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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当时出来得急,许霁那个性子,犟起来实在不通情理,想怎样便非要怎样,一刻钟也不愿意多等,生拉硬拽的把他拖走。就连和秦疏说一声也未来得及。
他就这么被许霁强迫着拉了出一,心里是不太踏实的。但许霁缠着在街上走了一阵,就不由得被眼前的新鲜热闹分去了注意力,也就渐渐淡忘了心中的不安,说起来他平时少有机会这样尽情的惬意玩耍,他也不过是个*岁的孩子,纵然街头乖巧懂事,但这个年纪,又哪里有不爱玩的。
再加上许霁暗暗想法设法地讨好。他的小荷包里有塞得满满的散碎银两,街面上会么新奇有趣的他都熟悉,想买什么便买什么,纵然梁晓不愿平白拿别人的东西,手里也硬被塞得满满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纵然后来天上飘起雨丝,也丝毫不减两个孩子的兴致。
等梁晓终于想到该回家时,只知道街道两旁都亮起了灯,都不记得天已经黑了多久,他从没有在外面疯玩得这么放肆。难免就开始惴惴起来。
而后来又看秦疏已经在店门口依门而望时,梁晓越发觉得不安,短短几步路,他却磨磨蹭蹭的半天没走过去。叫了一声“秦叔叔”,就嚅嚅的不知该说什么。
秦疏却没怎么理会梁晓,他的目光越过面前不安的孩子,看向他身后的许霁。
许霁也老远就看见秦疏了,他先是很高兴,似乎想跑上前来亲热一番,猛然见秦疏神色淡淡的,看到自己时并没有露出什么讶异或是欢喜的神色来。他脚步不由得稍稍顿了一下,这会儿工夫许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向来脸皮厚的小家伙竟然有些迟疑畏缩,站住了不肯过来,低下头去用眼角偷偷的打量秦疏。
就这么僵持了一小会,到最后许霁突然便又恼了似的,哼了一声,转身住来时的方向跑去,脚步蹬蹬蹬跺得极重。
他才跑出几步,秦疏就看见不远处有个随从模样的人连忙向许霁迎了上去,给他头上撑起伞来。许霁停下来,又回头朝他看了看,这时离得远了些,灯光又昏暗,隔着雨丝却瞧不清表情。
许霁他从那人手中将伞接过去,难得的自己撑着,那伞和他比起来显得巨大了些,他大半个人被遮在下面,有些吃力,他看来心情仍是好的,对此却满不在乎,就那样顶着蘑菇似的大伞一蹦三跳的跑走了。
秦疏见那随从追在他后面,心道这家人原来也是知道轻重的,还记得让人远远的跟着照应,并非是任由他在外面胡混。想来自有那人会送他回家,也便放了心。
这时便又回过头来看看梁晓。
梁晓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惶惶地等着秦疏责备自己贪玩。
秦疏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头顶微小的发旋,而耳廓边的发丝氤染了水气,有些濡湿的贴在脖颈上。
秦疏微微一愣,心里不知不觉就已经软了。面上却仍没什么喜怒之色,却把心里原本想来告诫他的话收了回去。伸手替这孩子拂了拂头发上的水气,缓缓开口道:“你还没吃过晚饭吧,我给你留了两个肉包。”
梁晓是个知道好歹的,若是他责骂两句还好,见秦疏非但没有多说什么,还惦记着怕自己饿着,心里越发内疚起来,小声道:“我在街上吃过了,这儿还有些许霁送的点心。”
说着忙递了过去,这却是许霁出的主意,他贪玩胡闹,每每惹得易缜动怒,作势当真要教训他之时,只要许霁装得乖巧些,再记得送些点心什么的表表心意,他老子的怒火多半会便会烟消云散了去。他却还不能够明白这是易缜心里真正疼爱他,舍不得他的缘故,这样的法子,却不是对任何人都适用并且屡试不爽的。
秦疏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余的表示,仍让梁晓包好了收起来。
他因办担心梁晓回来找不着自己,早早就从洒宴上托词出来。却又在门口等了半天,眼下见时候也不早,向店里借了雨伞灯笼,两人回去。
因为秦疏要撑着伞,另一手提着今天许霁买下的种种零碎事物,空不出手来牵着梁晓,只有让梁晓牵着他的衣角偎在身边,灯笼还得让梁晓另一手里提着,好在因为离县城实在不远,道路都修葺得十分平整,两个这样慢慢的走,倒也顺坦。
梁晓离得他近了,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在他印象里秦疏是很少饮酒的,不由得有些惊奇:“秦叔叔,你喝酒啦?”
“嗯?”秦疏倒没有很在意,既然梁晓问,他也就随口就答了。“今天高兴,也不过只喝了两杯。”
他大约是当真心情好,素来都显得有些沉郁的眉眼间都透出微微的快活,一时之间竟显得整个人都鲜活不少,他久不饮酒,虽然只是两杯薄酒,到现在居然也还有一点点微醺,于是也不怎么在意眼前听他说话的人是梁晓还是别的什么人,忍不住又接着道:“今日席上李掌柜提进来,有人想给你孟叔叔说一门亲事……”
梁晓万万想不到是这么回事,愣在哪儿一时竟忘了走路。秦疏发觉他站住了,,微微皱眉,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染晓有些吃惊是必然的,但也许是有了之前那次经历,感觉却不像上次孙嫂有意给秦叔叔说和时那么突兀和难以接受。
他只是稍稍一怔,竟鬼使神差的想起许霁的胡言乱语,脱口而出道:“孟叔叔要是成了亲,那我不就是成了拖油瓶?我……”
秦疏似是想不到他竟是担心这个,忍不住嗤地轻笑了一声。微微诧异地看了这胡思乱想的孩子一眼:“你听谁说的?你又不是孟叔叔的儿子,算那门子的拖汕瓶?”他略略一顿,像是想明白了这孩子在担心什么,轻轻道。“等孟叔叔娶了媳妇,你就跟着我过,我养着你。”
许霁这几天背着人和梁晓说话,每每提到秦疏时,开口闭口总是左一个你爹爹右一个你爹爹的,梁晓听了这几日,虽不说就将许霁的童言无忌信以为真,却多少也听得有些习惯了。
这也要算是托了许霁的福,秦疏说他不是孟章的儿子的时候也没有多想,梁晓听到了倒也并没有觉着有多难过,好像就觉得本来如此似的,讪讪的哦了一声。
又走了几步,他又好奇地问:“秦叔叔,孟叔叔要成亲,你很高兴?”
