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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城里的生活依然很平静,人们似乎因为活在一座坚固的堡垒中就完全不用在意堡垒外面发生了什么。
大楚仁寿三十一年夏,小麦刚刚要收获的时候,贼寇攻破了冀州治下唐县,掠夺粮草物资,杀人无算。
唐县县城被付之一炬,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
也就是在这时候,节度使曾凌下的第一道命令不是剿灭贼乱,而是暂时封闭冀州城所有城门,不许难民进城。
只要那些衣衫褴褛连食物都没有的难民不进城,冀州城里就依然是繁华锦绣歌舞升平。
城里边的人不觉得怎么样,难民不进来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事,冀州城里有粮仓,粮仓里的存粮据说多到足够城中百姓数十年所用,只要不分给那些难民,冀州城里的人足够过活。
冀州城很大,城中百业皆有,节度使曾凌召集手下官员商议推演,他们确定只要冀州城没事,城中的物资足够自给自足。
至于那些难民,他们在外边等着城门开,等上三五天不走,等上十天八天的还不走?
等难民走了之后冀州就会把城门打开,就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就是大楚的现状,不仅仅是冀州这一地,很多地方都如此。
再往南会稍稍好些,毕竟靠近都城,大楚府兵战力强悍,还没有形成数十万规模的贼兵不敢与府兵交手,可这不妨碍他们好像蝗灾一样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李丢丢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城外的乱相到底如何他也不可能看得到,能看到城外全是难民的是城墙上的守军。
可是守军得到严令,关于城外已经有不少人饿死的事绝对不许乱说,谁说出去就按照军法处置。
可是军令归军令,守军士兵们知道发生了什么,难免会对亲人家眷说两句,提醒家里人最好多买些粮食备着,别的可以暂时不去管,粮食不能不管。
结果这样一来,忽然间城中的粮店就变得热闹起来,一开始开粮店的生意人还没反应过来,后来连着好几天都有人大量的购买粮食,这让他们的嗅觉都变得敏锐起来。
于是粮食开始加价,城中百姓们的日子开始变得拮据。
而这,出乎了节度使大人的预料。
节度使府。
曾凌脸色铁青的看着手下人,左边的一群文官脸上带着些幸灾乐祸,毕竟这些事看似与他们无关,据说是那些当兵的把消息散布出去的。
右边的一排将军们脸色则难看的要命,曾凌刚刚一阵痛骂,让他们觉得又窝囊又憋屈,可是不敢说出来。
那些文官一个个嘴脸难看,然而守城他们能守吗?还不是要当兵的来守。
“我宣布几件事,立刻就要执行下去。”
曾凌站起来,一边走动一边说道:“第一件事就是尽快稳定冀州城内民心,再有囤积粮食者杀无赦,粮店再有加价的也一样杀无赦,所有家产充公。”
“第二件事,若要让城中百姓不再惶恐,就得让他们找些事来做,城中诸多大户,你们看看谁家里有事的,不管是做寿还是庆生,都去找戏班子来当街搭台唱戏,让百姓们随意观看,如有违抗的家产充公。”
“第三,城中酒楼,茶楼,赌场,青楼,所有生意都必须照常营业,不能有关门的,不能有离开冀州的,也不许涨价,不然家产充公。”
“第四,用二百辆大车装载粮仓的粮食拉出来,在城中大
街上走一遍,然后回到粮仓里,就说是城外刚送进来要入库的夏粮。”
说完这些之后,曾凌看向一直坐在一侧没有说话的四页书院院长高少为。
“高老,书院的田假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回去之后让教习们等学生归来之后说清楚,别胡乱起哄,他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影响太大了。”
高少为连忙俯身道:“节度使大人放心,我会安排好。”
曾凌嗯了一声后问道:“你们谁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冀州府府治连功名起身道:“去年的时候朝廷里下发了通文,今年是陛下六十大寿,各地都要隆重操办为陛下祝寿之事,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
曾凌点了点头:“嗯,我之前已经派人着手安排了......既然连大人提起来,那就把咱们之前定下的规模再弄得大一些,重新粉刷冀州城所有街道,要让冀州城整个披红挂彩。”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看冀州府完全可以拿出来一笔专款银子,招募大量的民工修缮城中街道,采购布置彩条彩旗,这样又能安置一大批暂时没活儿干的人。”
连功名在心里骂了一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俯身道:“下官回去之后就和衙门里的人商量出来一个详细的条陈,再交给大人定夺。”
“条陈就不必给我了。”
曾凌摆了摆手道:“你拿主意就是。”
就这样,一群大人物们就决定了在唐县被贼寇攻破之后给冀州城披红挂彩,让冀州城的百姓们为远在都城的大楚皇帝陛下祝寿。
城外饿殍遍野,城中马上就要锣鼓喧天了。
四页书院。
李丢丢每天上午都会在燕先生的小院里一遍一遍的练习破阵刀,他的胳膊已经好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吃的多的缘故,比常人恢复的要快许多。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他这胳膊一个月就看不出受过伤,当然也不敢受力。
破阵刀法他已经练的纯熟,而燕青之用了二十天的时间,根据记忆,把他父辈曾经教过他的兵书整理出来。
今日夏侯琢不在,所以他才拿出来给李丢丢。
“这本兵法是当年我听父亲讲述记下来的,都是大将军徐驱虏曾经打过的仗,每一次大仗我父亲都能如数家珍般说清楚......”
