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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正月十四,明天上元节顾辞不能在家里过了,太后说宫里这次还请了很多小姑娘,领完宴就可以一起去遥思台观灯猜谜,据说连曲涴池的灯船都能看到。为免她明天跟别人一起挤东华门,特意提前一天把她接到慈宁宫。
这次顾辞还是带的胡妈妈、甘棠和阿钺,当然还有八戒,要在宫里住半个月呢,没有八戒她可怎么活!
到了慈宁宫的东配殿,八戒就自觉地乖乖缩在脚榻上,霸道的太子从来不许它上床!
顾辞坐在脚凳上一边安慰八戒,一边絮絮叨叨地和正在洗漱的袁懿简略说说这几天发生的事。她是晚膳后被接进来的,这会就得洗洗睡了。
其实明秀早就给袁懿报了备,奶油卷的方子也献了,但没有顾辞的唠叨那么详细。
袁懿故意磨蹭地听完她的碎碎念,才抱着她躺上床,“明天来的也有不少像你这般大的小姑娘,肯定特别忙乱,早点睡吧。”
一向嫉妒她睡眠质量高的大魔王今天这么好说话?顾辞好意外。
“……明天会有事么?”
“哪天都可能有事!你让明秀跟好就是。”
顾辞安心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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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果然来了很多小孩子和妙龄少女,有自家五姐顾悌,乔家、任家姐妹,顾辞还看见池家小向夫人带着一个比她还小的女孩来了,估计就是池瑷。另一边除了七、八两位公主,家宴上的宗室孩子等人,只有湘仪和隋掌珠是她认识的,还有崇仪身边有好些个不认识的姐姐。不过顾辞和她们都不在一处,她的位置仍然在太后和皇上身边。
女眷的席位还是在崇禧宫前殿,男子们倒是人不多,也不惧寒冬,挪去遥思台下的画舫里摆席。双胞胎哥哥来了,顾家其他人都没来,可惜顾辞没见到。
大家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儿的宫宴之后,一行人跟着宫女们的指示浩浩荡荡前往遥思台赏灯猜谜。
本来冬日没什么景致,可是今夜不同,那些花树上扎着绸花绢纸,廊下地上点着各式宫灯,照得遥思台和整个御花园有如白昼。湖上有许多挂着彩灯的小船慢慢飘荡,身着彩衣的歌伎站在船上翩翩起舞,姿态曼妙,遥思台下琴师歌女们怀抱乐器,先奏一曲《盛世太平》,再来一阙《迎春颂》。远处曲涴池虽然看不清,但可见灯火通明,把天边映出五彩霞光。一束束烟花漫天炸开,当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遥思台上早就立好了众多彩幡,挂着一条条的灯谜,扯下来猜中的人可以领赏。
顾辞提着袁懿特意送的五彩五福小猪纱灯,欣赏其他人手里提的灯笼,个个精巧奇趣,没有重样的。她并不急于前往遥思台,袁懿说过会带她上观星塔,那儿看得才爽!
七公主从席上包了几块绿豆薄荷糕,见席边的顾辞看着自己不动弹,就顺手递给她,然后又包了几块,打声招呼先往遥思台去。
八公主娇娇怯怯地看着她的灯说,“阿鸾妹妹的灯好别致,能给我看看么?”
“我要去净房,没有灯不方便呢,八公主不如在这儿等我回来?”
八公主顿时泫然欲泣,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低着头走了,活像被她欺负了似的。
顾辞无奈地撇撇嘴,倒了血霉了,大好日子遇到八公主放白莲花大招。可是八公主没看见她身后除了有甘棠、阿钺和明秀,还跟着太后给的姚黄和穆总管手下的另一个小内侍文青么?
顾辞慢悠悠地往人流反方向走去,想在观星塔连接崇禧宫佛字天井的屏门处等袁懿。
没走几步,一个眼熟的小宫女过来跟姚黄说话,姚黄向顾辞禀告:“魏紫派人来说,长公主随车送了曾嬷嬷来代替胡妈妈,现在在崇禧宫前殿门外候着,请郡主示下要不要让她过来伺候?”
顾辞和甘棠俱是一愣,“怎么是曾嬷嬷?”
胡妈妈今天中午突然腹泻得厉害,太后就让魏紫送她回府了,可没想到毓仪让曾嬷嬷来陪她。
顾辞犹豫了一下就说:“不用麻烦了,跟魏紫姐姐说,直接把曾嬷嬷送去慈宁宫吧。”
姚黄问:“可是安排她住胡妈妈的屋子?”
