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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 杀人的刀子果然在云秀交代的柜子后头找到,于是重新升堂。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此番云秀一上堂, 居然一改来投案的初衷,直呼冤枉。
陶行时只当她是想通了,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人本就是他杀的, 怎能由她来顶罪呢?
然而其他人可就不似他这般如释重负了。
在经仵作确认找到的那把刀就是杀人凶器之后,蔡和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犯妇,如今口供物证俱在,还想抵赖?”
云秀分辨道:“大人,奴家真是冤枉的,奴家一个女人, 怎有那胆量和力气杀人呢?”
蔡和道:“那你为何自己来投案?又为何能将杀人的前因后果和过程说的那般丝丝入扣详尽无误?甚至还知道一直下落不明的凶器藏在何处?”
云秀低着头不语。
“大胆犯妇!还不老实交代!是要用刑才肯开口么?”蔡和喝道。
“大人息怒,奴家愿意交代。”听说要用刑, 云秀慌忙抬头道, 目光触及公案右边的钟慕白,她又畏缩地垂下脸,小声道:“是……是有人指使奴家这样做的。他说, 只要奴家认下这罪名,助他将陶公子救出去,他就有办法让官府免了奴家的死罪, 只让奴家流放边疆。待到明年陛下大婚时, 他还能趁大赦天下之机把奴家救回来, 而陶家的人因为感念奴家对陶公子的救命之恩,也不会反对奴家与陶公子在一起了。”
钟慕白眸色变冷。
陶行时也惊诧地看着云秀。
“然而你在堂上经询问得知,此案凶犯死罪不能免,所以你才翻供。”蔡和道。
云秀承认:“是。”
“教唆你来投案的这人是谁?”蔡和问。
“是……是……”云秀支支吾吾,不敢说出来。
“有丞相与太尉在,不管此人是谁,你但说无妨。”蔡和宽慰她道。
云秀还是不敢说。
“犯妇云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坦白,大刑伺候!”蔡和一拍惊堂木,大声道。
云秀吓了一跳,惊慌之下脱口而出:“是太尉府的钟公子。”
堂中诸人闻听此言,面色微变。
陶行时在一旁低声道:“阿秀,你别胡言乱语,钟羡他不是这种人。”
云秀不理他。
蔡和左右看看,见赵枢和钟慕白都没什么反应,遂清了清嗓子对云秀道:“实情到底如何,你仔细说来。”
“若有一字不实,本官拔了你的舌头。”钟慕白冷不防地补充道。
“钟太尉,事关令公子,你不该回避一下意思意思么?”另一边,赵枢开口道。
“意思?本官有什么意思?倒是这案子审得越来越有意思。”钟慕白端坐不动。
赵枢还想开口,钟慕白道:“赵丞相,你想与我练口纲,咱们来日方长,将来朝上有的是机会。此刻就不必因为私人恩怨影响蔡大人审案了吧。反正就算你磨破了嘴皮子,我就不回避,谁还敢来抬我走不成?”
赵枢有心讽刺他两句,又担心这武夫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他是文人出身,没钟慕白那么豁得出去,真要比没脸没皮,他是决计比不过钟慕白的。
“鉴于目前这种情况,本官认为应当对犯妇云氏采取保护措施,以免待会儿有人情急之下杀人灭口。郭公公以为如何?”赵枢忽然问一旁的郭晴林道。
郭晴林微微欠身,动作温文而优雅,道:“不知丞相所言的保护犯妇,是要如何保护?”
赵枢道:“郭公公出宫,是有卫尉府派卫士随行保护的。不如就请这些卫士上堂来,保护云氏如何?”
