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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冬雨一场寒。
霁儿畏寒,故而萃浓房中已经笼上了火盆。清漪命人拿了几块地瓜过来,一时间地瓜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内。
清漪絮絮叨叨地讲着萃浓那些年做出的趣事,她每说一句,就会遭到萃浓的一记白眼。而轩辕珩则会尽数还回去。
在轩辕珩的信条里,才没有“好男不跟女斗”这一条呢,他要时时刻刻护着自家媳妇,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哪怕是一记白眼。
杨骁才懒得管这些人之间的那些小动作,他正在认认真真地为霁儿剥地瓜呢。
“漪儿,我找人算过了,明年二月十六宜嫁娶,咱们就把在那天把婚事办了吧。”轩辕珩不再与萃浓对抛白眼,而是对着清漪问道。
清漪听他说过多次,便应道:“你看着办就是了。”
轩辕珩面上带喜,又对着萃浓与杨骁说道:“好事成双,不如咱们一天办吧?”
萃浓诧异道:“什么好事成双,你和二姐成亲,关旁人什么事情?”
轩辕珩道:“咦,你和阿骁还不准备定下来?”
相处的时日长了,轩辕珩也不再称杨骁为“杨先生”了,而是跟着众人叫一声“阿骁”。
萃浓翻着火盆里哔哔啵啵作响的炭火,面上映着星星点点的红光,嘴里却一言不发。
杨骁道:“萃儿,你说过要娶我的,可不能食言。”
萃浓恼道:“我就是食言,你又能奈我何?”
杨骁面露可怜,委屈道:“还能如何,继续在沐府过着没名没分的日子,伺候你们母子两个呗。”
清漪“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道:“萃浓,你就收了他吧,瞧瞧那个可怜见儿的。”
杨骁巴巴地看着萃浓,等着她“收”。
霁儿听不懂,眼睛睁得滚圆,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
轩辕珩道:“霁儿,让杨伯伯给你做爹爹,你愿不愿意?”
霁儿道:“杨伯伯本来就是爹爹啊。”
这话霁儿早前已经说过一次了,他自出生起,都是杨骁照顾大的,他着实分不清“爹爹”与“伯伯”有何区别。在他心中,杨骁便是他的父亲。
轩辕珩笑道:“好妹妹,霁儿都说阿骁是他爹爹了,你还不愿意给人家一个名分吗?”
萃浓低低道:“我还没想好。”
轩辕珩道:“这事越想越糊涂,得当机立断才是。既然没人反对,就这么定了。到了明年的二月十六,咱们一道办婚事。一应事宜,都由我来打点。漪儿和萃浓等着出嫁便是了。”
就这样,萃浓的婚事被轩辕珩三两句话定了下来。也是,萃浓虽然为人爽朗,颇有几分豪气,但是在感情一事上,最是固执不过。而杨骁风流不羁,却心细如发,又不愿意委屈了萃浓一分半点。依他二人的性子,怕是要磨到白发苍苍了。
杨骁见萃浓并不反对,心下无比欢喜,当即抱着霁儿,蹲到了萃浓面前,道:“多谢夫君愿意收了我。”
萃浓见他越说越上脸了,“啐”了一口,道:“我看你这嘴巴是又痒了——”
杨骁慌忙抱着霁儿溜到外头去了。
一行人闲来无事,杨骁便命人拿了箭矢过来。又将霁儿围得严严实实,这才说道:“霁儿,今日爹爹让你见见什么叫做百步穿杨——”
话音刚落,头上便被人打了一拳。
“什么爹爹!你我还没行礼呢!”萃浓不满道。
杨骁握了萃浓的手,轻轻揉搓着,道:“我这脑袋这么硬,亏你也不嫌手疼。反正霁儿早晚都是要叫爹爹的,早叫晚叫又有什么区别。”
萃浓刚想说一句“那就晚叫好了”,却听到霁儿甜甜地叫了起来:“爹爹。”
杨骁应道:“爹爹在,我儿真乖。”
萃浓忽然眼圈泛红了,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不图回报对她好的,那便是杨骁吧。清漪对她好,是自幼的情分。但是杨骁不一样,杨骁对她好,只是因为喜欢她。
仅此而已。
“好端端的,怎的又要哭了?霁儿还在跟前呢。”杨骁的话语里含着数不清的宠溺。
萃浓抽出自己的手,继而偎在了杨骁怀里,那泪珠子直直滑落下来:“阿骁,从今往后,霁儿就是你的儿子了。”
杨骁帮她拭着泪,道:“他一直都是我的儿子。”
相濡以沫,不言前事,这大概才是白首偕老应有的姿态吧。
温情脉脉之时,他二人忽然觉得腿上一暖,原来霁儿抱住了他们。
“娘,爹,霁儿也要抱抱。”
杨骁与萃浓相视一笑,继而将霁儿抱在怀中:“好,爹抱着霁儿。”
一番暖心话语过后,杨骁将霁儿塞到萃浓怀中,方拿起壶中箭矢,道:“霁儿,你看对面有只雀儿,爹爹帮你捉过来玩好不好?”
