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怜子

屋外风吹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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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环的话,很现实,也很犀利。

    虽然让贾宝玉很难堪,但贾母这回却没有责怪贾环。

    因为贾环说的……是事实。

    贾宝玉娶亲不难,有她这个老祖宗护着,别的不说,哪怕是逼着贾环,也能给贾宝玉找一门好亲事。

    可是以后呢?

    贾宝玉的子女怎么办?

    别的不说,只说他们长大后,该怎么娶亲?

    他们若也效仿贾宝玉,想做富贵闲人,该怎么办?

    谁家愿意和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人结亲?

    贾母再长命百岁,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啊……

    这个问题,其实贾家的大人都知道。

    但谁都不愿意戳破。

    就跟当初,贾赦等人醉生梦死一般。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贾家愈发一日不如一日?

    不,他们心里都知道,也很清楚。

    但那又如何?

    懒惰、贪图享受、怕苦怕累的负面心理,让他们假装看不见,假装不知道。

    谁也没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同样,对于贾宝玉,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其实都明白他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但她们对他的溺爱,也让她们强迫自己忽略这一点。

    她们都觉得,能庇佑他一辈子,让他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又如何?

    至于会不会有人瞧不上贾宝玉……

    开什么玩笑?

    像贾宝玉这样天生有大福气,如宝似玉的至尊宝,不瞧不上别人就算好的了,谁还配瞧不上贾宝玉?

    不得不说,这种思想,着实影响到了贾宝玉……

    好在,贾环的横空出世,贾母的关爱分润,还没有让贾宝玉这种思想根深蒂固,就开始动摇了……

    众人静静的看着贾宝玉,包括林黛玉和薛宝钗等人。

    虽然,她们不可能会和贾宝玉在一起,但她们还是希望,他能做个有用的人。

    贾母也没有说话,叹息了声,看着贾宝玉。

    贾宝玉面色涨的通红,心乱如麻。

    这个问题,他还从未考虑过。

    什么妻儿子女,什么正经事……

    这些对他来说,有些太过遥远了些。

    只是,他也知道,今天不表个态,怕是过不了关了,都在等他回话呢……

    贾宝玉正了正脸色,对贾环道:“三弟,我可以……可以和兰哥儿一起去学里。”

    贾环闻言笑着点点头,不愿再逼迫太紧,否则贾母脸上不好看。

    他正想笑言几句,缓和缓和气氛。

    不过没等他说什么,众人就见贾政面色不大好看的走了进来。

    见他身上朝服未去,就知道他应该是将将下朝回来。

    除了贾母外,众人忙起身与他见礼。

    贾政点了点头后,瞪着贾宝玉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

    贾宝玉闻言,脑袋都快耷拉进裆里了……

    贾母闻言不乐意了,眼睛一瞪,就要生恼。

    不过看着贾政有些不渝的沉重面色,猜出他有心事,先问道:“可是有什么难事?”

    贾政摇了摇头,强笑道:“没事,老太太勿忧。”

    贾母见状,岂有不更忧的道理,一拍软榻,喝道:“你看看你这脸色,哪里像没事的样子?环哥儿就在这,你有事就说。”

    贾政闻言,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谁才是老子……

    不过,毕竟本就是贾环的事,他也不藏着掖着,对贾环道:“之前厄罗斯人不是要互赠礼品吗?

    他们送给朝廷的十数车珍奇仪礼已经到了,朝廷议着,既然他们指名要你名下的伏特加,那就要送给他们这种烈酒。

    厄罗斯人送的礼品十分贵重,都有十几车之多。

    那么我大秦的回礼,只能更多,才能彰显我天.朝气象。

    所以,他们议定,要还礼一百车。”

    贾环眉尖一挑,笑道:“这是好事啊,让户部把银子送来,我给他们酒就是。”

    贾政面色难看道:“原该如此,可他们说……说你的酒太贵,一百车酒,竟比厄罗斯送来的那十几车奇珍也差不到哪去,简直岂有此理,而且,朝廷现在拿不出这么大笔银子来。

    所以,他们劝我说服你,想让你以国事为重,顾全大局。

    看看能否将酒价降低些,他们说你那酒难喝之极,不值当那么贵……

    或者,或者你干脆捐献出来算了……”

    贾环想了想,点点头道:“国事为重,顾全大局……很有道理。毕竟,先有国,才有家嘛!

    既然户部拿不出银子,那我就吃点亏好了,让他们把那十几车奇珍送来就好,我就不要他们添银子了。”

    “噗!”

    姊妹里,林黛玉最先反应过来,没忍住,小声喷笑出来。

    贾政闻言,眉头紧皱,道:“你胡说什么,那是国礼,也是你能要的?”

    本来一阵笑声的堂内,顿时不笑了。

    贾环却不怕,看着贾政,笑出声道:“爹,多大点子事,也值当您气成这样?