钟慕白不屑地冷哼一声。
郭晴林笑道:“这些卫士虽是卫尉府出来的,也未必有这个胆子敢在京兆府的大堂上与人动手。依杂家之见,丞相要保护犯妇也简单,卸下陶公子的手铐脚镣便是。杂家听闻陶公子武艺高强,与这云氏又关系匪浅,当是会保云氏万全。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赵枢看着郭晴林,原以为郭晴林是太后那边的人,应该会帮着他说话才是。不想这厮圆滑至此,既赞成他的提议,又借此机会予陶行时恩惠以讨好钟慕白,做人两不得罪,说话滴水不漏,往日倒真还小瞧了他。
此事若较真下去未必能有好结果,既然郭晴林已经给出了台阶,赵枢也就顺势而下了。
蔡和命衙役卸下了陶行时的手铐脚镣,这才接着审问云秀:“犯妇云氏,你可从实招来。”
云秀低着头道:“事情的起因与奴家之前交代的是一样的,只是,那刘公子,确实是陶公子一时激愤所杀。陶公子乃光明磊落之人,杀了人后便欲来京兆府投案,又恐奴家下半生无依无靠命如飘萍,于是便带着奴家趁夜来到太尉府,想将奴家托付给他的好友钟公子之后,自己再去投案。钟公子却担心我们形迹已露,呆在太尉府不安全,于是用府中运送泔水的板车与木桶将陶公子与奴家送出府外。陶公子安顿好奴家后,便来投案。可就在陶公子投案后不久,钟公子忽然来找奴家,提出要奴家代陶公子顶罪,并承诺只要奴家这么做,奴家与陶公子便都能活命。凶器的下落也是钟公子告诉我的,如今想来,大约是我们刚到太尉府,他便已经定下了要奴家代陶公子顶罪的计策,派人去凶案现场将杀人凶器藏了起来。”
陶行时在一旁听得连连摇头,满目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阿秀,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与钟羡自幼相识,对他再了解不过,他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实话!”
云秀不作声。
陶行时急起来,欲伸手去扯她的袖子。站在他身后的衙役忙用水火棍挡住他的手。云秀往旁边挪了两尺,挪到他再也够不着的地方。
“肃静!陶行时,不得在公堂之上喧哗!”蔡和抖了下官威,又面色谦和地侧过脸征求赵枢和钟慕白的意见:“二位大人,你们看这……”
赵枢抬起下颌,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云氏投案当天,就是钟羡送她来的吧?”
蔡和想了想,点头道:“确实如此。”
“如此看来,需得去太尉府请钟羡钟公子来过一下堂了。”赵枢瞟一眼钟慕白道。
“谁敢!”钟慕白四平八稳地坐着,气势凛然。
“钟太尉,犯妇云氏已然招供,不叫人来对质,如何分得清真假?”赵枢道。
钟慕白道:“单凭片面之词,便想去我太尉府拿人,白日做梦不成?我话放在这里,若无真凭实据,谁敢踏进太尉府一步,便以擅闯军机重地论处,打死不枉。”
“钟太尉,事关你儿子,你这是要不顾脸皮公然袒护了?”赵枢眯眼讽刺道。
钟慕白冷冷地注视着赵枢,道:“赵丞相,你身为丞相难道不知话不能乱说的道理吗?若不是念着一殿为臣的同僚之谊,信不信本官现在就能因为你这句话打得你满地找牙!”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依杂家之见,不如让蔡大人再问问这犯妇细节,看她有无证据证明她所说的话,再做定夺不迟。”郭晴林适时地开口道。
赵枢冷哼一声,未再说话。
蔡和夹在两人中间,额上都冒出一层汗来,暗暗向郭晴林投去感激一瞥,这才看着堂下问道:“犯妇云氏,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方才所说的话。”
云秀道:“奴家有证据。”
“你且说来。”
“说不出来,只能画出来,请大人借笔墨纸砚一用。”云秀道。
众人一听都觉蹊跷,哪有什么证据是说不出来只能画出来的,蔡和当即便让人备了笔墨纸砚给云秀。
云秀虽是歌伎,可自幼时被卖入了青楼之后,也是琴棋书画样样学的。只不过别的都不及她在唱曲方面天赋出众,是故后来就专攻唱曲这一项了。
也正因她学过琴棋书画,所以她画出来的人像形神具备栩栩如生。
蔡和拿着那副画像,一脸不解地看着云秀道:“这就是你说的证据?”
