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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詹程程跟刘俊以正走在网吧的道路上,但事情并不顺利。
——就在巷子口,他们被人拦住。
姚菲。
她堵在去网吧的小巷子里,酒红连衣裙棕色小皮靴,勾勒得身形优美,即便站在这陈旧的街道,仍难掩一身大小姐的骄矜高傲,詹程程跟刘俊以对视一眼,刘俊以被她的气场震慑,往后缩了缩。
姚菲最是瞧不起这种平庸的男生,看都没看他,直接将视线投向詹程程:“詹程程,我有话跟你说。”
两个女生到了一边。
姚菲竟然一改平日的高冷,面带微笑的说:“詹程程,咱们俩何必闹那么僵呢,上次不是还在默安面前说好了讲和吗?”
打完亲情牌她说:“再说了,诗歌比赛跟你压根没关系,到底是谁写的,对你来说不重要,但是对我、对学校来说,就是大事……这样吧,你找下去也未必能找到什么证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给你钱,你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生怕詹程程听不到“钱”字,姚菲把钱字咬得重重的,着重强调:“三千块!”
三千块对于高中生来说可是大数目,对于詹程程更是大半年的生活费。
“怎么样?”姚菲以为詹程程有所心动,笑意更浓:“我听说你家也不是很富裕,有了这钱,你可以买新手机、新复读机、新衣服……”她伸出细白的手,摸向自己的衣襟,她的小洋装是厚实的高级雪纺,上面缀以刺绣,再压成细细的百褶裙款,一眼就知布料昂贵,反观詹程程,普通无奇的长袖T恤,棉质,大街小巷几十块钱到处都是。
姚菲笑,“女孩子都爱美,难道你就不想穿我这种高档衣服吗?我现在就能满足你,一套两套三套都可以,反正我们家有的是钱,你说的任何数,我都能接受。”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沓钱,按在詹程程的手上,十六七岁的姑娘,因为家底丰厚,有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与锐气。
然而詹程程推开了那沓钱,抬眼望她,“一亿!”
姚菲以为自己听错,“你疯了吧!”
“没疯啊!”詹程程注视着对方,语气淡淡讥诮,“收买不起就别收买!”
“是了,姚菲,我就是想告诉你,世上有很多东西,是钱买不起的,可惜你不懂。真可怜。”
“你们穷才可怜!”姚菲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看你能找出什么证据!”
……
姚菲走了,但她这一举动让詹程程与刘俊以的心绪更加复杂。
“谢谢你啊程程,那么多钱你都没要,就帮我……”
詹程程神色淡然:“有什么好谢的,应该的。”
“对!”刘俊以得到鼓励,士气大涨,“姚菲越是这样,咱们越是要找到证据,打脸!”
詹程程眯眼笑,远山眉在流海下弯弯淡淡,好看极了,“应该没问题的,你都发到博客上了。”
……
片刻,两人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到了网吧,在烟雾弥漫的空气中找了台机子,开机。
可几分钟后,两人看着电脑页面齐齐呆住。
现实兜头泼了两人一盆冷水。刘俊以的博客上,那篇诗歌的博文,竟然凭空消失了!
两人面面相觑。
莫非是服务器坏了?把那篇抽没了?还是当时就没有发表成功?
刘俊以说:“不会啊,我记得我发表成功了的!千真万确!”
可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弄,那篇博文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两人脑子嗡地大了。
※
翌日。早读时间。
班主任与政教主任一起进班,政教主任就是专程来看詹程程跟刘俊以的:“你们的证据呢?给大家看看。”
姚菲跟着侧过头,詹程程隐约看到她在冲自己笑,迎着晨起的朝阳,她秀丽的眉眼写着挑衅,就在等她的证据。
詹程程心情复杂地看着前面的刘俊以,关于博文无故消失的事,不是他们两个高中生能控制的,但即便没有证据,昨天离开网吧,两人仍然商量好,枪口一致对外,就算没有找到那篇博文,也要把事情的经过跟老师同学说清楚。是非对错,总要继续坚持的。
她张张口,正准备说话,却见前面刘俊以抢先开了口。
“老师,同学们,对不起……”
詹程程一怔,刘俊以的话竟然跟昨天商量的不一样!
就听刘俊以继续说:“那首诗不是我的。”
詹程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全班也是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本坐在下面带着耳塞吊儿郎当听歌的盛星河都拔了麦。
台上刘俊以扭头,似乎看了詹程程一眼,但很快将目光转了过去。接着他面向姚菲,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是我嫉妒姚菲同学,我说了谎,我向姚菲同学表示深深的歉意。”
詹程程瞪大眼不敢置信,指尖都在颤,这个昨天还跟她一起信誓旦旦,说一定找出证据还原真相的人,今天,卑躬屈膝地承认抄袭了!
刘俊以似乎不敢再看她,一直低着头。
却是政教主任嚷起来,指着詹程程说:“你还不给我坦白错误!”
詹程程道:“老师,我没有说谎。”
“还没有!”政教主任一脸怒容,“刘俊以都承认了你还狡辩!”
“主任主任……”见对方真动了怒,班主任赶紧打圆场,“詹程程是犯了错,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
“教育!这样的学生,还教育得了嘛!”政教主任嚷着,“詹程程,念你平时表现尚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对着我,对着姚菲,对着全班承认错误,这事还有回旋余地,不然……”
政教主任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治理学生的手段十分过激,全班的心都悬起来,江奇脸色担忧,而周蒙则是在下面偷偷拉詹程程的衣袖,意思就是叫她服个软。
可詹程程看着全班,看着老师、教导主任与姚菲,背脊站得笔直,眼神坚定,吐词清晰,“报告老师!我没有说慌,没有诬陷同学,我所说的,就是事实!”
