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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疏静静想了一夜,他对小黑十分信任,既然是他恳求,想来小黑必不会负他所托。这块大石有了着落,心病倒是去一小半,近日来纠结不去的焦躁情绪便缓和了一些。
这天他比平时醒得迟,却仍旧先易缜一步起身,念在易缜是个病人的份上,连洗漱都轻手轻脚的。
外头雨势断断续续,并不见止住,无法到院中走动。秦疏只能挺着肚子,在屋中来回踱了两圈权当散步,实在有些气闷。
看着时间不早,这才过来唤易缜起床:“侯爷,你早朝要迟了。”
易缜原本早醒了,眯着眼偷偷看着他起身穿衣洗漱,再偷偷看着他在屋子里转圈。偏偏这时非要不作声也不睁眼。
秦疏稍稍迟疑一下,还是上前摇摇他:“侯爷?”
易缜这才皱着眉,恹恹道:“今天替我告假,没见我正病着呢。”
分明半夜的时候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而且还有精神说了许多话,那有半分病人的影子。秦疏分明不信,想了一想,伸手去试他额上的温度:“明明已经退烧了。”
“可我头还晕着。”易缜道,乘机拉住秦疏的手不让他缩回去,慢慢移下来,贴在自己脸颊上。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体温分明正常得很。秦疏稍一迟疑的工夫,易缜有些忘乎所以,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秦疏勃然变色,然而最终还是忍下来,撇头朝外看了看,再回过头来,脸上便平静下来。
易缜丝毫不查,索性自己凑过脸来,美滋滋地在他手心蹭啊蹭。
“侯爷既然不舒服,那就告一天假。”秦疏抽出手来,不动声色道。“这还不见好,看来药也还得再熬一副。不过侯爷放心,风寒不是什么大病,今天再让他们加些剂量,多熬上一柱香的时间。再吃上一两次,想必也就好了。”
“也好,”易缜从善如流答应。当下朵朵心花怒放,又忍不住喜不自禁道:“你这是在关心我,是吧?”
秦疏已经起身朝外吩咐,让人往药方里多加一钱黄连一钱柴胡。他也没留意细听。
那下人可不糊涂,纵然这些药都是常见的退热药,但也不敢乱改侯爷的方子。心里就犯起嘀咕,人只站着不动。
易缜没听到有人答话,沉声道:“还不快去照办?”
仆从听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了,无奈之下只得拿这方子先去问过太医,确实也不是什么毒物,既然是侯爷吩咐,少不得一一照做。
秦疏按捺声色,让人再送些热水过来,请易缜起身梳洗。
易缜擦过脸,靠在床头盯着他,脸上不由自主就露出个乐呵呵的傻笑。秦疏只当作视而不见,等到药汤送来,更是亲自端到易缜面前。
易缜本想颤着手去接那个碗,可再一想如此太过,也就真像是装病了。厚着脸皮道:“我没力气。”于是动也不动。
秦疏居然并不推拒,取过调羹,舀起一勺黑漆漆的药汁送到易缜面前。
易缜一时兴起,是要存心逗逗他,不过随口一说,不想他会亲自代劳。一时简直是受宠若惊,呆怔半天,急忙张嘴接住。
他心里美得都要冒泡,那药的滋味竟半晌才回味过来。一时几乎忍不住想张口吐出来。
秦疏却又把第二勺举到他面前。绷着张秀丽干净的脸,正灼灼的看着他。那目光堪称明亮专注,几乎令人生出一尘不染的错觉。
易缜许久不得他正眼相看。突然被这样的目光凝视,一时痴住。他心里有不少龌龊念头,竟觉得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可偏偏又舍不得移开视线。一个心飘飘荡荡,醉在他目光里,仿佛魂魄也飞至九宵之上,混然不知身在何处。
“良药苦口,侯爷总不会是怕苦吧?”秦疏举着勺子不肯退让,淡淡道。
易缜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张口,乖乖吃了下去。这时候莫说是苦涩汤汁,就是喂他吃毒药,他也能不辩滋味的吞下去。