云秀道:“不,这是案犯。这整件杀人案,包括方才诬陷钟公子的那番说辞,都是此人一手策划。”
蔡和:“……”
变故来得太突然,堂中听审之人,十有八-九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这桩杀人案是此人设计好的,你方才的说辞,也不过是此人事先编好的伪证而已?”过了半晌,蔡和终是找回了思绪,问。
云秀道:“正是。”
“你这一会儿一个故事一会儿一个故事,当这京兆府大堂是茶馆不成?在场众人都闲得无聊,坐在这儿听你说书呢。蔡大人,看来不动刑,这犯妇是不肯老老实实交代实情了。”赵枢语气不善道。
陶行时原本听云秀说这一切都是别人设下的圈套,正觉着不可思议,如今听闻要对云秀动刑,忍不住面上一急。
然而不等他开口求情,钟慕白便道:“这犯妇云氏又没说是你赵丞相派人设下的这毒计,赵丞相急着封她的嘴做什么?是真是假,在场诸位又不是没带脑子,难道不会自行分辨?这为了不让人犯交代而动刑……赵丞相,虽然蔡大人这个京兆府尹是你保荐的,你也不能这般不拿他的官声当回事啊。”
“二位大人请消消气,这犯妇一会儿一个说辞没个定准,下官听得也生气。不如这样,就给她最后一个机会,且这回她定要拿出真凭实据来证明自己所言方可,如拿不出来,再动刑也不迟。二位大人以为如何?”蔡和忙开口打圆场道。
“蔡大人是此案的主审官,我等不过旁听而已,如何审案,自然是你说了算。”钟慕白双臂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语气似淡漠似讽刺。
蔡和有些讪讪地去看赵枢,赵枢沉着脸不语。
蔡和进退维谷,也只得按着正常审案的程序继续审下去。
“犯妇云氏,方才本官的话你可听见了?”他拍了下惊堂木,问云秀。
云秀垂着脸道:“听见了。”
“那你是否还要继续说下去?”
“奴家要说。”
“此番再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所言,可是要以扰乱公堂藐视上官罪受刑入狱的。”蔡和强调。
“奴家明白。”云秀道。
“那你且说来。”蔡和道。
云秀微微抬起脸来,垂眸看着前方的地砖缓缓道:“奴家出身不好,承蒙陶公子不弃,收做外室。然陶公子的家人嫌弃奴家的出身,不许陶公子与奴家在一起。奴家既舍不得离开陶公子,又不愿看他为了奴家与家人不睦,一直以来,此事便如一根刺般扎在奴家心里。
陶公子在五军营当兵,鲜少回来。那日,奴家独自在家中,画上那人敲开奴家的门,开口便问奴家想不想与陶公子名正言顺双宿双-飞。奴家不认得他,又见他说话不知分寸,更觉此人古怪,便欲关门不做理睬。可他竟趁奴家关门之际从门缝里扔进来一大沓银票,说这些银子,足够奴家与陶公子二人买房置地半世无忧。奴家有生以来从未见过那么多银票,一时分神,便让那人进了门。
那人进门后,言谈间对奴家与陶公子之事一清二楚。他说留在盛京,奴家与陶公子绝无出路,唯有离开盛京,去一个让陶家人鞭长莫及之地,奴家方能有与陶公子白头偕老的机会。奴家见识短浅,三言两语被他说动了心,问他如何才能做到。他说,只要奴家帮他构陷一人,他便能帮奴家达成心愿。他要奴家帮他构陷之人,就是太尉府的钟公子。
一开始听闻这计策要杀人,奴家吓坏了,坚决不肯。那人威胁奴家,说奴家已知他们的打算,如若不肯配合,他们就要杀了奴家再嫁祸钟公子,让陶公子与钟公子反目成仇。而奴家如果答应他,他就有办法让陶公子不被判死罪,只判充军戍边,到时候奴家带着金银细软与他同行,便可成就一生一世一双人。奴家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他。
