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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靠在树上不是很舒服,秦疏睡得并不踏实,觉得自己纷纷扰扰地做了许多梦,最后被簌簌的声响惊醒过来,反而觉得隐隐有些头疼,看了看天色,依旧是彩霞满天,他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好长时间,却只是过了小半会的工夫。
那簌簌的声响是许霁拽着一大枝枯死的干树枝过来。使劲地拖到一旁,和已经堆了一大堆的干柴放在一起。
他人小力弱,小脸挣得红扑扑的,微微有些气喘,一转头见到秦疏正看着他,兴奋地跳起来朝着秦疏扑过去:“爹爹,你看,我会干活!”
秦疏早知道他脾气的,把扑到怀里的小家伙扶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再夸上一声好乖。
许霁便满意得很,他要是长了尾巴的话,此刻只怕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先是喀喀笑了几声,围着秦疏转了两个圈,过了那点儿兴奋劲,这才抱着秦疏一只手臂,紧挨着他坐下来。他虽然觉得有些累了,却还不忘嘀嘀咕咕地和秦疏讲话:“爹爹,父王打到一只兔子,还有一只野鸡。晚上我们烤兔子吃。”
秦疏随口‘嗯’一声,许霁也不在意。继续道:“兔子有四条脚,正好我们一人一条腿,我要吃最大的那只。可是野鸡只有两条腿,分不过来怎么办?”他偏着头想了想:“对了,野鸡还有两只翅膀……两条腿、两只翅膀正好……爹爹,你喜欢翅膀还是腿?”
秦疏揉着额头,这时觉得精神好了些,听他口气里很是有些纠结,笑了一笑,轻声问他道:“那你喜欢腿还是翅膀?”
“烤翅膀很香,可是腿上好多肉。”许霁有些苦恼有些不好意思,可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讷讷道:“我想要翅膀,也想吃鸡腿子……”
他倒还挺贪心的。
这孩子要是不淘气,光看模样是十分惹人喜爱的,此时皱着小眉心苦恼的样子就很是让人心生怜爱。只要易缜不在眼前,秦疏就像能暂时忘了他的身份,反而能够稍稍表示一下对他的喜爱。此时不禁笑了笑,伸手去抚抚他的小眉心。微笑道:“那把脚和翅膀都给你。”
“那不行。”许霁还挺有良心,明明对这个提议很是动心了,最后却还是坚决的摇摇头,脸红红地道:“父王说了,我不能吃独食,得一人一份,说好了的……”
正说着,见梁晓提着两串用草叶穿在一起的蘑菇过来,许霁高兴起来,叫道:“蘑菇,山鸡炖蘑菇!”顿时把烤鸡翅膀的事忘在一边。
秦疏被许霁缠住无法起身,朝梁晓招招手,让他把蘑菇拎过来查看一遍,都是些能吃的便放了心。见梁晓头发上沾了些草叶,秦疏替他一一摘去。
这天的晚饭倒比往常别有风味,梁晓采来野菜和着蘑菇煮了一锅汤,打来的野味全烤了,就着干粮便是一顿。许霁图新鲜,加上确实饿了,吃得挺香。
晚上他缠着秦疏一块睡,撇下易缜独自睡在另一处。
两个孩子都骑了一天的马,虽说已经习惯了不少,仍然觉得很累。许霁撑着眼皮缠着秦疏给他念故事,结果没念几句,他早就睡得人事不知。
夜里虫鸣啾啾,倒听得比白日里还要清楚些。秦疏等两个孩子都睡熟了,侧耳听听易缜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将枕在许霁小脑袋下的一只手臂抽出来,坐起来按着胸口低咳了两声,躺得时间长了,他便只觉得肺腑里像是有把火在慢慢炙烤一般。
这倒是从前就有的毛病了,只是最近稍微严重起来,白日里要好一些,夜里他便总忍不住想咳,平时住店还好,他和易缜各自一个房间,谁也碍不着谁,两个孩子都睡得挺沉,他只要稍微注意一些就不会将他们吵醒。
然而眼下在荒郊野外,易缜离他也不远。动静大了难免会将人吵醒,而他下意识里并不希望让易缜知道。
秦疏朝易缜那边望了一望,见他面朝火堆侧身躺着,眼睛闭着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轻手轻脚地从毛毯里钻出来,朝着离几人都远些的方向走去。
等他觉得离得足够远,这个距离已经不大可能再惊动易缜。心神一放松,立即便是一阵呛咳,直咳得弯下腰去。
他正咳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突觉得背上落了件衣服,随即有人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秦疏刚才并没有留意到有脚步声靠近,一时之间只唬得一跳,猛然转过身去,见是易缜,便忍不住要发作。
这儿已经是火堆亮光所及的边缘,借着明灭不定的一点光线,易缜的面目有些模糊,他偏偏能在这样昏暗不清的光线里,一眼看见易缜眼中实实在在的担忧,披在身上的衣服颇为厚实,挡住了飒飒的山风,传递着温暖而真切的好意。到口的话不由得一窒。他愣了一愣,觉得大约夜色将一切矛盾都掩盖住了,而他因此而昏了头,竟觉得易缜似乎是不带任何目的地在单纯关心自己。
心里突然就有些异样,秦疏喘过一口气来,只是悻悻地道:“你过来干什么?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不知道会吓着人的么?”