    他们也就是欺负爹您是老实人,又看我没上朝,才敢挤兑您。

    您放心,明儿我和您一般上朝去,我看看哪位高风亮节的人,提的这个建议。

    我会和他好好谈谈心,讲讲人生道理的。

    小事一桩,您别放在心上。

    气坏了身子,更不值当。”

    贾政闻言,心里到底郁结,闷声为难道:“我看他们说的也有点道理……

    国库里银子确实不多了,好几个省份不是报了旱,就是报了涝,都有绝收的迹象……

    黄河在开封府那边,又有了决堤的倾向。

    国库里的银子淌海一般的往外流,眼见已经见底了,还远远不够……

    你上朝又能如何?

    你就是打死孙诚,他也变不出银子来。”

    贾环无奈的看着贾政,道:“爹,您还真是……实诚人。

    怎么,孙诚那个死胖子还在当户部尚书?

    陛下还没恁下他去?”

    贾政横了贾环一眼,道:“户部都是那边的人,弄下一个孙诚,上来一个李诚王诚,又有什么区别?

    陛下借上次之机,连续拉下了陈梦雷和葛礼两大内阁阁臣,朝野已经震荡不宁了。

    太上皇又传旨,要保持安定。

    所以,朝堂上原本是怎样,还是怎样……

    如今满朝清流,都赞成征收你的酒。

    我看着,连陛下似乎都有些意动。

    近几个月,朝廷赈灾救灾,修复河道,银子着实花的有些狠了。

    我听说,宫里陛下都开始计划着省衣节食了……

    我倒看你怎么办!”

    此言一下,满堂人的脸色都跟着难看了起来。

    难道真让人欺负了去?

    可是,连天子都这般了,好像……

    众人有些为难的陷入了大义和现实的矛盾中……

    贾环却依旧一脸无所谓,笑道:“爹,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去吧,不是什么大事。

    明儿我和您一起上朝,把这事解决了就是。

    您多咱见过儿子做过赔本儿的买卖?”

    贾政叹息一声,看着贾环道:“环哥儿,你比……你比我有能为,我原不该再教训你什么……

    只是,你要记住,有的时候,吃亏未必就是吃亏,也是福。

    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不和那些人争斗,家里就算没那么富贵,一家人在一起也是好的。”

    贾环闻言,不再嬉笑,站直身体,躬身一揖,诚声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贾政见状,欣慰的点点头。

    不过,猛然又留意到贾环霜白的两鬓后,再想起今早朝会上,那群人对贾环的轻蔑和刁难,贾政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

    眼睛一酸,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他的爱子,今年才十四啊……

    难过的别过头,不敢再看那两抹霜白,贾政转过头,入目处,却正好看到元神正神游天外的贾宝玉。

    贾政心头一股怒火“蓬”的一下就起来,压都压不住!

    要不是贾母就在侧,他都想上前一步狠狠踹过去。

    饶是强忍着,他也恨的牙根疼,并指为剑,指着已经“元神回窍”,但唬的又快要出窍的贾宝玉厉喝道:“你这个畜生,整日间不务正业,站在我这屋都脏了我的地。你也配做荣国子孙,你……”

    “爹爹爹,消消气,消消气……”

    贾政骂贾宝玉没事,可一旁贾母差点要气昏厥过去了。

    这都叫什么话?

    堂上众人也被贾政忽然的爆发给唬的失了颜色,薛姨妈更是尴尬不已。

    贾环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有些失控,面色狰狞,想要动手的贾政。

    拉着他劝道:“爹,消消火。

    我二哥又没惹您,您在外面受了气,那咱爷俩儿明儿一起去讨回来就是,这叫上阵父子兵!

    您朝二哥撒的哪门子火?人冤不冤?

    您瞧把老太太气的,一会儿老太太火上来了,她要抽您我可不敢拉着啊!”

    “你打,你打,你连我一并打死算了!省得你看着心糟,碍了你的大事!”

    贾母铁青着脸,指着抖的筛糠似得贾宝玉,对贾政喝道。

    贾政见状,回过神来,忙跪下道:“母亲,儿子如何承受的起母亲的话?

    只是……只是儿子看着环哥儿的白发……

    心里着实如刀绞啊……

    但凡他有个成器点的兄弟帮衬一些,他又何以至此?

    今日,满朝大臣都要围难他……

    儿子也是……心疼儿子啊……”

    说到最后,在人前向来迂腐刻板的贾政,竟哽咽难言。

    怜子之情,令满堂动容。

    ……

    PS:贾政这个人,性格迂腐,懦弱。

    说他假正经也没错,因为他喜欢赵姨娘这一口的……

    他遇到事怕事,有点“窝里横”外面软的感觉。

    但是,他应该是一个好父亲。

    原著里,有一段对梦坡斋书房旧物的详细描写,我大概记得,脂评本中被批注为这是作者的“伤心笔,堕泪笔”。

    有人理解是,旧物显示出贾家当时的艰辛……

    我觉得这种解毒显然是不对的。

    文中许多处用了“半旧”二字,我以为,这是另一种对富贵的权势,不是暴发户,穷人乍富后的贵,而是有底蕴的贵,有年份的贵。

    所以,我对此的理解是,曹公对其父深沉的思念。

    毕竟,在原著里,虽然多有打骂,却也未尝没有慈爱之时。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