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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困兽
曹冲得知张合和黄忠挺进江南,顺利夺取益阳的消息的同时,也接到了法正送回来的消息。法正带着白虎军和荆山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基本没有遇到太多的抵抗,直到逼近诸葛亮屯田之所的舞阳,才遇到了屯田兵的阻拦,停下了脚下。诸葛亮好象预感到武陵蛮抵抗不了多久,在这里修筑了营寨,留下了足足三千人。不过法正信心满满,他说荆山军和白虎军都是能征惯战的精兵,对付这三千屯田兵是小菜一碟,请曹冲不用担心,立刻安排人过江围歼张飞部,全占武陵郡,他将在夺取了武陵的屯田成果之后转道向前,切断刘备退往武陵的后路,和庞统部汇合击杀刘备。
曹冲大喜,邓艾等人也是欣喜万分,就连一直反对出兵的陈矫都开心得合不拢嘴。现在东西两条线都打开了,张飞想不分兵也不可能了。如果他固守临沅,那两路大军就可以先取零陵,回过头来再关门打狗,到时候张飞除了跳江,只剩下死路一条。这种情况下,张飞要么放弃武陵突围,要么想办法击溃这两路兵马。不过后者看起来有些不太现实,而前者,似乎也不是能那么轻松就下决定的。
张飞,似乎陷入了两难境地。
“将军,几位将军虽然进展顺利,但毕竟是客师,而张飞手中还有一万大军,困兽犹斗,反噬惊人,造成不能小觑了他,以免前功尽弃。”陈矫兴奋之余,还是提醒曹冲道。
曹冲笑着点点头,直起身对陈矫拱了拱手:“多谢季弼提醒。”
陈矫老脸有些微红:“惭愧,陈矫狂悖,一直怀疑众将的能力,所言多有不当,还请将军莫怪。”
曹冲摇摇头说道:“季弼此言差矣,如果不是季弼一直在提醒我,让我们能更加谨慎从事,也许现在已经败了也未可知。再说了,现在只是初战告捷,离最后的胜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虽然得了益阳,但益阳却在重围之中,如果张黄二位将军不能应付得当,说不定就是一场灾难。后面的战事,还需要季弼一如既往的提醒我们,我们都是年轻人,虽然冲劲十足,却还是需要季弼这样的沉稳智士一旁襄助提醒,方不至有大失误。冲肺腑之言,还请季弼莫要推辞。”
陈矫见曹冲说得诚恳,心里舒坦了好多,连称不敢。
紧跟着,曹冲又接到了阎圃从成都发来的消息,周边几个羌人叛乱都已经平定,偏将军黄权、成都令李严顺利击败各自驻地的羌人。黄权带三千人,深入汶山,十战十捷,斩首两千,汶山蛮俯首称降。成都令李严带郡兵五千出击汉嘉郡,长驱直入数百里,一直追到贡嘎雪山,斩首过万,杀得那些羌人哭爹喊娘,小儿不敢夜哭。至于汉中的武都氐,也被牛金和杨怀联手击破,连正在武都氐做说客的马良都被牛金临阵斩杀。西线现在已经基本平定,虽然还有小股的羌人、氐人零星的反抗,但已经不影响大局。这几个地方的豪强也被清洗了一遍,凡与羌人勾勾搭搭的一律斩杀,现在那些大族都明白过来了,一个个安份守已得很。他现在正遵循曹冲行前的指示,派大批的商人进入羌人领地,出售盐铁等物资,同时收购正是肥美的牛羊。冬天快到了,这些羌人手中的牛羊如果再不卖掉一部分,大雪一来就会被冻死,那时可就不值钱了。因此被打怕了的羌人很感激,一个个感恩戴德,还有的羌人提出要求,要来成都当面向将军大人致谢。
曹冲笑了,他将阎圃的书信递给邓艾等人:“你们看,这些羌人就是这样子,不先杀他们一通,你给他再多好处,他也未必这么满意,只有先把他打怕了,然后再给他一点甜头,这样的效果才是最好的。”
王肃有些不乐意的说道:“将军,止戈为武,圣人恃德不恃武,只有广施仁德,怀近来远,才是最高境界。将军如此好武,只怕与圣人教诲不符吧。李严好杀成性,有伤圣人好生之心,将军应该下令责罚才是,怎么还能如此兴奋?”