燕青之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抹伤感。
他是家中独子,他祖上是徐驱虏的亲兵校尉,可是他到现在没有娶妻生子,有关于大将军徐驱虏的那些事他不能说给后人听,好在还能说给李丢丢。
“你且谨记,这本兵书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连夏侯琢也不能说,私读兵书是重罪,我写这些更是重罪。”
燕青之重之又重的交代了几句,李丢丢连忙点头,他抱着兵书就跑到一边台阶上坐下,如痴如醉的看着。
他自三四岁起师父长眉道人就教他读书写字,但是教的太杂,李丢丢最痴迷的莫过于这些战例,可是长眉所知道的毕竟不多,而且知道的也都是道听途说,还多半都是传的玄之又玄。
现在燕青之整理出来的这本兵书,都是当年的真实战例,而且其中不乏以少胜多的经典之战。
大将军徐驱虏这一生无比的传奇,他定北疆平西域,多少次都是在别人看来必败的情况下扭转乾坤。
李丢丢逐字逐字的看,生怕漏了一个字,就好像丢一个字没看到就丢了一座宝藏一样。
他坐在那看书,燕青之就拉了藤椅到门口坐下来,为李丢丢看着旁人不被发现。
一直到中午,燕青之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后说道:“李叱,走吧,该吃饭去了。”
李丢丢没理会,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
燕青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吃饭这两个字都没能让李丢丢有反应?
“李叱,该去吃饭了。”
燕青之又说了一句。
可是李丢丢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此时此刻在李丢丢脑海中,一幅壮阔的场面已经无比的清晰。
草原的一座高坡上,大将军徐驱虏举着千里眼看向远处浩荡而来的敌军,脸色却平静如常。
他手下有八千骑兵,大队人马已经被他分派出去绕路偷袭敌军后方,他身边只留下八千人,而对面,是前来决战的六万精锐骑兵。
“鄂尔干河。”
徐驱虏指了指面前蜿蜒的河道,那条河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一样,河道曲曲折折。
徐驱虏放下千里眼,笑了笑后问手下将领:“我欲以八千轻骑包围敌军骑兵六万,你们以为如何?”
手下人全都有些懵,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八千骑兵,怎么可能对六万骑兵形成包围。
李丢丢脑海中的画面无比的真实,他似乎听到了徐驱虏这样说,所以自言自语的继续说道:“敌军虽然人数众多,可他们犯了大忌,他们的骑兵队伍沿着河道过来,河道如此曲折,你们看,这就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半圆。”
“稍后,我亲率大军从侧翼进攻,敌军一侧是鄂尔干河,他们就会被挤压在河道边上,被堵在那一个一个的半圆里,那就是一个一个的口袋......”
李丢丢刚说到这,燕青之一把把他手里的书册抢了过来。
“李叱!”
燕青之喊了一声。
李丢丢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看燕青之,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先生?你抢书做什么?”
燕青之道:“我喊了你五六声你都没有反应,我怕你再看下去就走火入魔,一直都坐在那这自言自语的......”
可是燕青之心里更惊讶的是,李丢丢坐在那看书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大将军徐驱虏是如何布置的,可是他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和燕青之根据父辈所说而写下来的话,几乎一字不差!
当年那一战,大将军徐驱虏就是依靠地势而大获全胜,八千轻骑破敌六万,而且还用的是包围打法。
这种事若不亲眼见到,就算你说都不一定有人信,可是李丢丢明明还没有看到后来,却已经把徐驱虏如何排兵布阵说的清清楚楚。
“怎么会呢。”
李丢丢笑着说道:“不会走火入魔的。”
燕青之摇了摇头:“书册我先没收晚上再还给你,现在跟我去吃饭,你下午不是还要去云斋茶楼的吗?”
李丢丢抬头看了看太阳,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中午。
“河道形成的那些半圆就是口袋,大楚的骑兵就是勒住口袋的绳子,敌人都被堵在口袋里了,被射杀的,被逼进河道里淹死的......”
李丢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一仗打的太漂亮!”
燕青之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走火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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