趁着陶公子在营中不能回来,他找来一位老翁一位老妪假扮奴家的爹娘,又在离求是学院不远处的街面上开了一间早点铺子,让奴家在店铺中帮着‘爹娘’给客人端茶倒水。不过几天,便有一位姓刘的学子看上了奴家。就在陶公子回来探亲的前一天,奴家依计对那刘公子说第二日爹娘要去走亲戚,彻夜不归。
第二日傍晚刘公子果真寻摸到奴家家中,奴家在他的茶里给他下了点药,于是陶公子来时,便见刘公子摁着奴家欲行不轨之事。陶公子将他扯开,奴家便躲到陶公子身后,谎称不认识刘公子,是刘公子突然闯进来要非礼奴家。陶公子大怒,要打刘公子,刘公子也叫骂起来,说这是奴家与陶公子布下的仙人跳,想讹他的钱财,他要去告官抓我们。那刘公子乃是文人,骂人嘴皮子利索,骂得又十分难听,陶公子被他骂动了心火,又唯恐此事闹大了奴家在盛京再无立足之地,一时冲动,就……把刘公子给杀了。
陶公子来投案后,奴家依计本来就该来投案的,可陶公子的小妹忽然找到奴家,甚是悲愤地指责是奴家害了陶公子。奴家见她那般绝望伤心,心生疑窦,是故来投案后要在堂上问大人一句此案的凶犯能否不判死刑。钟太尉的回答让奴家知道奴家痴愚蠢笨上了奸人的当,所以才不得不将此案的来龙去脉据实相告。陶公子杀人乃是被人设计,一切罪责,应该让受人蒙蔽的奴家替他承担。望诸位大人明鉴!”
陶行时惊闻事情真相,一时目瞪口呆。
蔡和道:“犯妇云氏,你所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证明?”
云秀冷静道:“那人既然敢设下如此毒计同时构陷征西将军和钟太尉的公子,又岂会在奴家这里留下把柄?只不过,奴家终究还是有一个办法能够证明奴家所言句句属实。”
蔡和问:“什么办法?”
“以死自证!”话音未落,云秀忽然窜起,一头撞向公案下面的台阶。只闻“砰”的一声闷响,云秀滚翻在地,额上凹陷处鲜血汩汩而出。
骤变之下满堂皆惊!
“阿秀!”陶行时目眦尽裂,连滚带爬地上前抱起云秀。其实方才云秀自戕时他曾试图拉住她,只是她跪在他触及不到之地,那一下伸手,他未能够到她。
“快去请大夫!”钟慕白吩咐身边的衙役道。
蔡和也步下阶来查看云秀的状况。
一撞之下,云秀并未立即死透,被陶行时抱在怀里,听着他悲痛欲绝的呼唤,她又慢慢睁开眼。
“阿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这么傻?”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眼看至爱就要死在自己面前,陶行时哪里忍得住?抱着云秀泪如雨落。
“傻……是要付出代价的。二郎,对不住,是我太傻,勿信人言,才累得你摊上这场牢狱之灾。但愿我的死能为你止祸于此,如此,我死也瞑目了。”云秀气息微弱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用。”陶行时哽咽道。
“不是的,这就是我的错,是我贪得无厌了。”说到此处,云秀猛然一口气上不来,蹙着娥眉缓了半晌,才又抬起眸来看着陶行时,再开口,已是气若游丝。“二郎,这辈子与你相遇,是我此生最幸运之事,却是你最不幸之事。因为我知道,一息一瞬的思念都如此煎熬,你若是放不下我,以后的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又该是何等煎熬。二郎,为了我能去得安心,你能否答应我,不要为我如此煎熬。以你余生的幸福安乐,来换我走得幸福安乐,好不好?”