曹冲一愣,看着一脸不高兴的王肃哈哈大笑,他摇着手道:“子雍,我可不敢当什么圣人,我只知道做一方官,保一方平安。羌人也好,氐人也好,敢到我的地盘上来抢,来杀,我就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蓦的收住了笑容,一脸的杀气:“那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仁德之事,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与其人杀我,不如我杀人。”
王肃本想再辩,可一看到曹冲脸上的凶相,一下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第一次见曹冲时,就被曹冲吓过一次,这段时间在曹冲身边呆着,很少看到曹冲发怒,慢慢的有些淡忘了,现在重温旧事,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言行举止,不免有些后怕,暗自提醒自己,眼前这位可是手握数万雄兵,杀人不眨眼的,不是跟自己一起读书论经的书生。
曹冲瞟了王经一眼,回头对黄崇说道:“仲圣,你父亲用兵可比为政好多了,你这方面可以继承你父亲的才干?”
黄崇笑着摇头道:“将军大人说笑了,我怎么能跟家父比。”
曹冲笑了一声:“要这么说,你阆中黄家岂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日见衰败了?”
黄崇一愣,顿时面红耳赤,他吱唔了两声说道:“这不一样,我兄长可以继承家业,我笨点没关系的。”
曹冲心情不错,有意拿黄崇开玩笑:“那你兄长跟父亲比怎么样?”
黄崇更窘了,他怎么说不对,说兄长黄邕比父亲强,好象不太谦虚,也不合孝道,说兄长和自己一样也不如父亲,那黄家岂不是还要走下坡路?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邓艾等人,邓艾等人见曹冲捉弄黄崇,一个个乐得看笑话,对黄崇的求助视而不见。黄崇急了,突口而出:“那将军以为和丞相大人比,是更强一些还是弱一些。”
“你说呢?”曹冲反问道。
黄崇胀红了脸,憋了半天又说道:“将军大人既然要我自己说,我的问题当然也要将军大人自己回答了。”
曹冲哈哈大笑:“有进步。我告诉你啊,我现在虽然还不如现在的丞相大人,可是我比当年的丞相大人强,等我到了丞相大人这个年龄,我也不会比现在的丞相大人现在差。”
黄崇哑口无言,曹冲说的话听起来很狂妄,可他确实有这狂妄的本钱。丞相大人十六岁的时候还在洛阳当恶少呢,当然不能跟已经是镇南将军的曹冲比,而曹冲到了五十多数,显然也可能做到三公之位,更进一步说,照现在的趋势,只要他夺嫡成功,登基做皇帝都有可能,更别提什么三公了。当然了,你也有可能战死沙场,或者相争失败,郁闷而死,但这个话打死黄崇他也不敢说出口。
所以他只能很郁闷的憋着。
曹冲哈哈大笑,怀着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心态走过来安慰的拍了拍黄崇的肩膀,接着对王肃说道:“李正方这么能打仗,做一个成都令太可惜了。你写一份命令,把朱提郡原来那个窝囊废太守给撤了,调李正方任朱提太守,与庞长史合力,一定要将刘备击杀在牂柯。”他顿了顿,想起当初在长坂坡差点一矛挑杀自己的赵云,叹了口气说说道:“刘备虽然打仗没有天赋,却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告诉庞长史他们,不要轻敌。”
