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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遇蓦地睁开眼睛,抬手握住木棍,迅敏坐起身。
油灯点亮,昏黄的灯光照耀满室。
沈遇的面容暴露在几人面前。
江氏愕然,没有想到会是沈遇!
白启复将棍子立在墙角,“你咋睡在这里?丫头将你赶出来了?”
沈遇不擅长撒谎,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一旦附应白老爹的话,撒下一句谎话,今后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补。
他知道纸包不住火,却未曾料到这一日来的这般快。
修长的双腿迈下床,他抓起架子上的外衫披上,请江氏与白老爹坐在桌前谈话。
白孟若有所思,他在家中这几日,半夜里似乎听见隔壁有细微的动静,并未多想,以为是家里进了耗子。毕竟院墙高,厚重的大门用木栓紧紧闩住,贼子进不来。
哪曾想会是沈遇?
他了解沈遇的为人,同样也深知白薇的脾性,两人闹别扭,也不会将沈遇赶出来。
或许他们从头至尾,没有承认过这一门亲事。
江氏是女人,心思细腻,她觉出不对劲,“我去喊薇薇。”
一扭头,去拍白薇的门,将她拎过来。
白薇睡眼惺忪,一踏进东厢房的门,立即醒过神来,她看见白老爹、白孟与沈遇端坐在八仙桌前,颇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架势。
她拢紧领口,端坐在沈遇身边,背脊挺直。
“爹、娘,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干啥?”
白薇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紧张地吞咽一口唾沫,眼珠子朝沈遇那边瞟,希望得到一点儿暗示。
沈遇垂着眼角,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大腿。
掌心一张,白薇的手指戳进他的手心,沈遇握住。
白孟将他们桌底下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抽了抽,他大约是猜错了?!
“薇薇,你说实话,为啥和阿遇分房住?”江氏板着脸,她没往夫妻间闹矛盾去想,反而因为这件事,想起夫妻俩人大多数都比较生疏,没有同床共枕的那一种亲密。
难怪沈遇不常喊她和老伴爹娘。
她催俩人生孩子,都含糊揭过去。
之前在厨房里,白薇吞吞吐吐,有话和她交代。
她想到这俩口子是不满意这一桩婚事,故意在他们面前做戏,心口难受,眼泪也掉下来。
“你这孩子,这门亲事不得意,早点说出来,爹娘还会逼着你们在一起吗?”
那时候将事情说清楚,对白薇名声好许多。
现在再分开,他俩是清白的,谁相信?
江氏越想心里越难过。
她以为白薇最省心,哪知她是最不省心的那一个!
“你们说咋办?”江氏双手抹泪,私心里还是希望他俩在一起。
白薇沉默不语,沈遇拒绝和她搭伙过日子,现在事情挑出来,一拍两散。
他不用偷偷摸摸睡在东厢房。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白老爹抢先一步道:“你俩成亲有半年多,没有培养出感情,没必要再耽搁下去。早点澄清比较好,丫头快十八岁,好另外再说一门亲事。”
沈遇面色紧绷,他之前给白薇时间想明白,是因为两个是‘夫妻’,他并不担心白薇会在短时间喜欢其他人。如今事情被捅出来,两个人毫无关系。江氏与白启复会尽快给她安排亲事,嫁给其他的男人。
让白薇嫁给其他人吗?
此后陌路?
沈遇在心里问自己,答案是否定。
他收紧掌心,握住白薇的手指,面容严肃道:“我和薇薇成婚,举行过婚宴,已经是夫妻,哪里是‘假夫妻’。我做错事,说错话,惹得薇薇不高兴,暂时住在东厢房让她耳根清净清净。”
白薇震惊地看向沈遇,他这是认下这门亲事?
可他前几日不是拒绝了吗?
江氏与白启复面面相觑,沈遇这儿是认下了,可到这个节骨眼,他们不愿意委屈自个闺女。
“薇薇,你是咋想的?”
白薇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唇角翕动。
沈遇捏一捏她的手指,低声说道:“我不会说话,惹你不高兴,别往心里去。今后我……定会三思。”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白薇耳朵根发痒,她揉捏一下耳朵,“爹娘,沈大哥说的对,我和他已经拜过堂,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哪里能再嫁给其他人?”
白薇喜欢沈遇,他既然认下这门亲事,说明他对她也有感情,只是并不浓厚。
她之前并不打算成亲,正好沈遇入她的眼,方才认下这一门亲事。
若是与沈遇一拍两散,江氏与白老爹必定会催她成亲。
她若不愿成亲,他们压根不会答应!
