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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墨天微站在窗边,朝着模糊的玻璃呵了一口气,轻轻擦了擦,望向窗外。
下雪了,北方的雪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墨天微看了几眼,无趣地从窗边走开。
洗漱完后,她悠悠踱步到了一楼,仆人见她下来,十分麻利地给送上了午餐。
吃了两口,感觉不合口味,墨天微放下筷子。
想了想,她还是重新拿起筷子,“算了,吃吧,怎么也要做个……饱死鬼。”
是的,她已经决定去死了,这样的日子过得真没意思,不如早点去地府排队,说不定能投个好胎——好吧,她的要求不高,只要父母双全,能吃上饭就行,最好不要有哥哥。
吃完饭,她换了身衣服,去了车库,把她那辆闲置已久的跑车开了出来,无视一路上遇到的人惊诧的眼神,一路开到了大门口。
门卫见开车的人是她,神色一变,没有打开门,而是劝道:“小姐,你的身体不适合开车,下雪天路况也不好,若是小姐想出门,我让司机送你?”
墨天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身体不好?天知道她从小到大就没生过病,不像墨天宁那个药罐子里泡大的。
只是那家伙一向恶毒,在费尽千辛万苦调理好身体之后,就非要让自己也受一遍他曾受过的苦,强迫她没病也要吃药,吃的还是味道堪称黑暗料理的中药。
她强烈怀疑墨天宁是想要借此慢慢毒杀她。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他大概没有猜到过程,但却猜中了最终的结局,不就是死吗,活在他手下十年都不怕,遑论死亡呢?
死亡只是解脱……与一个全新的开始。
“开门,墨天宁有意见,我找他说。”墨天微冷冰冰道。
门卫为难地看着墨天微,却没有开门的打算。
“……算了,何必难为你呢!”
墨天微给墨天宁打了个电话,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微带诧异的“微微”两字,她另一只手握紧,缓缓舒了口气,“墨天宁,我要出门。”
“出门?你病了,不能……”
“我要出门,你确定要拦着我吗?”墨天微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十分坚决,“我想陈小姐会很乐意知道他未来丈夫的一些陈年旧事。”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大概墨天宁也没想到已经温顺许久的她竟会有如此固执带刺的时候,半晌才轻轻笑了笑:“当然不,你是墨家另一个主人,没人能拦着你,不然父亲和白姨在天有灵,岂不是要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好好照顾你这个得来不易的妹妹?”
“照顾”“得来不易”两个词咬得特别清晰,墨天微知道他在嘲讽她,但无所谓,她习惯了。
挂了电话,有了墨天宁的许可,没人会不识趣地出来阻拦,虽然墨天微在墨家处境微妙,但……他们也不敢当面做什么。
墨天微风驰电掣地出了门。
临近年关,城市变得格外空旷,因为许多人都已经回去家乡了,这也让墨天微的出行变得顺畅无比。
她一路前行,速度不紧不慢,遇到红灯也乖巧地停车,看起来就像是个文明守法的公民,谁也看不出她准备去死。
而在一座摩天大楼顶楼,墨天宁听到下面人的汇报后,放下心来,看来她只是心情不好想出门转转,没什么大事。
啧,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习惯了。
让人退了下去,他靠在椅背,目光落到了桌面摆着的相框上。
相框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是一个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萝莉,微微嘟着嘴,眼神委屈巴巴的,一只肉肉的白玉小手指向身后遥远处的两个模糊人影,像是在说:“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爸爸妈妈!”
这是小时候的她,名副其实的小公主,娇气又淘气,被宠坏了。
那时候的他是怎样的呢?
墨天宁目光悠远,那时候的他拖着个废物似的身体,每天喝着永远也喝不完的苦药,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变强,要为他可怜的母亲报仇,让那对贱人和作为罪证一般存在的小公主后悔。
他们一家人相亲相爱,他独自坐在桌前学习,整个墨家,就他一个人是多余的。
明明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才是多余的。
每次看到笑得一脸阳光的墨天微,他心中就充满着毁灭的欲望,所以有一次,他故意欺负她,拍下了这张让他心情格外舒服的照片。
只是这还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她欠我一个母亲,一具健康的身体,一个会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的父亲……
这才哪到哪儿呢?
原本他以为之后的剧情应该是他暗中发展,与父亲勾心斗角,最终胜过他,将他和他的白莲花、小公主扫地出门去睡大街,然而变故的来临如此突然……
他们死了,死于空难。
唯有死亡是公平的,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善良还是罪恶。
墨家突然就只剩下他和她,他每个夜晚咬牙切齿想着的计划全数破产,他甚至不能让父亲和母亲合葬。
因为他和他的白莲花永远地沉入海底,寻不到了。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出离地愤怒——凭什么他们能这么轻易地死了,而他却要怀着一颗得不到解脱的心一直活着?
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们死了,可他们爱逾生命的小公主不是还活着么!
他们曾对她给予多大的希望,他就要让那些希望……一个也不可能实现!
健康?自由?权力?辉煌?荣耀?
现在,这些都是属于他的。
而她,一无所有。
接下来该让她失去什么呢?真是苦恼啊。
此时的他不会想到,很快他就再也不必苦恼了。
·
与墨天宁一样,此时的墨天微也在回忆往事,毕竟人之将死。
她知道墨天宁对她的怨恨,很不幸,她对墨天宁抱有很深的负罪感。
她的母亲破坏了墨天宁的家庭,她的出生让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庭彻底崩解,也间接导致了墨天宁母亲的死亡与他的病弱。
这样的她,想要硬气也硬气不起来啊。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墨天宁正在一步步践行他当年说过的话——“我会毁了你。”
不是早该习惯么?在他摧毁自己健康的身体、难得的友情、朦胧的爱情、初见希望的事业……之后,她已经习惯了啊,为什么还会因此而悲哀呢?
