜天的左眼眼镜这时传导过来一组录像,应该是刚刚不久发生的,快进播放中——
只见萧儿从座位前起身,走到炸油条的大叔旁边,眼界中最不起眼的地方银光一闪,一枚硬币从萧儿指尖悄无声息地落到大叔脚边。
小键盘甜甜地笑了:“请问,这是你掉落的钱吗?”
钱盒子老老实实地摆在炸锅旁的桌面上,大叔听她这么一说,低头一看,乐了:“瞧我不小心,硬币又小又圆,很容易就掉出去嘛。”
弯腰去捡——
就在这捡钱的空隙,萧儿的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向钱盒子,捞了钱攥手心,修长的手指向上一推,钱顺理成章地钻进袖筒里了。
“要小心保管好自己的财物。”飘飘好心提醒大叔。
这个时候,大婶和食客的注意力都在掏不起饭钱的李拜天身上呢。
……
李拜天恍然大悟:敢情这钱都是大婶的啊?“偷”这种不道德的事,怎么可以出现在他这等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好青年身上呢?
不义之财得赶紧花出去!
李拜天豪爽地抽出一些零钱,递给萧儿,低声嘱咐她:“去对面超市买些雪碧和香蕉。”
飘飘离开后,他把剩下的钱全数递到大婶手里:“大婶,您拿好这些沉重的人民币,我买三碗麻辣粉,加肉加蛋,剩下的给你做小费。”
大婶不敢相信:“只有三碗麻辣粉儿?”
“只有三碗。”
“剩下的都是我的?”
“剩下的都是你的。”
这下,食客们都惊呆了,唐小白哂笑两声,替他们向李拜天转达了心声:“你是不是傻?”
李拜天笑了,小子,听好了,大爷我给你唱一段棒打势利眼!
“可能大家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他笑着说,举止从容,神色淡定,和刚才抓耳挠腮的动作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可能大家也认为,我是个傻子,穷折腾这么好一会儿,结果拿小二百块钱买了不值三十块钱的东西。”
人们安静下来,好奇他到底有什么用意。
“李拜天,我还不清楚你?穷得恨不得穿三线裤衩上大街,突然你这么大方,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回事?”小白问。
“实话对大家说吧,最近我突发奇想,想知道一个贫穷的年轻人在社会上会遭遇多少歧视,又会有多少人对他仍抱有尊重。尤其是在他拼命地想办法解决困境时,人们会对他嘲讽还是伸以援手。”
李拜天平静地看着大家,悲天悯人的眼神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孔,这突如其来的神转折到底还是让大家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涉及到精神层面的东西,人类反思的本性让他们意识到刚才的失态,不免都发窘。
有的干脆付钱,匆匆走人。
这时,飘飘也回来了。
“谢谢大家共同参与我的实验,虽然对实验结果很失望,但毕竟是事实,我愿意接受。”李拜天从飘飘手里接过雪碧和香蕉:“为了感谢大家的配合,我送大家一份额外的礼物:雪碧一罐,香蕉一根,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东西摆在那里,谁都臊地不敢上前拿,李拜天也不逼迫,亲自上前一一分发,大婶特贪,拿了三份,理由是叔饭量大。
“好啊,那就多拿点吧,不客气。”李拜天态度亲和,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回到自己的座位,给飘飘递过筷子,相视一笑,一人两碗麻辣粉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眼镜中显示着一条:雪碧配香蕉,强力呕吐剂。
想到这帮子以嘲弄为乐的人们吐得七晕八素的惨样儿,李拜天心里就高兴,他把碗里的鸡蛋夹出来,压在飘飘碗里:“来,吃吃吃,多吃点哈。”
然而,飘飘却把筷子一搁,郑重其事地望着李拜天:“主人,看着我。”
唔?要干啥?
“别动,你嘴边有片菜叶……”
手指触到被辣椒刺激到肿胀的嘴唇边,就像香甜冰滑的冰激凌那般诱人,李拜天忍不住摇起尾巴……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握草啊!什么时候培养的奴性啊?根本不能让尾巴出卖自己啊!劳资很厉害的有木有?劳资定力很高的有木有?劳资可是……
就见人家飘飘,捡起他唇边的菜叶,认真端详片刻,恍然大悟:“哦,生菜啊。”
噗哈哈,当然是生菜啊,不然你以为……
放进口中!
“哎?”李拜天惊呆了,第一次有女人愿意吃他嘴角的东西,这是何等的不嫌弃?
“节约粮食。”飘飘解释,嚼两下,她的眼睛都眯成一条弯弯的弧线,心满意足地像只小狐狸:“嗯,好吃!”
噗通!
李拜天的脑袋又砸到桌面上——好想放空血槽晕过去啊!
“哦,对了,”李拜天忽然抬起头,猛吸一口粉儿,擦擦油光光的嘴,对那些傻愣愣地望着他两秀恩爱的人们补充:“香蕉雪碧,大家别客气,一定吃好喝好哈!”
“那些愿意尊重别人、善待别人的人,往往都混得都还不错。”他悠悠地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