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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一方门诊部这颗小星球,忽然停止转动两个小时。
“老佛爷”贾主任倒下了。
北京时间下午二时,有人在电梯间里发现了贾主任。
贾主任蜷缩着身子倒在角落。
众人把贾主任扛到急救室,但见她脸色发灰,嘴角残留有呕吐物,昏迷不省人事,折腾了半天,似乎魂魄越走越远。
人们不晓得贾主任平常有什么暗疾,中午在食堂吃饭,一大盒满满,不让须眉,还看见她神采飞扬笑骂一位护士节食减肥,说她要是男人肯定不找“排骨”,让大家大大乐了一阵。怎么好端端的个头也很有份量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大家焦急地站在观察室外,等待内科医生传出诊断意见,其情其境令人相信,只要需要谁,伸出的手都是不遗余力的。须知,水一方妇产科是几十号人的衣食父母,而贾和凤主任则是“妇科之母”。
诊断意见是较大面积的心肌梗塞,可能还有其他并发症。
门诊部没有心内科,也缺少急救器械设备,必须争分夺秒立即送市立医院抢救。
二十分钟后,110救护车赶到。
人们心情沉重地目送“妇科之母”贾主任走了,场面有些悲怆,大家都在心里想:老佛爷还会回来吗?
贾主任的护士说,贾主任上班不久就告诉她,将病人安排到二、三诊室,她有些累了要去休息一会儿。
贾主任在九楼东头有她一个小套间,这是甘草老板对她的特别优待,其他医护人员都在门诊部后街的民居里。贾主任应该乘上行电梯才对,怎么沿相反方向下到一楼呢?据她的护士回忆,从离开诊室到被发现的时间也太长了,足有三十分钟。而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进出单门电梯简直不可思议,会不会有人为造成心肌梗塞的可能性存在呢?老佛爷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为水一方门诊部而得罪了不少人,会不会有人蓄意报复,利用电梯做手脚呢?贾主任就收到过不少匿名恐吓信,有一回在街上还被一个病妇的丈夫打了一拳头,警告她小心狗命。现在当医生朝不保夕,贾主任自己一个人住在九楼,要对她动手易如反掌,这一切即便没有直接产生恶果,也都有可能引起心肌梗塞呀,这是非常简单的医学常识,我们怎么能不引起警惕呢?刚才紧张忙乱之中忽略了,是不是应该通知市医院检查一下贾主任身上有否殴打伤痕呢?……
那个从来不起人眼的曾经当过公安刑侦队“线人”的保安,突然提出一些简单的猜想,在特定的时间与氛围里顿时令头脑复杂的专家们大梦方醒刮目相看,于是丰富的想象力都朝着一个方向恣意发挥得淋漓尽致,最后是叫“线人”打电话给跟车同去的尹秋霜,叫她认真察看贾主任身上尤其脚后跟有没有推拉擦伤,一旦发现可疑之蛛丝蚂迹,立即报警。
议论纷纭,大厅的案情分析会,直至甘兴呼喊上班时才结束。
从发现贾主任昏倒在电梯里开始,已经过去二个小时零五分钟。
贾主任一走,我们二、三诊室负荷立即加大,导医小姐正在劝说刚到的病人明日再来。其实我们门诊部并没做出多少优惠,不收挂号费是义诊时的宣传,我们本来就不必挂号,北京专家云集也是没有的事,《在水一方》杂志上我和贾主任等人的照片下都标明中国医学研究会的副会长研究员什么的,当然就是北京的专家喽。检查费减免一半却是真的,只是本来就很高减免一半也还是高。可怜的打工姐妹一分钱当作两分钱花,都挤着在规定的优惠时间里来就诊,她们没有倒下我们的贾和凤主任却先倒下了。
傍晚很迟才下班。
食堂晚上的饭菜显然好多了,听说甘霖老板给每人每天多加十元伙食费,而且从明天开始不加班了,账房放出话来,本月效益突飞猛进,提成飙升,最低一级的工资可望突破万元,大家一阵欢呼。
甘霖老板真的可以当副区长!
