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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寓所走到东寓所, 长安途中歇了三次。这么长时间又伤又病的, 终究还是伤了她的底子,原以为风寒好了便差不多了,结果不过出来逛了半天,这身子便立刻给颜色她瞧。
好容易到了东寓所, 她抬眸一瞧, 却见院落中熙熙攘攘地围着一堆人,有那眼尖的见着她,便嚷了起来:“来了来了, 安公公来了。”
长安走过去,只见圆胖的张让从人群中央挤了出来, 看着她眉开眼笑道:“安公公, 你可回来了,等你半天了。”
“等我?做什么?”长安瞥了眼他身后捧着衣冠和拂尘的小太监,问。
“宣旨啊,安公公,陛下给你下了圣旨, 快接旨吧。”张让笑得一张圆圆的脸上都泛起了细细的褶子, 看着像极了一朵慈祥的菊花。
长安闻言, 下跪听旨。
张让宣读的这份圣旨, 与长安怀中揣的那份内容一样, 慕容泓多此一举, 仿佛只为了广而告之一般。
长安接旨之后, 在场所有的太监便都围过来向她道贺, 张让也说了许多恭维话,之后便让身后端着衣冠拂尘的小太监上前道:“这是陛下特意令织室为你织就的官袍和官帽,出宫的令牌也在里头,陛下说了,每天你带哪几个人进出宫门,在宫门守卫处的登记簿上签个字就成。”
长安道:“知道了,有劳张公公。”
送走了张让等人,长安回头一看,见袁冬和松果儿他们还在,遂对两人道:“记得你们刚跟我来长乐宫不久,我就让你俩抽空认字的,如今认得怎么样了?”
袁冬一如既往的沉稳,道:“回安公公,我已学完了《三字经》与《千字文》。”
长安又看松果儿,松果儿有些尴尬道:“奴才不如袁队长聪明,刚学完了《三字经》而已。”
长安看他那样便知他定是没花什么时间在认字上,她也不点破他,只对袁冬道:“既学了《三字经》与《千字文》,那一般常用的字应该会写了。这样,你回去,把蹴鞠队里所有的人,包括你们自己在内,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做什么营生,父族母族还有兄弟姐妹这一辈的姻亲关系这些都记下来,记住,要绝对真实巨细靡遗。这些资料交上来后,我会抽查,如果让我发现有人说了谎,后果会很严重,记住了吗?”
“记住了。”袁冬道。
长安顿了顿,又问:“原来在清凉殿当差的那个吉祥,现在在哪儿?”
袁冬道:“刘公子出宫后,他就被张公公调去了灯烛房当差。”
长安对松果儿道:“你去跟张公公打声招呼,就说吉祥我要了,让他把人调到蹴鞠队。”
松果儿应了。
长安打发两人离开之时,恰长福带着人来给她送饭,大大小小拎了三个食盒。
“这都什么?”长安问。
长福笑道:“陛下赏你的,说是看你气色不太好,恐怕身子还未痊愈,要好生补补。”
长安:“……”看出来姐气色不好还潜规则姐,有没有人性啊!
长福殷勤地到长安房里把饭菜都摆上桌,长安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再瞄一眼旁边虽还未抖开看,但显见料子做工都不错的官服,官帽上那块墨玉质地纯得让她想抠下来拿去卖了,再加上方才张让故意过来宣旨的举动……
不正常,这太不正常了!慕容泓让她在殿内等他,她悄悄溜了,按他那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暗自记恨伺机报复就不错了,又怎会反过来这般礼遇她?
看来一年不见慕容泓这厮对付她的手段有所改变啊,以前完全就是压迫政策,如今改用怀柔政策了?
不过就算裹再厚的糖衣,也掩饰不了其下是炮弹的事实。长安决定今天就先把这层糖衣给舔了,再把炮弹给他发射回去。
于是她愉快地大吃一顿后,揉着有些撑的肚子对长福道:“长福,替我回去谢谢陛下厚赐,另外,叫陛下把嘉容给放出来吧,要知道这人总是被关在屋里,心情就会不好,心情不好,如果没生病,容易生病,如果生了病呢,病就不容易好。陛下留着她是要派大用场的,必须防患于未然,你说是不是?”