“我不是存心吓你,只是看你半夜一个人起来,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易缜小声解释,接着又忧心忡忡地问:“你没事吧?”
秦疏看了看他,又轻咳一两声:“没事。”
“等到下一个镇子上,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的好。”易缜显然并不放心。“你身体不好,我就不该强拖着你走这一趟……”
“这是老毛病了,每到春秋季节总会咳一阵,不用看大夫,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秦疏却怕他自责起来就没个完。话说他人都来到这儿了,易缜就是后悔了又能怎样。见易缜还要开口,连忙道:“没人看着许霁,他睡觉不老实,怕要滚到火膛子里去。”
说着转身就往回走,身上披着易缜拿过来的外衣却没有甩开,衣角随着他的行走一荡一荡的。
许霁睡觉确实不老实,就算是睡得跟只小猪似的,迷迷糊糊大约还能感觉到身边空了,虽是临近夏到,夜里山风还是有些冷的。他下意识向着暖和的地方靠,蹭过来蹭过去滚过来滚过去,这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将小脑袋挪到梁晓胸膛上靠着,觉得暖和了,接着打他无忧无虑的小呼噜,却把整个身体横过来摊成个大字,霸占了秦疏本来的位置。
易缜要把许霁叫起来,被秦疏拦住了:“让他睡吧,我反正躺下也睡不着,往那儿靠一会都行,反正天亮也快。”
他对着熟睡的两个孩子端详了一会,从行囊里掏出一个小药瓶,给许霁抹在脖子手腕等处。这是本地人自配的驱避蛇虫的药膏,极为有效,许霁却嫌它味道难闻,醒着时便扭来扭去不肯抹。这时睡沉了才好由着人摆布。给许霁抹完了,秦疏顺便也给梁晓涂了一些。
易缜看了一会,也动手来帮忙。
不一会儿都收拾好,两人一时都没了事情可做,易缜要把自己那个位置让给秦疏睡,秦疏怎么也不肯,两人推来推去,却是谁都不肯去睡,正面面相觑。突听得一旁传来老大一声“咕哇”,有些像青蛙的叫声,但和平时听惯的蛙鸣又有明显的不同,声音沉闷却响亮,乍一听就跟平地一声闷雷似的。随着这一声响,周围此起彼伏的都是这样的叫声。
易缜心绪不宁,突然听到这样一声,不禁吓了一跳,明显地打了个哆嗦。
秦疏也正觉得有些尴尬,这一声蛙鸣却正好解了围,眼见易缜似乎被吓了一跳,又不由得有些好笑:“这是本地的一种山蛙,也就是个头大些叫声响亮些,你怕什么?”
易缜讪讪笑道:“我倒不是怕,只是突然吓了一跳而已。”
“我却忘了这季节有这个东西,它这一叫,只怕明天会有场暴雨。”
易缜抬头看了看,天上满天繁星,连一丝云彩也不有:“看这样子,不像会有雨吧?”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秦疏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又拿了根烧得正旺的干柴当火把,朝着易缜招了招手。“来,我们去捉。”
易缜见他和颜悦色,晕乎乎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才想起来问:“捉来干什么?”