秦疏几乎是没有迟疑的,轻轻嗯了一声,听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微微欢喜的笑意,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事还得看孟章的意思,那家姑娘你该知道的,有几次给你买糖吃的碧瑶姐姐。他也知根知底,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梁晓心里一眺,他不知秦叔皮是否清楚孙嫂想说的媒应该就是这位李姐姐,但他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完全是无凭无据。抬头见秦疏难带带些欢喜之意的眉眼,只觉得自己心情竟也随之好了不少。于是凭着孩子特有狡黠,他于是决定再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反正他觉得秦叔叔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去关注上次孙嫂想说的媒空间是谁的。
可是他心里依旧有些疑问,或许是今天的秦疏对他实在比以往亲切,使得他大着胆子忍不往又问:“可是秦叔叔,为什么孟叔叔成亲你很高兴,而你自己却不愿意成亲呢?”
秦疏似乎被他问住了,半天没有说话,良久轻道:“你孟叔叔年纪也不少,别人在他这个年岁,早已经给几个孩子做爹了,若不是这许年因为我的事情拖累他,他早该成家立业,定居下来。孩子也不会比你小几岁。”他说到这儿,像是终于兴致瑟然,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至于我,和你孟叔叔不一样。我这一辈子,是不会再娶妻的。”
他勉强笑了一笑,对梁晓道:“你跟着我,也就不必再担心有哪一天成了拖油瓶。”
梁晓却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他方才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却又不知是自己哪一句说错了,再不敢乱说乱问。
好在已经看到到村子里星星零零的灯火,再走了一阵,也就到家了。
家里黑洞洞的一片,只有厨房里还亮着些灯,却不见有人,梁晓举着灯笼照了照,见门口靠着一把半合的绢伞,突然咦地一声,奇道:“这是碧瑶姐姐的伞,我前两天还见她撑着这把伞出门呢。碧瑶姐姐今天来过了,把伞忘在这里么?”
接着又看到了放在一旁的食盒,桌上分明摆了两付碗箸,都是动过的样子,菜肴却显得有些凌乱,有一个碟子还被打翻在地上,菜汁洒得一片狼籍,凳子倒了两个,甚至地上还掉了一块水色的绢帕。
秦疏的神色不免微微有些怪异起来,梁晓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的担心起孟章来。
他急急地叫了一声孟叔叔,连忙要跑去孟章的房间里看个究竟。
孟章的房间里漆黑一片,门却是虚掩的,梁晓拿灯笼胡乱一照,见门开着一条缝,提脚就想要冲进来:“孟……”
话音还没出口,却是被秦疏掩住他的口,生生拽了回来。
秦疏却是掩住了他的眼睛和嘴巴,一起将他出数十步。来到院中石桌前。这才松开了手,只见灯笼的微光下,照着秦疏的神色有些古怪,像是一种很微妙的尴尬和难以轩信。
但当着孩子的面,却是什么也不能多说,只好对梁晓轻声道:“你没看到桌上有酒么,孟叔叔醉了,已经睡着了,你不要再去吵他。”
梁晓却是被他这害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这时也不敢乱动,他方才被秦疏遮住了眼睛,耳朵却还露在外面,似乎在簌簌的风雨声之中,听到了些很奇怪的虽的响动。他看了看秦疏,却见秦疏微微有忡怔,神色间似喜似悲,不大有心思理会自己。
和梁晓说完这几句话,便摆手让梁晓回屋去睡,竟忘了让他先去洗漱。而他自己像是不知道雨水已经将桌凳打湿,竟缓缓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梁晓看见了,大着胆子提醒道:“秦叔叔,凳子上湿,小心别着凉了。”
秦疏像是要想一想才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半晌才哦了一声,又站了起来,仍旧是摆手让梁晓去醒。
等梁晓一因房,他也顾不得凳子上湿,又坐了回去,一手支在同样湿漉漉的桌子上支着额头,总觉得眼前这些事就跟隔着一层纱似的不太真实。他觉得自己是该怪孟章不应该这样胡来,然而心里又有种莫名的松脱。
他只感到脑颅内针扎似的一阵阵作疼,那是酒力上涌,他却只是想到,自己今天晚上的酒,实在是喝得还不够。若是真醉了,才不会做这么荒唐无稽又诡异莫名的梦。
秦疏如是愣愣坐了片刻,始终没有回去睡觉的心思,也该是睡不着的,他迟疑了一下,提起方才梁晓一路提来的灯笼,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从这儿到城里,也不过三四里路,这地方是小镇,就连像样的城门也没有,但商贾往来颇多,纵然是夜里也仍有酒楼饭馆做着营生。秦疏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倒也不觉得这段路有多长,进城门时似乎还险些撞了个人,那人还顺势扶了他一把,他却是恍恍惚惚地道了个歉,却连那人什么长相也没有细看。
他身上的钱财也不多,找了个僻静些的地方,将身上最后一个铜钱都掏出来,交给店小二换成了洒,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