这次胡妈妈等人直接跟她住东配殿了,曾嬷嬷本就不是很亲近的人,住进去不合适。
“安排在别处吧。”
姚黄想了想,“那这事我回去办一趟吧,小丫头怕说不清楚。”
“好,辛苦姚黄姐姐了。”
姚黄把手里原来提的八仙过海琉璃灯交给甘棠,随小宫女离开。
等了好一会没见袁懿派人来,顾辞按捺不住地走出屏门,端详占地开阔的佛字天井,研究一下怎么看出来是个‘佛’字的。
天井里没有那么灯火通明,但是廊下地上都摆了不少宫灯,灯光火光映着假山怪石,随风跳动,很有些晃人眼的奇幻效果。
顾辞暗戳戳地想,如果不是挂了这么多灯,说不定很适合拍恐怖片。
文青怕她久站,劝她回前殿等。
他们经过回廊拐角时,一个路过的小太监跪下行礼时不小心把备用的灯油泼到文青的袍角和皮靴上,文青告了罪去换衣,带着犯错的小内侍退下。
顾辞和剩下三人回了前殿,这会宫女内侍们刚把宴席收拾下去,只有寥寥几人在查看灯油火烛等物。
让顾辞等人大吃一惊的是——角落里站着曾嬷嬷。
曾嬷嬷看见他们,过来请安,尚未蹲下,顾辞就急声问:“嬷嬷怎么在这?没人带你去慈宁宫?”
曾嬷嬷茫然道,“太后身边的魏紫拿了令牌把奴婢从府中接来,就让老奴在此处候着。除了往来打扫的宫女内侍,并没人和老奴说过话。”
顾辞立刻吩咐甘棠:“你把曾嬷嬷带去西配殿胡妈妈住的屋里,跟太后和姚黄说一声。我和阿钺还是去遥思台等你们。”还偷偷掐了她的手臂一下。
甘棠领命带着曾嬷嬷离开。
明秀立刻绷起劲来,悄声跟顾辞请示:“郡主,我送您去遥思台。”
“不行,你对宫里熟悉,你去找元哥哥,我们自己去。”
明秀踌躇不定,顾辞怒瞪他,让他速去,拉着阿钺往回走,他才转身急掠而出。
顾辞抓着阿钺的手出了前殿,却发现挂在廊檐上灯笼熄灭了不少,尤其是观星塔那边,地上的宫灯都灭了很多,景色一下子阴森起来。
顾辞两人立刻把手中的灯笼扔了踩灭。
“你可能察觉何处有人?”
“观星塔方向有打斗痕迹,有个灯笼似乎是被箭射灭的。”
“怎么一点声响没听到!”
“不清楚。郡主,回遥思台?”
“若是外头还有歹人,你有把握带我一起?”
“可勉力一试。”
顾辞狠狠咽了口唾沫,把身上的红色狐狸毛斗篷翻过一面,墨紫色的衬里朝外,把自己连头带脚都裹起来,咬牙道:“我们去后殿。”
“……这个踪迹就是往后殿去的。”
“没事!若是靠近了听见声音,你就把我藏在某个假山里,我带着薄荷油,八戒能找到的。你去看看刚才前殿的几个人现在还在么?如果不在就去找三哥他们。”
阿钺默不作声地背起顾辞,沿着假山怪石的阴影往后殿摸过去。
顾辞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好像连耳膜都在震动,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冒险是不是蠢得没药救了。但是,一想到袁懿曾答应她,赏完灯可以去太宗牌位那祭拜,她就觉得不去一趟不甘心。
她不停地攥拳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好认真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动静。
奇怪的是,她俩一路摸到了离后殿左边楼梯最近的一座假山,都没听见一点不该有的响动。
后殿是两层高楼,跟流芳祠相似,每层分为很多间寝殿,少说也有二、三十间,每间寝殿都曾是前朝一任帝皇的牌位所在。
现在一楼的门窗都紧闭,二楼却有几间打开了。
阿钺轻轻拨开假山一个半人高内凹处外面的藤蔓,把顾辞放进去,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二楼可能有人,她去查看。
顾辞拦住了她,指指遥思台方向,让她直接去求援。
阿钺遮好顾辞退了出去,直奔遥思台而去。
顾辞咬着唇闭眼聆听外面的动静,感觉过了许久也没人靠近,万籁俱静,只偶尔有风声呜咽和灯笼摆动的声音。
透过假山缝隙,她看见原本照着左梯的残破宫灯被风吹灭了,所处的角落一下子暗不见光。
还好这问题不是很严重,顾辞无比庆幸自己夜视能力没有受眼疾的影响。
忽而,顾辞隐约听到观星塔方向的东屏门附近有人说话,虽然内容不清楚,但应该是两个男子。随即一阵悉悉索索的摩擦声,紧接着沉闷的‘砰’一下,好像重物落地的声音。
然后这两人走到后殿一层的最右端,似乎有门轴转动的吱扭声。
顾辞的心脏猛地一提,他们是在找人?!