政教主任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暴跳如雷,“詹程程!”
“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诬陷同学,败坏校风,还企图破坏学校荣誉!”
“现在!”他近乎咆哮,“你给我滚出去!去升旗台下罚站!站好了!直到认错为止!!”
“不认就给我记大过!!!”
※
深秋的天,苍穹高远,明日当空。
詹程程站在操场一角的升旗杆下,已经站了一上午。
操场上偶尔有路过的师生,好奇地对她行注目礼,詹程程动也没动。
到了下午,有部分学生知道了缘由,说这是高二七班的学生,也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教导主任罚站在国旗架下。
耳边议论纷纷,詹程程已经听得不太清。
站了近一天,饿就不说了,双脚痛得厉害,小腿发麻,脚板都痛麻木了。头顶的太阳还明晃晃照着,晒久了,脑袋都发晕。
有人同情她,但知道是教导主任亲自罚的,没人敢给她说情,都离她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詹程程当做没看到这些人。
这时,就见操场上远远走来一个身影,詹程程以为是陈默安,但那人在离她五米之外就站住了。
竟然是刘俊以。
他远远站住,眼里有愧疚,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昨晚姚菲她爸找到我家去了,我爸妈只是个普通职员,可姚菲家有权有势,手底下好多厂子,我妈刚好就在她厂子里……如果我不答应,我妈就要没工作了,我不能害家人……我没得选……”
他默了会,突然说,“要不,你就说是你那天看错了,也承认了吧,干嘛要受这个罪!不然学校要记大过……”
“滚。”冷冷的嗓音打断他,刘俊以不敢置信地看向詹程程。这个一贯温文带笑的女孩,此刻面色冷厉如霜,她吐出那个字,“滚。”
刘俊以脸色涨红,再待不下去,真的就走了,一眼都不敢多看詹程程。
……
红旗架下,又只有詹程程一个人。
太阳渐渐隐去,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天色渐渐阴沉,不多时竟飘起小雨。
深秋的傍晚,雨丝飘到身上,凉凉的。詹程程站在雨里,一动不动。又有一人过来,这回真是陈默安,他步伐沉稳,面容清隽,打着一把伞,隔着萧萧雨丝,走近她身侧。
他什么也没说,只默默看着她。或许,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他了解她,她所坚持的,绝不会动摇,更不会低头。
叹息一声,他将伞撑到了她头顶。
青碧色的伞,像雨中绽放的一片荷叶。
雨还在下,他走了,将伞留在那。
……
陈默安不知道的是,他走后,詹程程并没有打伞。
她仰着头,任雨砸在自己的脸上,眼睫被淋湿,隔着模模糊糊的水光往外看,是风雨中仍旧飘扬的旗帜。
多么讽刺,红旗下长大的她们,从小被教育爱国爱党,刚毅正直。然而,正直的人受罚,怯懦的人逃脱,奸妄的人得利。黑白不一定分明,是非不一定公正。
詹程程抹了一把脸,笑起来,倔强而讥诮。
隔着操场是教学楼,正处于下课时间。
学生们在教室里嬉闹,早上詹程程受罚的事只是一个小插曲,谁都不会再在意。只有姚菲笑吟吟地看着操场上受罪的人,而她旁边的孙倩却是皱了皱眉,似乎也不喜欢这种场景。
一组三排跟四排的人,同样脸色不佳。
周蒙担忧地看向操场,江奇则是骂:“这校主任也是够变态的啊,让人罚站一天还没完哪!妈的,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
他的身边,盛星河正趴在桌上睡觉,怕吵,他还拿校服蒙住了头。
可雨越来越大,先前只是飘摇的小雨,后来渐渐转大,随着风呼呼打到窗台上,玻璃窗被刮得噼啪响,窗子来回晃动。
雨声惊到了盛星河,他将校服一掀开,不耐的抬起了头。
这一眼便是一愣,窗户像个玻璃相框,里头画面是操场的远景,詹程程就站在那。雨幕哗哗,她不躲不避,任由雨砸在身上。
盛星河没料到她仍在那顽强不屈,微拧起眉,“这女人傻吗?”
没人回答,回应他的是越来越大的风雨,那道细瘦的人影就在大雨中浇淋,这时一阵风刮进教室,江奇打了个哆嗦,倒吸气:“嘶!关窗啊周蒙,风刮起来了,好冷……啊欠!”打完喷嚏又看向操场:“哎呀,咱坐在教室里都这么冷,那操场上的小蘑菇可怎么办,唉,这丫头,长着一张乖顺的脸,怎么性格就这么倔!”
他嘀咕半天,这才发现盛星河竟然看向窗外,目光直落落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色灰暗,屋外的雨势彻底转为了暴雨,倾盆般砸到人间,操场上那道纤细的身影,仿佛一株被暴雨袭击的小树,随时都可能倒下。
盛星河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可江奇偏偏在他耳边说:“哎呀盛爷,您就别看了!反正啊你们恩怨两清了!还看她干嘛!就让她淋呗,淋湿淋病都是她的事……”
又嘻嘻一笑,“哎,你别说,今天大降温呢,这天气最容易感冒,再加上暴雨淋一场,小蘑菇多半就要发烧,到时候烧个三十□□度,啧啧,这酸爽……”
“妈的!”江奇话未完,一声低喝传来,“她是不是傻!!”盛星河猛地起身,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