秦疏道:“宵夜。”
易缜吓一跳:“这东西能吃?”
“嗯。”秦疏头也不回道:“好吃。”听那口气倒真像是有多好吃似的。
易缜难得见他对某样东西念念不忘,于是不说话了,虽然心里还有些怀疑,抓青蛙时却也尽心尽力。
离他们不远处就有条小溪,这东西都藏在水边草丛里,就是声音吓人些,个头却只有拳头大小,只要被火光照住,立即就不动了。
秦疏只管举着火把照亮,让易缜拨开草丛一只只去捉,顺便连拔皮洗刷的事也一便让易缜做。易缜看着那怪模怪样的青蛙心里直犯嘀咕,可一回头却见了秦疏脸上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笑,挺单纯挺快乐。
易缜怕他着凉,让他离溪水远远的站着,秦疏也知道自己最近身体确实有些不妥,也就不推辞他这番好意,站在离河边几步远的地方,给易缜举着火把照亮,他怕光线不够,不自觉得微微踮起了脚跟。
易缜只觉得他这举动里有些不甚明显的孩子气,仿佛他已经忘了那许多的不快乐,身上压着的那些苦难负担都离他远去,一时间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他心里微微有些发酸,于是做这些事越发心甘情愿。又在秦疏的指点下从溪边摘了些看似不起眼的枝叶做辅料。抹了盐架到火上去烤。
这些事易缜还做得来,于是就从头到尾包办了不让秦疏插手,只让他在一旁看着。他忙得出了一身汗,秦疏却似乎觉得有些冷,扯过毛毯来裹在身上,只露着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睛,坐在对面望着他。
易缜偶尔抬头,觉得秦疏的目光有点奇怪,有些像平时看两个孩子时,那种要深深记在骨子里的眼神一般。再仔细看看,却又只是一对静静的眸子,里面什么也没有了。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来不及多想,片刻间香气四溢开来,秦疏从包裹里翻出一小坛黄酒来摆在面前。他在秦疏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不得已只好试探着尝了一口,倒觉得没有想像中的古怪,就着黄酒,反而鲜嫩甜美异常,不知不觉之间已是数只下肚。
秦疏神情里就有份小小的得意。他吃完一只就不再吃,扯过几片蒲叶,挑了几只最肥最大的仔细包好,放到一旁给两个孩子留着。倒是拿过小洒坛子一口一口慢慢抿。
这一夜也不知道有多少只青蛙遭了殃,也不记得是谁喝干了最后一口酒。两人也就是平平常常说些话,再要回想,却都不记得各自说过些什么。
易缜醒过来时,只觉得一边肩膀被什么东西压住,低头一看,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靠坐在了一处,秦疏裹着毛毯,微微侧头靠在他肩上正睡得香。两人离得极近,他几乎能清楚地感受到秦疏呼吸间的气息氤氲在脖颈间的温暖。可以看到他低垂的睫毛下细如白玉的肌肤。
易缜一僵,随即觉得身子像是酥了一半,飘飘然如在云端,连那原本发麻的肩膀也像是没了知觉。他既不知秦疏若是醒了自己该如何解释,另一方面又情愿他能一直靠下去,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生怕惊扰了秦疏,一时之间只觉心跳如鼓,两眼却眨也不眨地仍看着秦疏,仿佛少看一眼就跟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他这也是昏了头,没发觉许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朝着这边走到几步之外站住,正眼睛亮闪闪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爹爹……”许霁细声细气地叫道,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身子却扭来扭去,见秦疏不答应,又去看易缜。“父王,给我梳头……”
易缜此时只恨自己怎么养出这么个没有眼色的东西,这时却不好得立即收拾他,把另一只手的手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轻轻道:“让哥哥帮你。”
许霁哦了一声,也学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蹑手蹑脚地走开。可没等走出丙步,小家伙又愁眉苦脸地回过头来,喋喋不休道:“哥哥梳的头是比父王梳的好看些,可是没有爹爹梳的好……”
他见枕在父王肩上的秦疏微微一动,立即欢呼着扑上前去:“爹爹,你醒啦?你看我自己穿的衣服!都没有要哥哥帮忙。就等着爹爹给我梳头了,梳头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