长福听出她话里有话,又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遂挠挠额角道:“你说是就是吧。”
长安瞧他还是一副憨相,遂摆摆手道:“你回去就这么学给陛下听就是了。”
“这个我在行,那安哥,我走啦。”长福见不用他动脑,只要传个话就可以,喜滋滋地答应着去了。
长安回身往床上一倒,双臂枕在脑后,大腿翘二腿,心道:你个小瘦鸡,跟姐玩这套,你有糖衣炮弹,难道姐就不会得寸进尺么?看谁先绷不住原形毕露!
甘露殿,慕容泓听完长福的学舌,微微一笑,道:“着人去西寓所,把嘉容门上的锁撤了。”
长福答应着下去了。
慕容泓摊开奏折的时候,心中还在想,人的心大约都是偏的,他也不例外。旁人给他使心计,拙劣的他不屑一顾,高明的他审而慎之,唯独她,不管是高明的还是如方才那般拙劣的,他不但照单全收而且还甘之如饴,甚至还能体味出一丝与她打情骂俏般的愉悦,真是无可救药了。
他十六岁那年她到他身边的,如今他都十九了,虽然这三年间她呆在他身边的时间只有两年,但也足够他摸清她的脾性,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了。以前屡次与她吵架,不过是少年心性,越在乎越不肯相让罢了。感谢这一年的分离,让他明白了只要能留她在身边,这些不触底线的让步,又何足挂齿呢?只要……只要她是真心的,他不介意让更多。
慕容泓没处理几本奏折,王咎来了。与王咎初步议定理政堂的官员名单后,王咎告退,赵合求见,慕容泓命人将他带进来。
“这是怎么了?蔫头耷脑的。”赵合行过礼后,慕容泓给他赐了座,问。
赵合垂头丧气道:“陛下,别提了,自从你让我爹在家闭门思过之后,他竟日在府中无所事事,就盯上我了,见我一次训我一次,训得我都想去跳河了。这不今日刚好偷空跑了出来,所以就想着进宫来问问你要让我爹在府中思过到何时?”
慕容泓手里摩挲着玉如意,沉吟道:“丞相聘请的幕僚居然是赢烨的亚父,这样的事不管放在哪朝哪代,一项通敌的罪名是免不了的。朕是相信丞相的忠心,这才小惩大诫,只是令他停职思过而已,若无两三个月,只怕不能服天下臣民之心。”
“要两三个月啊,完了,这日子没法过了。”赵合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若在丞相府实在日子难熬,朕派给你一项差事可好?”慕容泓忽道。
“好啊,只要能让我有事情做,不必整日被我爹掬在府中,什么差事我都干。”赵合迫不及待道。
“不瞒你说,朕也觉着这日子沉闷得很,所以就思量着举办一场蹴鞠大赛。宫里出男女各一队,你呢,负责联系外头愿意参赛的官宦之家,也出男女各一队,到时候去含章宫鞠场比试一番,输了不罚,赢了有彩头,就图个热闹。待比赛时,凡事参赛的人家都可派人进宫观赛。”慕容泓道。
赵合一听,双眼发光,道:“这敢情好,陛下放心,这事我定能给你办妥了。”
慕容泓点头,道:“还有一点,这宫里的女子蹴鞠队不能输,若是输了的话,朕的后院怕是要起火,该怎么做,你明白吧?”
赵合拱手道:“明白明白,陛下放心,待我寻着了好的女伎,定然先送进宫来。”
“嗯,此事就交由你负责了,至于宫中女子蹴鞠队的组建,朕会交给皇后来负责,具体如何安排,日后你进宫来直接去与她商议便可。”
赵合兴高采烈地应下,本欲告退了,不料慕容泓又道:“长安恢复得差不多了,朕记得你与他也算薄有交情,可要去探望探望他?”
赵合愣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小心,道:“若是陛下恩准,我自是想去探望安公公的。”
慕容泓遂令张让派个小太监领赵合去东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