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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林鸿文跟周时英交代完验货的事情再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是由于下雪的缘故,街上比平时亮堂许多。也亏得比平时亮堂,冯平从角落里钻出来的时候,林鸿文才没吓着。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吱声,林鸿文把他迎进屋里,烧水,泡茶,然后抓了把瓜子儿给他,“俄国人吃了败仗,最近愈发不太平了,你们还好么?”
冯平摇摇头,“很多军队从前线撤回来,哈尔滨的驻军比以前多了许多。”
“我听说最近几天俄国兵打死了好几个人?”林鸿文问。
“是,那些玩意儿都他妈是畜生”,冯平狠狠地说道,“拿着枪抢钱不说,还他妈杀人。”
林鸿文默默地站起来,拿了五百卢布给他,冯平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怎么这么多?”
“给你你就拿着,需要什么就去买什么”,林鸿文说。
冯平接过钱叹了口气,“林老弟,不瞒你说,俄国兵一多,我们的处境是越来越难了,亏得还有你。有时候我就想啊,要是光棍一个,哪天死了也就是一张草席,一个坟头罢了。可我这拖家带口,万一我死了,叫他们娘俩怎么办啊?”
“你有孩子?”林鸿文有些诧异地问道,“多大了?男孩女孩?”
“淘小子一个”,冯平无奈地笑着说,“机灵倒是机灵,就是淘的要死。”
林鸿文想了想,伸手把昨天山田送的一个三层食盒拿了过来,“这个你拿回去给他吃吧。”
冯平一看那食盒上的漆和图案就知道价格不菲,“不行,这使不得。”
“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就是些点心”,林鸿文说,“别人送我的,我又不爱吃甜的,留着只怕到坏了也吃不完。”
冯平小心地接过食盒说,“这点心肯定好吃,你看这盒子都这么好看。”
林鸿文笑笑说:“这是漆器,点心吃完了,你们可以拿来装其他的东西。”
冯平点头,又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才离开。
林鸿文喝了口茶,心里还在想着那盒点心。日俄开战之后,日本商行就都关门了,可日本人并没有完全撤走,就像山田的商行,晚上总能从门缝儿里漏出些光来。其实只要这些日本人入乡随俗的换了装扮,想混在中国人里把自己隐藏起来,简直是太简单了。
可是这几天,中国大街的日本商人似乎又都冒了出来,给好几家商行送了礼品,想来是日军在旅顺打了胜仗,这些日本商人又要重新开张了。林鸿文想起贺贵巴结日本人的事,忍不住地又叹了口气。
85.
日本人占领了旅顺,但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早起林鸿文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总觉得好像又要下雪似的。光秃秃的树枝上站着几只毛色油亮的乌鸦,直勾勾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林鸿文抓了把小米撒在地上,也不看它们吃了没有,就转身走了。
后收回来的铺子,基本上都是他在打理。挨个转一圈儿,都要大半天的时间,好在生意兴隆,也不枉费他花了这么多心思。
这天还算太平,林鸿文回到中国大街的时候,天还大亮着。可一进铺子就发现徐卿之眉头紧锁地坐在里面,手上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劲儿,只见钢笔抖得根本写不了字。
“怎么了这是?”林鸿文看了眼店里的伙计。
“别提了”,伙计说,“刚才来了一帮俄国人,背着枪,还带着个翻译,说要涨租金。”
“怎么个涨法?”林鸿文问。
“他们要涨到20卢布每平方”,徐卿之气得连声音都抖了,“他们干脆明抢得了!”
“那群人横得很,说从明年开始按每平方20卢布交租金,不交就不让做生意,这马上就过年了,他们是诚心不让人过好年啊”,伙计说完又回头看看徐卿之,他来合众商行不过几个月,但也知道徐卿之看重林鸿文,于是小声跟林鸿文嘀咕,“老板气得够呛,您快去劝劝,不然我这干活都提心吊胆的。”
林鸿文笑着点点头,不慌不忙地脱掉外套,又靠着炭火盆暖了暖手。中国大街的店铺,当年是周时英一手包办的。林鸿文记得那时买完地号,周时英曾经给他看过数目,大概是每年四五卢布每平方。这才过了两年,就要涨到20卢布,也难怪把徐卿之气成那样。
林鸿文走过去把钢笔从徐卿之的手里解救出来,“再捏就要裂了。”
徐卿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气愤地说,“当初时英买地号的时候明明是4卢布,这都是双方自愿达成的协议,他们怎么能这样单方面毁约?”