如果这是一篇狗血虐文,那就让它到此结束吧。
墨天微坐在山崖边,一边喝着酒壮胆。
据说从这个山崖上跳下去的人,没有一个尸体找到了——这正合她的意。
活着任你揉圆搓扁,死了还要让你挫骨扬灰?
墨天微再好脾气,也是不愿意的。
她一直是个娇气的人,怕痛,怕苦,怕受伤。
但现在她要去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很痛很痛?
墨天微将酒瓶丢到一边,站起身来,看着山崖下缭绕的云雾,风雪凄迷,她却热泪盈眶。
“你耀如星辰,我微若尘埃;你前程远大,我苟延残喘……我这一生确实可悲又可笑,但一切都要结束了,我即将解脱,而你……还要在这个世界上,背负着墨家的荣耀,孤零零地活着,很久很久……我可怜你呢,亲爱的哥哥。”墨天微大笑,仰面倒下,“祝你好运!”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这个角度看,雪很美。
·
东海之上。
久远的回忆突然强势地出现在她的脑中,占据了几乎所有的思绪,她无法克制地想起当年坠落悬崖时自己的心情,那是解脱的畅快、报复的愉悦,对死亡的恐惧、对未知的担忧……都不存在。
耳边似乎响起墨天宁那恶意满满的声音:“真不愧是流着与我一样血液的墨家人呢,骨子里就带着残忍与冷酷……”
“我……我没有……”她的辩解是如此虚弱无力。
可那声音却不管不顾,继续讥讽:“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怎么唱来着……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哈哈……”
“微微,我们家的小公主,我的小甜心,你终于长大了,也成为了如我一般的人!”
“终究还是我赢了,你永远都活在我给的阴影里,即便重活一世又如何?你,走不出来!”
“哈哈……我可怜你,祝你好运!”
最后一句话,墨天宁的声音不知不觉中竟变成了鲛人的声音,现实与幻想的交错让本就处于《无心天书》考验之中的墨天微险些心神失守,几近崩溃。
崔灵秀神色大变,忙过来想要扶起她,嘴里还连声问道:“阿墨你怎么了?怎么……”
“不要碰我!”
墨天微怒吼一声,一把将他的手打开,看向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深恶痛绝的死敌,那其中的暴戾根本毫不掩饰,看得崔灵秀心中警铃狂响,忍不住退后一步。
但墨天微又突然清醒过来,神色痛苦,“抱歉,云灵兄,我……我不是有意的……啊!”
崔云灵知道墨天微这时候情况不对,也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十分焦虑,担忧他出什么事情——到时候他哪里去再寻一个道侣?
然而此时他也束手无策,发疯这种事情,他制止不了啊!
“不要过来,不要跟着我!”
墨天微匆忙丢下一句话,踏着雷泽剑飞快遁走。
她不想让人看见这时候的她——任何人!
“阿墨!”
崔灵秀伸手想要拦住人,但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如果是他,也不会想别人看见这样的自己……阿墨这样,他能理解。
但阿墨如今情况不对,他也不放心。思来想去,他放出一个傀儡,命傀儡追上去保护,然后一人站在岛上,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的目光落到死去的鲛人身上,清亮的眼中满是厌恶。
他既然不觉得墨天微对待鲛人的手段有哪里不对,自然也不觉得墨天微如今只不过是自作自受,于是很理所当然地迁怒到了鲛人身上。
“异族……”他的眸如阴雨将至的天幕,一片阴霾,“真是……不当存在于世!”
夜风微寒,海上水汽淋漓,不知何时竟起了雾气,远处的岛屿变得影影绰绰,仿佛一只巨大的妖兽,阴沉可怖。
崔灵秀忽地回过神来,抬头望向深蓝的天幕——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高悬天幕,偌大的夜空之中,不见一颗星子,寂寥至极。
他望着那轮明月,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为何今夜的月,格外……”崔灵秀皱眉想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形容,“格外……有灵性?”
“呃,月亮也有灵性吗?我最近是不是也不太正常?”他敲了敲脑袋,叹了口气。
海风浮动,妖兽的嘶鸣声从遥远处传来,此起彼伏。
崔灵秀初时还未放在心上,毕竟海上有妖兽扯着嗓子嚎什么的太常见了,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放在心上了。
嘶吼声越来越近,且越来越杂,光是他能辨别出的就有二三十种。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一道闪电在脑海中掠过,崔灵秀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月亮也有灵性,这是帝流浆即将现世,月华之精汇聚,能不灵性盎然吗?!
“鲛人!”
他心中恼怒,那鲛人必定是知道帝流浆会在今夜出世,否则提前一个月,也不可能精准地判断出位置!
什么“东南方向百余里”,它是故意的,故意不说出世时间,要让他们措手不及!
帝流浆每六十年现世一次,通常而言是很守时的,但事无绝对,偶尔也会提前或延后一段时间,这也是崔灵秀和墨天微提前一个月便来到这里蹲点的原因。
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巧!
一时间,崔灵秀也不知道是喜是忧了。
喜的是他们没有错失良机,否则又要等个六十载;忧的却是墨天微此时状态不佳,也不知能否应对得来!
犹豫只在一瞬之间,很快,他便当机立断,跟随着感应中傀儡的方位,追了上去。
“只希望阿墨能尽快恢复……”崔灵秀十分忧虑,他是知道阿墨把帝流浆看得有多重要的。
他的离去并没有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妖兽潮带来任何影响,今夜是它们的狂欢之夜,每分每秒都珍贵至极。
夜还很长,它们的盛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