王肃虽然对曹冲的神情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坐到一旁提笔急书,很快就写好了命令,由曹冲盖了镇南将军印,让人发出去。如今曹冲的命令都用襄阳特制的竹纹纸书写,盖上他专用的紫色印泥,就算是落到敌人手里也没事,他们想仿都仿不起来,更何况这些命令还是用的密语,只有接信的人才知道意思,换一个人,哪怕他也是曹冲的人,也猜不出来这封命令究竟写的是什么。
益州建宁郡治昧县城,刘备大营。
刘备一脸沮丧,左手握着一只酒壶闷坐在书案前,一边大口的喝着酒,一边烦燥的看着案上粗略的地图,眉头紧锁,几根雪白的眉毛在干涩无光的眉中显然特别显眼。不过这跟他半白的头发比起来,这实在算不了什么。
几天之间,刘备的头发白了一半。
庞统带着张任四千大军,刘磐三千大军,几天前到达朱提,将原本准备投降的太守闲置了,大大夸奖了一通雍闿,任命他为牂柯郡丞,暂领牂柯太守事,即刻赴任。雍闿喜出望外,立刻带着人赶到牂柯郡,牂柯的太守早在刘备来的时候就逃得不知去向,他到任之后,和当地的大族一通气,很快就将各家的私兵聚在一起,立屯自保,刘备派出去收集物资的小部队倒了霉,要么就是空手而回,要么就是干脆被人家打了埋伏,全军覆没。搞了几次之后,刘备也不敢再那么放肆的派人到远处去抢粮了。
而昧县附近的粮食,他能抢的已经抢了,至于那些躲到昧县城里的,他只有攻破了昧县,才有可能拿到手。在此之前,他只剩下十天的余粮。
更让他担心的是,诸葛亮那边的粮食已经运不进来了。雍闿在几条主要水道上设置了重兵,他对那些当地豪强说,将军有令,凡是从武陵和零陵运来的粮食,谁抢到是谁的,可是谁要把粮食从自己的地盘上放过去,那就是资敌,杀无赦。接着他又把庞统带了七千大军赶到朱提的消息说了一遍,当然在他的嘴里,那就不是七千大军了,而是两万精锐。他更是把庞统吹上了天,说庞长史是镇南将军的心腹,战无不胜,算无遗策,他到了朱提,刘备这个假皇叔真强盗的日子就只能倒着数了。这些豪强一听,立刻放开了胆子,充分利用他们熟悉地形的强项,神出鬼没的攻击诸葛亮派来的辎重队。
刘备这时候才体会到了深入南中的失策,只是已经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主公。”赵云走了进来,在刘备身前躬下腰,轻身叫道。
刘备抬起头,瞪着醉眼看着赵云,瞅了半天才咧嘴笑道:“是子龙啊,怎么样,有没有搞到粮食?”
赵云轻轻的摇了摇头:“主公,附近的几个县都已经被我们抢光了,那些山民要么带着粮食躲到了山里,要么躲到了昧县城里,我们根本收集不到粮食。不过我今天找到一片果林,里面的果子还算不错,主公尝一尝。”赵云说着,取出几个有些干瘪的果子递到刘备手中。果子皮有些皱,上面还有一个虫眼,软乎乎的,看起来已经熟过了头,只是没有摘取,所以还挂在树上。
刘备看了一会,用袖子擦了擦,张嘴咬了一口,慢慢的嚼了嚼,展颜而笑:“别看样子丑,可味道还真是不错。甜,真甜。”
“阿翁,我也要。”胖乎乎的刘禅从孙夫人的怀中挣脱出来,手伸得老长的,要来夺刘备手中的果子。赵云见了,连忙将手中提的一个破竹篮递给孙夫人:“夫人,这些都给你,你拿去洗洗,喂公子吃一点吧。”
“唉。”年方十五的孙夫人怯生生的应了一声,连忙接过竹篮,吃力的抱起刘禅匆匆的出帐去了,刘禅不依的大哭起来。刘备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听着刘禅远远传来的哭声,怔了片刻,叹了口气,想起了甘夫人。要是她还在,一定能把刘禅照顾得好好的,不用自己操心,不象这个自己还是个孩子的孙夫人,虽然尽心尽力,但实在是太小了,连自己还没照顾好呢,更提不上照顾别人了。现在一看到她那副成天没精打采象死了人似的表情,刘备就心烦意乱。
要是……孙尚香没被曹冲那个小贼抢走,或许会好得多,听说她很泼辣能干,武技还不错。
刘备忽然有些走神。
“主公。”赵云见刘备看着空荡荡的帐门发呆,连忙叫了一声。
“啊?”刘备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问道:“子龙,还有什么事?”