林鸿文拍拍他的手背,“你跟一群败类讲什么规矩道理啊,他们要是明白这些,就不会背着枪进来了。”
徐卿之恨得牙直痒痒,“那怎么办?忍着?”
林鸿文靠近了一些低声说,“要多少给多少。”
徐卿之不可置信地侧过脸看他,林鸿文眼神狠戾,嘴角却微微扬起,“别着急,风水轮流转,早晚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徐卿之也猜不透他是安慰自己,还是真有其他打算,但眼下除了给钱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算从文森那儿买了两支手.枪,也不可能用两支手.枪去对付人家整个军队。
林鸿文拿着徐卿之的钢笔在纸上写了两笔,却发现刮纸刮得厉害,笔画也不像之前那样纤细。仔细一看,笔尖劈了。他抬眼看了一下徐卿之,徐卿之有些无奈地说,“刚才太生气,把笔摔了。”
“你不要你给我啊”,林鸿文痛心疾首地说,“这么稀罕的一支笔,太糟蹋东西了。”
“以后用毛笔也是一样的”,徐卿之说。
林鸿文想了想说,“这笔我先收着,拿去找人瞧瞧,看能不能修好。”
徐卿之点点头,去柜子里翻笔墨纸砚。林鸿文看桌上有本书,便伸手拿了过来,封面上写着《thewands》。
还是本诗集,林鸿文想着,随手翻了翻,翻到一首叫做“gre-sung”的诗,林鸿文琢磨了一下问徐卿之,“这是什么意思啊?”
徐卿之拿着毛笔和砚台低头看了一眼说,“老歌新唱?”
林鸿文挑了挑眉毛,“唱来听听?”
徐卿之摆好砚台开始磨墨,边磨边说,“他只写了词,谁知道是什么调儿。”
林鸿文看了几行乐了,“还是首情诗。”
“在那边上学的时候,觉得读起来挺朗朗上口的,就买了”,徐卿之说道,“不如你念几句试试?看看你的英文退步了没有?”
“那我得先看看有没有不认识的”,林鸿文草草地从上看到下,问了徐卿之几个单词,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读。
dos
t
shepas
w-
takeloveeasy
butlish
inafieldbytheriver
ndididstand
ningshoulder
w-hand
takelifeeasy
theweirs
blish
wi'ars1
徐卿之听他读完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读得不错,就是没什么感情。”
“我不太明白”,林鸿文皱着眉头又扫了一遍,“前面俩人好好的,怎么最后他又哭得满脸都是泪?”
“可能后来分开了吧”,徐卿之说,“咱们的诗里不是也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么。”
林鸿文点点头,低头又看了眼那句“bwi'ars”,合上了那本诗集。
两人一直东拉西扯到打烊,回到傅家店后,林鸿文决定去醉胭脂看看茹婷。这阵子忙碌,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她了。哪知茹婷见了他,一脸紧张地问,“你怎么来了?”
林鸿文笑道,“怎么着,你不想我来?”
茹婷伸手轻轻打了他一下,“我听说最近俄国兵打死了好几个人,你没事儿晚上少出来晃悠。”
林鸿文一脸为难地说,“我不出来晃悠,怎么来见你?”
“跟你说正经的呢”,茹婷一脸严肃,“晚上别出来,万一出事儿呐?”
“我是想最近很忙,大半个月都没来看看你”,林鸿文说,“既然来了还惹你不痛快,我回去就是了。”
林鸿文站起来要往外走,茹婷一把拽住他的袖口,“你这人,年纪不见涨脾气倒见长!依我,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可你万一遇上俄国兵,出个什么事儿怎么办?到时候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林鸿文被她说得一愣,他原本以为茹婷和他一样,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谁知今天这一出儿,倒看见几分真心。
“爱走走”,茹婷赌气地甩开林鸿文袖口,靠着桌子不再看他。
林鸿文蹲下,伸手替她捋了捋鬓角的头发,“还说我脾气见长,你这也没好到哪儿去。”
茹婷撅着嘴说,“我还不是为你好。”
“知道了”,林鸿文说,“以后我要来,也尽量早点来,别生气了。”
茹婷这才眉开眼笑,拉着林鸿文往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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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o,爱尔兰诗人william.butler.yeats的诗,原名gre-sung,收录在《thewands》诗集,于1889年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