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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无比专注,一门心思都放在修曲上面。
《海之诗》第一阶段,他指出了十余处缺点,并且亲自吹奏演示,改动了不少地方。
这些改动多数不明显,顶多是音气拉长或缩短,音调升高或降低。
但偏偏是这些不明显的改动令得整首曲子格局大变,曲风都不一样了。
好比儿歌变成了民谣,哪怕比不上国乐,但也极其悦耳,令人惊叹。
柳芷晴终于回过神来,她这时心思也沉入了楚河的节奏,专心学习,只是眼中有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难言情绪。
楚河又一次给了自己惊喜,而自己一开始并不信任他,似乎总是这样,这个家伙到底会多少东西?
“第二阶段江河奔腾,不够丰满。大江大河奔腾,一定要有起伏。从高原冲入平原,惊涛骇浪,从平原流入大海,平缓辽阔,这是大势。”楚河再次吹响海螺。
这一次,犹如银河落九天,强烈的冲击感令得众人心灵一震。
浩浩荡荡的大江,仿若一头巨兽,咆哮着向前冲锋。随后一脚踏入辽阔的平原,终于平缓了下来。
这一阶段也有十几处缺点,楚河同样吹奏指正,他不懂什么是修谱,在他眼中,要修改《海之诗》就如同帮一个唱歌跑调的人找对调子而已。
也只有海螺三级的顶级大师能这么得心应手了。
柳芷晴一直点头,间或偷看楚河俊秀的脸,复杂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外室,苏慕烟疯狂鼓掌,她情不自禁。乐于闻同样惊叹,他还记得上一次楚河吹的《The Song》。
那时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但正如方光松所言,流于表面,并非完美。
此时此刻,楚河没有吹奏一首完整的海螺之音,他只是指正柳芷晴,可那断断续续的《海之诗》却征服了所有人了,恨不得楚河一口气吹完。
角落的方光松已经站了起来,他走近了玻璃隔窗,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河。
楚河的水平比绝大多数老音乐家都要好,单论海螺的话,他绝对是前茅了。
天下器乐共通,方光松能感受到楚河的激昂和磅礴,那是他的心。
一如海洋之上的彩云,诗歌一般的优美大气。
方光松蠕动了一下嘴唇,干瘦的双手撑在调音台上,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这样能听得更仔细一点。
苏慕烟在他后边瞄了瞄,歪着嘴哼了一声,嘚瑟不已,看你个老学究还能说什么。
乐于闻则扶住方光松,免得他摔跤了。这位老爷子年纪大了,今天又录制了一个早上,劳累之极。
内室,楚河讲解了《海之诗》第三阶段,大江入海。
这一段由辽阔变成幽深,大海的神秘和可怕一股脑冲来,但其音调却是幽静的。
一如《诗与海》中的大海,明明是外星人的胎床,人类却不知晓,连外星人的皮毛都碰不到。
这一段的格局不错,但同样有许多滞涩的地方,楚河一一修改,让柳芷晴记下。
柳芷晴完全沉迷其中了,楚河的水平太高了,明明不是作曲家,却能轻而易举指出错误。
这一方面,他比方光松还要厉害。
最后,楚河修改完毕,将海螺还给了柳芷晴。
“录音棚应该录制下了我刚才的演示,你找他们要音频慢慢学,你还可以自己照着来改谱。”楚河拍拍手,走人。
柳芷晴是蛮牛性格,她这会儿一定不会走的,楚河可不想陪她。
果然,柳芷晴不走,她迫不及待要吹奏修改版的《海之诗》。
只是她偷看了楚河背影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河开门走出来,又轻轻将门关上了。
苏慕烟当即跑过来:“楚河,你太厉害了,嘤嘤嘤,看得人家都心动了。”
楚河起了鸡皮疙瘩,你嘤个锤子啊,跟发春的竹鼠似的。
“楚先生,不过半月不见,你竟然进步这么巨大,实在令人佩服!”乐于闻发自内心地夸赞。
他是江城很有名气的海螺大师,虽然不是专精海螺,可由于海螺太冷门,他实际上被戏称为江城的“海螺王”。
但跟楚河比起来,海螺王要逊色太多了,楚河恐怕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海螺大师。
若是没有别的音乐大家专精海螺,楚河就是no1了。
“乐老板过缪了,我只是略懂一二。”楚河谦虚,乐老板罕见地翻起了白眼,“都是爷们,你谦虚个啥?方教授都称赞你了。”
乐于闻旁边,站着有些沉默的方光松。
方光松依然打量着楚河,只是没有先前的倨傲了,而是多了一丝惊叹和惋惜。
他这样的老艺术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虽然被楚河打了脸,可并不觉得难堪,反而认真审视楚河的器乐造诣。
越审视他越惋惜,如此天赋用来吹海螺太可惜了。
楚河也觉察到了他奇怪的目光,这个老头子在想什么?
“烟烟,你在这里等柳芷晴,我先回去了。”楚河看向苏慕烟,他不想跟方光松有什么交集,不必多谈。
“诶?你现在要走吗?不一起等姐姐吗?她肯定希望你等的。”苏慕烟挽留楚河。
“不了,我午觉还没睡呢。”楚河揉揉自个儿的肩膀,走人。
“楚河,可否听我说几句话?”方光松主动开口。
楚河脚步停下:“有何指教?”
方光松走上前来,难得露出笑容:“我学器乐几十年,见过太多不务正业的年轻人了,所以对年轻音乐家带有偏见,这一点是我不对。”
方光松承认错误,态度很好。
老学究有这般态度也是难得。
楚河点了点头:“没事,老先生不必自责。”
他客套了一下。
方光松主动跟楚河握手,口上继续道:“楚河,你将来打算走哪条路?”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乐于闻则脸现喜色,凑近楚河耳边道:“他想收你为徒,这可是好事啊,方教授在江州器乐界影响力巨大,他可以为你铺平一条路!”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然而楚河并没有考虑过走器乐路线,他倒不是不喜欢民族乐器,单纯只是因为懒,跑去追名逐利不适合自己的个性,自个儿安安静静地吹拉弹唱,有机会就弘扬民族乐器岂不美哉?
“多谢方教授的美意,但我只擅长海螺,并不懂葫芦丝,所以无法跟随你了。”楚河直截了当,话放到台面上来说。
“器乐共通,你的海螺吹奏能力登峰造极,对任何吹奏型乐器都会有很强的感知力,完全可以学习葫芦丝。只要你愿意学,我倾力教你,不出三年你必定在器乐界扬名。”方光松有点激动,他发现了一枚璞玉。
楚河皱皱眉,老先生这是要自己放弃海螺?
“不了,器乐纯碎爱好,学什么我全凭喜好,谢谢。”楚河依然拒绝。
方光松有点急了:“楚河,海螺只是用于玩乐的乐器,你再精通也登不得大雅之堂……”
“我没想过依靠海螺登大雅之堂,也不会利用你的葫芦丝。”被人贬低海螺,楚河内心不悦,说罢就走。
真要扬名,自己大可用二胡和琵琶,何必追随方光松跟他学葫芦丝?
方光松伸出手想挽留又收回手,只余叹惋:“哎,自毁前程,年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