趁着两人进屋子的时候,她跳下假山,直接趴地上,还好穿得多,动静不大。
膝盖磕得生疼,她顾不上,只能忍痛趁着两人进屋的那点时间往楼梯上爬。
上了楼,见到第一间屋子,她心里斗争半天,一咬牙推开了门。很意外的发现,二楼的门打开时没声响。
顾辞大大舒了一口气,看来二楼的门轴油上得不错……
于是拿出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爬,一扇一扇地轻推开门,直到接近已经打开的那七八扇门才停住,伏下侧耳倾听。
除了楼下开门声和轻微的脚步声,什么也没听见。
她趴下匍匐前进,往最近的那扇已经打开的门槛望了一眼,看到一面倒下的屏风,屋子最深处燃着线香和烛火,牌位上第一个字隐约可辨,似乎是‘高’字,顿时灵光一现,快速地爬去第二扇门里,然后悄悄把门掩上留了条缝。
进门她就感觉不一样了,这屋里虽然屏风帐幔纹丝不动,但,有人。
顾辞不由得放松了一点,爬到屏风后,看见太宗的神主位、香炉、四方尊鼎等祭器,放在巨大的供桌上,盖着万字纹明黄贡缎垂地桌布和一块四次见方的墨绿色暗纹桌旗,桌旗上摆着一盘苹果,左右的好些矮几供盘上放着可能是太宗穿过的衮冕、吉冠、十二旒玉藻、朝靴、马鞭等乱七八糟的日常衣饰物品。
顾辞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费力地直起身灭了线香,把苹果和果盘拿下来,苹果滚到门边,果盘扔桌前,摘下头上的一朵珠花扔窗棂下,然后两扇窗户全推开,拖着朝靴在窗台上用力印了个脚印,再丢出去,最后掀起桌布一角,扯着桌旗钻到桌下,果然看见袁懿在角落里蜷成一团,不知死活。
她仔细听了下外面动静,确定还没人上来,从胸前的衣兜里刨出自制的急救大荷包,掏出一面镜子,调整角度,使自己可以看到投进微弱星光的窗户。
做完这些,她才用桌旗盖住他的身体,确定桌布掀起的那角应该看不清他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伏在他的膝上,伸手顺着他的腿往上探去。
双腿应该无事,腰带不见了,胸前湿湿的,许是受伤流血。挡在身前的右臂未见异常,但捂在左臂的那个地方应该也有伤。脖子上脉搏跳动厉害,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嘴唇有点干有点凉,或许天冷冻的。但脸颊潮热,额头汗水密布。不会是中毒了吧。再摸向他受伤的左手,掌心冰凉,她心里跟着也是一凉,看来真可能中毒了。
顾辞忍住想哭的冲动,正待松开他的手掌,指尖碰到墙角一块微微凸起的东西,轻轻掰了一下,掉下个挺轻的扁平长条盒子,非木非金,不知道什么材质,随手塞到衣兜里。
她拉开袁懿的右手,抽出纱布做的绷带,给他在左臂伤口上方扎紧止血,掏出解毒丸,试着喂进去一颗。再用手帕给他擦了擦汗,一闻到手帕上的薄荷茉莉香,顾辞立刻暗骂自己一句‘蠢蛋’,急忙收了回去。
正当她着急是不是应该多喂几颗的时候,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双脚一软,她差点跌坐地上,不过一瞬就挺直了身子背靠着袁懿,躲在自己的斗篷里面,透过缝隙看着外面。
脚步声上到楼上就加快加重不少,顾辞犹如准备上刑场的囚犯,死死地闭着眼睛,僵直又紧张地等着判决。
脚步声在隔壁屋里滞留好一会,还有翻动东西的轻微响动,顾辞猛地睁开双眼,拈起荷包里的一柄小刀,就是庆叔送她‘防身’那把,犹豫了一下,从桌旗下面把刀塞进袁懿手里。自己从袖子里摸出任塞渊送的袖弩,暗暗地把箭装上。
然后捂着嘴鼻,开始深呼吸,等着那两人进来。
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但两人过了一会才进来,没有提灯笼,只拿着一个荧光朦胧的夜明珠。
这特么是谁的手笔,这么肯下本钱!顾辞很欣慰自己还有吐槽的心情。