晚饭后,大家结伴要去市医院探望贾主任,但尹秋霜从市医院打来电话,说贾主任是心肌梗塞合并脑栓塞,还在重症急救室里抢救,尚未脱离危险,医生不准任何人入内。众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忍离去,就在大厅里等候消息。可是等呀等,等到快九点钟了,尹秋霜才打来电话,说医院下达病危通知书了。大家明白“妇科之母”走尽她的人生之路了,便议论怎样通知她山西的亲人和在澳大利亚读书的儿子,但竟没有人知道贾主任她的家和儿子的具体地址,更别说电话号码了。
回到宿舍已经很迟了,见谭姨正坐在沙发上垂泪。
谭姨见我进门舒了一口气,有了谈话对象泪水自然就干了。谭姨说贾主任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倒下了,也不知她被谁谁谁欠去多少钱在银行里存了多少钱购置下的业产在哪里,贾主任真是白辛苦一辈子了。谭姨说贾主任就是太辛苦了,没有一个老的小的在身边照顾早晚起居三餐日食,一个儿子去得那么远留学有什么用处,她谭姨就是儿子甘兴走到哪就跟到哪,这才成一个家一种日子嘛。谭姨还哀叹贾主任没有留住张医生和柴梅梅是一种错误,要是能留住无论哪一个,贾主任就肯定不会这样快就突然倒下。谭姨说,也怪自己没有很好地劝劝贾主任,其实贾主任只有和她谭姨说得来,人家张医生和小柴也都是蛮不错的人。
原来,贾主任只身下A市不上半年,就被外科张医生所心仪,爱拉郎配成就世人姻缘的热心人谭姨,觉得他们俩门当户对,张医生还小贾主任两岁哩,就积极地牵线搭桥了。张医生主动性强贾主任被动性强,就这条强强差异耗费了缺少心机的谭姨不少心机,但也终于好事多磨到了可以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糟糕的是张医生都六十一岁了还像小伙子一样焦急,没有考虑到六十三岁的女人缺少激情了,三更半夜去敲贾主任的门,贾主任不是住在医护宿舍里大家一个单位互相海涵,贾主任是受到特殊照顾就住在门诊部九楼。左邻右舍毫无成人之美的精神文明,出语不逊,说六十岁了还以为十六岁呀,贾主任羞愧难当,问张医生:“这要就是你的目的,你就死心吧,去找一个十七八岁的!”张医生死心了但半个月就又不死心了,这回是悄悄跟在贾主任身后进门去,哪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非常不凑巧,贾主任这个晚上出荨麻疹,满身起风团奇痒难挡,心情烦躁得像着了火似的,经张医生一搂一抱浑身又起疙瘩,更没有一处皮肤是平坦的了,便将张医生赶出门去。张医生诉苦于谭姨,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谭姨乐于助人义不容辞,当即就找了贾主任。谭姨说贾主任你别生气别生气男人就是想那样马上就要那样不然就不是男人了,不是男人娶过来有啥意思?贾主任说他也不关心关心我其他的就关心那种事,我找他干啥?谭姨今夜对我说,我那次没劝回贾主任,我应该多劝几回,我应该等一年半载贾主任消气了再去找她,也许能和好了有人照顾了有病早发现了,就不会突然昏倒在电梯里来不及救治了。谭姨把前因与后果超越时空拉得很近很近所以就很自责很懊悔很痛心,以至泪水涟涟泣不成声追忆个没完没了,而且想入非非。谭姨联想起张医生后来走了她又给贾主任介绍另外一个人,不过这一位不是做先生是做干女儿,要是这个干女儿没走就更好,能像一位护士似的照顾贾主任,那么贾主任起码可以再活一二十年甚至更老那是没问题的。
张医生后来是自觉没趣走了,谭姨说人家张医生想走之前还像努力争取当模范那样表现了一阵,这一回不敢痴心妄想那种事了,老实巴脚得像我们农村的种田伯伯,鞍前马后服侍贾主任。哪知道,贾主任这个人也是怪怪的,她要是可怜你喜欢你,你是一枝花,她会拿自己的钱给你买衣服当零花还请你去做美容,她要是生气你,完啦,你是一把破扫帚,你的一颗黑痣都是一堆臭大便。张医生在贾主任眼里如果不是臭狗屎也是一堆带点青草味的牛粪,大家就是评他当模范,贾主任也一定说他是流氓犯恨不得摔一把掌。贾主任就是这点点不好,不是一点点噢是一大点,连我谭姨都很生气都很没她一点点办法呀。而她贾主任呢?最后也会落个孤零零上路没有一个披麻带孝的,你李医生说说是不是呀该不该呀?
我没有说贾主住是不是该不该也没有安慰她谭姨,谭姨就决心说到我表态说到我安慰她。
“还有一个女孩子又乖巧伶俐,又会侍候人,要是能留下来,贾主任就不会累倒得没人晓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