霁儿拍掌道:“好!”
杨骁身形一转,手中箭矢已消失不见。
“去捡回来吧。”杨骁吩咐采薇。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采薇便手捧着那雀儿回来了。
“可真是神了,这雀儿只伤了腿呢。”
杨骁将箭矢拔了,又将早已备好的药粉涂上,懊恼道:“方才不应用箭,一枚石子足以。这下霁儿还要等两天再玩了。”
萃浓道:“咦,那里不是还有一只吗?你能只用箭,而不伤到它吗?”
杨骁道:“我试试吧。”
说罢,他将箭头拔了,投了过去。
采薇再次回来的时候,一脸懊恼道:“喏。”
一只死雀出现在眼前。
“唉,竟然把它震死了。”杨骁也好生着恼。
清漪与轩辕珩见惯了这三人的相处,早已悄悄溜走了。回到房内,不过也和轩辕珩或说几句闲话,或翻几页书罢了。
然而,就在这冬雨淅沥,岁月从容的时刻,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天地。
是余钧彤!
清漪虽说要亲手处置余钧彤,但是萃浓一直没有过问此事,她也搁置了下来,只是吩咐下人们按时给她送饭,好好看着而已。今日余钧彤发疯似的哭叫,不知到底想做些什么。
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余钧彤打扰了沐府现在的平静生活。
清漪拿了把伞,对轩辕珩道:“阿珩,我去看看。”
轩辕珩一把捉住清漪的手臂,道:“我与你一道去。”
清漪道:“不用了,我看看就回。”
她知晓轩辕珩与余钧彤之间有几分姐弟之间的情意在,故而并不想让轩辕珩一同前往。毕竟,若是轩辕珩开口求情的话,她不会狠心不顾。
然而轩辕珩眸中却划过一丝忧伤:“漪儿,你就不累吗?”
清漪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便“嗯?”了一声。
“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累吗?”轩辕珩眸中似乎能滴出血来,“也是我未能好好护着你,才会让你一个人去扛那么多事。漪儿,以后凡事有我,你大可将事情都交由我处理。”
累吗?清漪也曾问过自己。灵山之上,面对着父母的疏远和师傅的淡漠,每天都要劈柴、做饭、练功、拜佛的她是累的。归家之后,面对着姐姐的算计,整日都要小心翼翼的她是累的。醉卧疆场,面对着压境的敌军,每日都要排兵布阵的她自然也是累的。然而,这累都是她自己选择的,焉能向旁人抱怨半分。
清漪早已习惯,也从未想过有一日可以有人分担。
然而,轩辕珩此时的话,仿佛一簇温暖的火炬,将劳累的冰层逐层融化。
“好。”
清漪不知如何回应,很多时候伶牙俐齿的她,似乎一夕之间又变成了那个笨口拙舌的姑娘。
二人这才共同执伞,往关押余钧彤的地方走去。
余钧彤被关在佛堂旁边,在沐府的最后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凄厉的惨叫嘶鸣,如野兽嚎叫,不忍听闻。
清漪方命人开了门,余钧彤便扑了出来。轩辕珩一脚将她踢开,丝毫没有半分怜惜之情。
“有没有事?”他望着吓傻了的清漪问道。
清漪摇头,道:“就算她扑过来,也伤不了我。”
余钧彤趴在地上,任由雨水打湿全身。她向来最注重自己的仪表,然而此刻四肢伏地的她就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狗,狼狈不堪。
余钧彤并没有说出不堪入耳的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哭着。她的眼泪顺着雨水落下来,分不真切。但是那荡彻心扉的哭声却无孔不入,直直钻入人的耳里、神经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清漪不想再继续耗下去,带着浓烈的不满问道。
“我想让你赶紧给我个了结啊。”余钧彤的嗓子渐哑。
清漪冷漠道:“你若想死,多的是机会。撞墙、割腕、悬梁……无须我给你了结。”
余钧彤道:“可我并不想死……”
清漪蹙眉,狠狠道:“不想死,就好好待着!你那条贱命,我也不稀罕要!”
余钧彤仿佛没有听到清漪说的话一样,自顾自说道:“我虽不是个好人,但是我自认为从未害过你。旁人都不与你亲近,然而只有我一个人肯拉你一把。这份情意,难道还不够吗?还不够吗!为什么你爱她们,却从不肯爱我!余钧彤,与君同,我只想和你两个人一起走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