第一个进来的人个高微胖,踢到门口的一个苹果。
屋里顿时一静。
顾辞觉得呼吸暂停了,不知道屏息了多久,才有人影绕过屏风。
她只能看到地上高个胖子影子的一角,没有看见另一个人,心念转动仔细听,才发现另一人呼吸声位置很低,才到胖子的腰,想来是蹲伏着身子跟在胖子后面,所以才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
蹲着的人先发现了果盘和大开的窗户,扯了一下胖子的袍角迅速起身,走到窗前仔细查探,是个矮个瘦子。胖子拿着夜明珠跟着过去,发现地上珠花的微弱光芒。两人连忙看向窗外,可能没发现什么,对视一眼。接着瘦子看到了窗台上那个不太清晰的鞋印,急忙转身冲出去了。胖子倒是再打量了屋里一圈,特意看了桌下一眼,才尾随离去。
顾辞听着他们的双重脚步声由重及轻渐渐远去,再细细辨认一番,确定没有人在,才松了口气,轻轻拉下掀起的那角桌布,再探查袁懿的情况。
颈动脉跳得没那么厉害了,顾辞再接再厉给他塞进去几颗甘草葛根解毒丸,摸了摸荷包的东西,发现七公主送的绿豆薄荷糕也在里面,想想绿豆不是也可以解毒么,反正这东西拇指盖大小一个,入口即化,也不噎人,爽快地一起喂了他。
不一会就感觉到袁懿的鼻息重了些,刚才虽然顾辞很担心他呼吸声太重露馅,但他一直跟个死人似的无声无息,又让她心里七上八下。这会算是真真正正放下一半的心了。
她还是不敢掏出香喷喷的手绢给他擦汗,只好用自己的袖子,感觉到他的身子动了动,就伸出手指在他大腿上写字,写了几遍的毒字,袁懿握着小刀的右手才虚弱碰了她一下。
顾辞继续写了个‘吃’——碰一下;‘伤’——又碰一下;‘胸’——划了一下。这是说他中了两种毒,吃的和伤口都有,但是胸口没事?
定了定神,顾辞拿回小刀,先试着割开左臂的衣服,隔着袖子碰了碰伤口的形状,似乎是箭簇一类戳伤,稳了稳手,比着伤口艰难地划了个‘十’字——没办法,人小力弱刀又钝,阿钺跟她科普过,这刀只有切点心和熟肉时,才跟工布劈木头一样利索。
接下来挤毒血,反正已经扎住近心端,又没可能割得到动脉那么深,应该不会失血过多。她拉低自己棉袄上的一边袖子,盖在伤口上,在黑暗中给他挤了半天,感觉浸湿得差不多了,才拿出金创药厚厚地抹了一层,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袁懿居然毫无反应,连正常的生理性肢体抽搐都没有,顾辞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中了迷药。
系好绷带后,顾辞扶着他面朝墙壁趴着,然后给他写了个‘吐’字,把刀放回他右手示意他握住,扯出干净的内衫,把自己的右爪仔细擦了一遍,然后左手摩挲他喉结下方,食指和中指努力伸进他的咽喉舌根处抠动,突然感觉手上一热,他吐出来不少东西。如此施为两次,直到感觉他无物可吐才停下。
袁懿的身子总算不再僵硬,气也顺了不少,他忍着咳努力坐正。
顾辞这下才是真的放心了,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他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喘着粗气。
忽然之间,顾辞似乎察觉到什么,重又紧张起来,捏捏袁懿的手暗示他。
可是不管她怎么认真听,仍然没探查到任何动静,只是怪异的感觉萦绕不去。
她只能握着袖弩,身子簌簌发抖地挡在袁懿身前。
电光火石间,她听见一支箭破空而来,袁懿似乎也发现了,想翻身护住她,她死死地用背顶着他,被刺穿桌布的箭命中胸口,不过同时她的袖弩也射了出去。
胸口一阵闷痛,顾辞‘啊’地痛呼出声,隐约听到外面的人‘咦’了一下,然后也闷哼一声。
好在没有感觉鲜血迸溅,她只来得及想‘幸亏穿越党福利好,捡个破烂都能当护心宝甲道具来用’,就爽快地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