陶行时看着她孱弱祈求的眼神,心中痛不可抑,忍不住侧过脸去泪流不止。
“好不好?”云秀强行吊着那口气,固执地追问。
陶行时见她如此痛苦,终究是于心不忍,所以闭着眼点了点头。极轻微的一个动作,不防却洒了她一脸热泪。
云秀终于放了心,喉间吊着的那口气呼出来后,她双眸安然合上,头无力地歪向一旁。
陶行时抱着她泣不成声。
钟慕白走下阶来,将云秀画的那副人像往皱眉看着别人生离死别的蔡和胸口一拍,威严道:“蔡大人,端王遇刺一案你京兆府调查了数月连一条有用的线索都未找到,实在是有负圣望无用至极。这回,若是连这个人也找不到,我看你这个京兆府尹,还是退位让贤吧!”说着,与于钟羡有救命之恩的郭晴林点头致意,也不理一旁的赵枢,转身便大步出去了。
赵枢心情不佳,也未多作耽搁,烂摊子交给蔡和去收拾,他与郭晴林辞别后便回了丞相府。
孟槐序在丞相府书房前头的抱厦里等着他,见他回来,两人一同进了书房。
丫鬟给两人奉上热茶,赵枢端起茶盏撇了两下茶沫子,忽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丧气道:“功亏一篑!”
孟槐序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问:“为何会功亏一篑?”
赵枢耐下性子,将公堂上发生的事捡重要的讲了一遍,最后叹道:“同样是以死自证,然而最后的结果,却与我们期待的截然相反了。”
孟槐序听完,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道:“又是这个情字!”
赵枢敏锐地发现自己这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幕僚此刻情绪似乎有些波动,试探问道:“先生何以说这个‘又’字?莫非先生以前也曾被这种儿女私情坏过事?”
孟槐序道:“没有。只不过听多了这种事,有感而发罢了。”
赵枢心中存疑,却也不曾追问,只道:“有了今日之事,钟慕白必定已经反映过来先生上次与他的会面,不过是故布疑阵而已。为保先生安全,依我看先生还是先避上一阵子为好。”
孟槐序也不逞强,躬身道:“一切仰赖丞相安排。”
征西将军府,陶行妹也通过关系得知了京兆府大堂上发生的事。听说云秀一头碰死在堂上时,她惊得跌坐在椅子上,木呆呆道:“她、她竟真的肯为二哥而死!”
丫鬟种玉在一旁道:“是呀小姐,听说她死得甚是惨烈,二爷在堂上哭得跟泪人似的呢。”
“我二哥哭得跟泪人似的?”陶行妹难以置信地问,就二哥那性子,她根本都想象不出来他流泪会是什么样子。
种玉点点头。
陶行妹默了一阵,想起自己与云秀唯一的那次见面,心中蓦地难受起来。她微微垮下双肩,黯然问道:“种玉,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小姐,您是为了救二爷,有什么错?再说这场祸本就是那云氏自己惹出来的,要错也是她的错。”种玉理直气壮地宽慰自家小姐。
陶行妹脑子里有些乱。一直以来,她都与她娘一样深信不疑地认定是云氏的错。因为若不是她的出现,若不是她使狐媚手段迷住她二哥,家里便不会发生那许多不愉快的事。
可如今,她知道那云氏与她二哥是真心相爱的,却又觉着,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只因为自己身份低微,便连爱人的资格都要被剥夺吗?只因为爱上了身份比自己低微的人,便活该承受这种失去至爱的痛苦吗?
她心中有一种沉重而难以言述的悲惘,却又不明白这悲惘到底因何而起。
“种玉,派个小厮去打听一下,云氏的尸首他们准备怎么处理?”良久,她有些无力地开口道。
种玉疑惑:“小姐,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陶行妹道:“二哥说过,云氏在盛京没有亲人。如今二哥尚在狱中,只恐无人会为云氏收尸,就让我去为她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