“主公,庞士元带着人已经逼过来了,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到达昧县,主公准备如何应付他们。”
“有什么不好应付的。”刘备啪的一声将手中的酒壶砸在案上,咬着牙恶狠狠的说,“七千人就想对付我,他也太小看我了。子龙,明天你打头阵,一定要打出威风,让那些蛮子好好看看我们的实力,他们要是再不降,别怪我破城之后杀他个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主公……”赵云欲言又止。
“怎么了?子龙,你也怯阵了?”刘备见赵云的神色不对,勃然大怒。
“主公息怒。”主簿殷观见刘备又发火了,连忙上前劝道:“子龙将军岂是怯阵之人,只是子龙将军是主公的亲军,要护卫主公的安全,怎么能轻易上阵。”
“哼!”刘备哼一声,又坐了下来,想了想说道:“不妨事,我这里就由威硕(刘琰)带一千人护卫,还有封儿在我身边,些许蛮夷伤不着我。这头一阵对士气至关重要,须得子龙这样的猛将出阵方有把握。”
赵云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主公,我军虽有两万人,但其中一万是新兵,初入牂柯的时候,对付那些不知阵法的蛮兵还行,对付庞士元率领的益州军就有些难度了。我军在朱提、建宁攻城不下,士气已经大受挫折,如今益州援军已到,对我方更是不利。再说昧县城中还有兵五千,蛮人善战,随时可能招集更多的人手,他们占有地利,如果和庞士元两面夹击,我军两线作战,更是不利啊。”
“那你说怎么办?”刘备心中恼了,强压着怒火没好气的反问道。
赵云跟随刘备多年,深知他的脾气,知道他心理不痛快,只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再不撤退,等庞统和城里的董和合力,他们想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更何况那个雍闿已经控制了牂柯郡,正在几条主要水道上设置障碍,要是等他完成了,水路不能走,两万大军只能穿山越岭,那可就是灾难了。
所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劝。
“主公,曹军分头行动,一方面将主公困在这里,另一方面却出兵武陵,显然是想夺取武陵,进而取长沙、零陵、桂阳,这四郡是主公的根本,不能有所闪失。如今建宁难取,主公何不暂且退回武陵,休养生息,再图后计。就是退回牂柯也是好的,牂柯和武陵、郁林接壤,可以和关将军相互呼应,互相支援,向北可以和军师、张将军沟通,粮食接应也便利,总比在这南中腹地要好得多吧。主公,此事关系重大,请主公三思啊。如果与庞士元纠缠起来,我军再想撤退,那就不是易事啦。”
刘备也有些动心了,他也对打下昧县全占建宁没有什么信心,只是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来,打了几个月,损失几千人,最后却无功而返,让他有些无法接受。所以让他退回武陵,他是不甘心的,但赵云提议的退回牂柯,占据牂柯郡,却让他眼前一亮。占据了牂柯,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啊,怎么说也占了益州一郡,再说了,那个狗日的雍闿现在是牂柯太守,如果能回军击杀他,也可以出一口在朱提城下被他骂的恶气。
这倒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刘备正在考虑,刘琰也说话了:“主公,赵将军说得是啊。我军实力不如曹镇南,两路出击实在有些吃力,如果能退回牂柯,不但可以牵制庞统的大军,有力支持张将军击退涪陵的法正,还能在益州插上一只脚,以后可以慢慢渗透,以主公的仁德,蛮人自然会襁负来投的,到时再入南中,就会顺利得多了。”
刘琰字威硕,鲁国人,长得很漂亮。刘备在豫州的时候,因为他是真正的宗姓,嘴皮子又利索,所以辟他为从事,对他很优厚,虽然知道他不善带兵,还是让他带了一千人跟在自己左右。刘琰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真本事,也安心的在刘备身边混碗饭吃,找时机说几句凑趣的话,让刘备开开心,有点心理优越感。现在他看到刘备想走又不好意思,所以赶紧出来给刘备找个台阶下。
刘备听了很满意,按刘琰的说法,自己可不是打败仗了,而是战略性撤退,是为了支援张飞那里打仗才退出去。他点了点头,正要答应,一直呆在一旁的刘封说话了。
“涪陵能有什么事,马幼常带着武陵蛮把白虎军校尉朴敢都打死了,有他在,怎么可能让益州军攻入武陵,再说他身后还有张将军的一万大军坐镇呢,武陵安全得很,哪有什么危险。”
“马谡?”刘备一听这个名字就毛了。自己当初和诸葛亮说过,这个人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只会夸夸其谈,不能重用。哪知道趁着自己在桂阳打仗,诸葛亮居然自作主张,让他接替了马良去指挥武陵蛮。如果马谡打败了,也许刘备心理还好一点,但偏偏马谡大胜,连朴敢都被他阵斩了,相比之下,刘备自己却进退两难,只能灰溜溜的退出南中,这让刘备觉得太窝囊了。
不行,就算退出去,也要在这里打一仗,打一个大胜仗再走。
刘备啪的一拍案几,怒声大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