侯爷的态度配合得全无半分怨言,令秦疏堪有些扫兴,想了一想,却不就此作罢。低头去舀第三勺。
他垂着眼睛,睫毛在白玉一般的肌肤上投下淡淡阴影。这景象本该有些暗淡,但易缜见他唇角微微向上扬起,没有出声,却似乎是个隐约的笑模样。腮上现出个浅淡的酒窝。立时一扫冷清,露出鲜活明亮的气息。
虽然近来他脸上多半没什么表情,易缜从前也不是没有见他笑过。这酒窝却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暗暗称奇。
秦疏再抬起头来,那个微不可查的笑意已然不见,递过来的仍是苦药。
易缜若有所思,倒是来者不拒,照样吃下去。他暗暗里一捉摸,大概是明白这梨涡是怎么回事。想必秦疏从前对他笑的时候,多法是出于礼节,要么就是迫不得已的敷衍。大约只有他真正开怀,抿着嘴偷笑时才会露出这对梨涡来。
可他这时真正高兴一次,却是迫着自己灌下黄连。如此戏弄本侯,他反倒是难得的欢喜。可见是有多讨厌自己。
想到这里,顿觉得汤药的苦味在口中一径泛滥开来。几乎要从舌根苦到四肢百髓里去。偏偏已经是这般的苦了,却还压不住心中某处隐隐作疼。一时如哽在喉,只恨不能大喊几声,把一腔愤懑宣泄出去。
可再瞧见面前秦疏水黑般分明的眉目,心里不由得就软了。他这样的戏弄,其实只能算是出一口恶气,对自己并无实质上的损伤。真要论起来,简直可说是带些幼稚。细想起来,确实是自己对不住他的地方要多一些。若能他高兴,让一让又何妨。
他神色变幻一阵,最后慢慢平静下来,若有所思地把一碗苦得发麻的东西全喝下去,瞧向秦疏的目光里,索性带上满满的纵容宠溺。
秦疏也舀得仔细,确认一滴都没有洒出来。然而只见易缜除了起初面露苦色,有些无可奈何,脸上青红不定了一番。后来却是顺其自然的平静,那淡定自若的程度都要赶得上高僧的超脱大度,瞧着自己的目光反而越发的深遂复杂莫名其妙。不禁兴致大减,一面又暗暗怀疑难道下人根本没有加黄连,悄悄尝了尝碗底最后的几滴药汁,不由得皱起眉头,呛咳起来。
“这药可苦得很,谁让你乱尝,快喝点水漱漱口。”易缜在一旁温言道,听他咳了两声,竟有些心疼。若不是还记得自己还在装病,只恨不得立即亲自去捧不过来喂他。又忍不住悄声抱怨。“药也能乱吃的么,也不看看你现在……”他声音一低,住了口不住下说,只怕秦疏又不乐意了。
秦疏脸上晕出淡淡红晕,也不知是不是咳出来的。朝他摆摆手,自己过去灌了一杯茶下去,这才回过神来。默不作声的倒一杯茶过来给他。
易缜很领情地接过来,在他脸上脉脉的看一阵,意思是本侯爷并不怪你,这才一口口喝下去。
秦疏被他看得不自在,转过头去:“侯爷好了?”
“没呢。”易缜软绵绵的笑,温言细语道。“又不是灵丹,那里有那么快。你过来坐着,陪陪我,自然就好了。”一边说着,拉着秦疏的手,非要把他按到身边坐下。
“你也不用忙了,小心别累着。”
易缜这是下足苦功收敛,自认为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温柔体贴,斯斯文文地说话。
秦疏还没见过他这样的架势,反倒被他那柔情蜜意弄得毛骨悚然,心说难道是方才的一碗药汤,竟然把人给吃傻了?再一转念这才不可能,这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是又弄出个新花样来捉弄自己。但心里到底有些内疚,原本坐着就坐着。可惜就可惜在侯爷本性难改,拉着秦疏的手,不知不觉就上下其手摸来摸去。
秦疏忍耐片刻,侍下人将早膳送来,挣开手起身道:“侯爷既然在病中,饮食也该清淡些。”吩咐将煎饺春饺之类的主食通通撤下去,只给易缜留下一碗米粥。
他平心静气地回头,用十分诚恳的态度对易缜说:“侯爷要是没胃口,只吃半碗就够了。”
易缜目瞪口呆,回过神来还只能继续温柔笑道:“好。”顿一会,接着柔声说:“你对我这么好。”
秦疏全身上下一麻,把粥碗住他面前一递,径自坐到一旁,也替自己舀了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