与沈遇在一起,是眼下最合适的选择。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改变主意,白薇还是顺从他的话说。
江氏眼圈发红道:“你们认同这门亲事,就不能儿戏。”
“娘,是我做的不好。”沈遇将责任包揽下来,“我会善待薇薇。”
江氏见两个人都没有意见,沈遇又表态了,她乐见其成。
白启复一心向着闺女,白薇说啥,他都没有意见。
这件事,有惊无险的揭过去。
江氏瞪白薇一眼,将家中多余的铺盖全都收拢到她的屋子里。
白薇:“……”
白孟叫走沈遇,一同去他屋子里,两个人在对面坐下。
“你与小妹是怎么一回事?”白孟不信沈遇说的那一套。
沈遇沉声道:“我们之前没有感情,薇薇担心伯母多想,我们私底下协商扮演一对假夫妻。如今培养出感情,准备将这一段婚姻经营下去。”
白孟神色凝重,“我信得过你,方才将小妹托付给你,希望你不会辜负她。如果……你们大可结束,各自回到原来的生活。”
沈遇如实道:“我比她大九岁,年龄差距太大,日后相处或许会有摩擦,并不如她想的那般美好,会后悔与我在一起。直到今日伯父那一句话,让我清楚自己的心意,只想过好当下,无论今后如何,我只知道不愿错过她。”
白孟冷笑,“不怕她后悔?”
“我不会让她有后悔的机会。”
“你倒很自信。”白孟冷哼一声,“小妹碧玉年华,能力卓越,配你绰绰有余。你不珍惜,自然有疼惜她的人。”
“大哥说的话,我记住了。”沈遇一本正经道。
沈遇一声大哥将白孟的话全都堵在嗓子眼,握拳抵唇轻咳两声,正色道:“沈兄,我将你当做自己人,方才将小妹嫁给你。她对你有意,我看的分明,希望你们今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他给沈遇倒一碗凉茶,“你的武艺高强,行走江湖难免会遇见硬茬子,上一次你身负重伤,若不是救治及时……你不是孑然一身,今后还有孩子,你该重新打算。”
沈遇陷入沉默。
“你可以考武科。”
屋子里一片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沈遇道:“我会考虑。”
——
沈遇回到屋子。
白薇站在床边,睡的凌乱的被窝,已经被她整理一番,折叠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
铺盖都被江氏收走,他俩只得躺一个被窝。
白薇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沈遇拒绝过她,几乎都不抱希望。
哪里知道男人的心思,海底的针,捉摸不透。
白薇听见脚步声朝她走来,寻思着两个人要同床共枕,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你先睡,我去洗脚。”沈遇穿靴子,脚底板渗汗。
“嗯。”
白薇瞧见沈遇去净房,她连忙蹬掉布鞋,脱掉外衫,规规矩矩躺在里面。
沈遇洗完脚站在床边,白薇双目紧闭,她长而卷翘的眼睫不可抑制的颤动,他嘴角上扬,那一丝拘谨倒也散了。
白薇很紧张,被褥下的手握成拳头,他的视线具有侵略性,很强烈的存在感,令她装睡不下去。好在下一刻,他将视线移开,她听到脚步声远去,不一会儿,脚步声又朝她走来,接着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不等她反应过来,被子掀开一角,沈遇躺在她的身侧,他身上的气息将她笼盖,两个人的手臂贴在一起,她微微一颤,僵着身体往里面挪了挪。
沈遇没有动,鼻端是她身上清雅的香气,令他凝重的心绪舒展,阖着眼皮睡觉。
白薇背对着沈遇,一点睡意也没有。全身紧绷着,很拘谨。就怕她睡着了,睡相不好,会滚到沈遇怀里抱着他睡觉。
“你睡了吗?”白薇转过身来,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你之前拒绝我了,今天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沈遇道:“最后结果一样,何必浪费时间。”
白薇撇了撇嘴,倒是好觉悟!
——
黄氏从石屏村回去,脸色难看。
苏明珠在绣帕子,瞧见黄氏黑着脸,连忙放下绣绷,从炕上滑下来。
“娘,谁给你气受了?”
“还能有谁?你爹但凡为这个家多费点心思,咱们家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穷酸!白孟的学问,书院里的先生都在夸,我撺掇你爹想法子,将你嫁给白孟,今后就算他不能考中,你也能做个秀才娘子,白薇那般能挣钱,日子多舒坦?现在倒好,便宜了刘露那野蛋子!”黄氏心里恨刘露,半路杀出来抢她相中的女婿。
白家若是给白孟挑一个有财有权的岳家,她倒不至于这般不甘心!
苏明珠想起白家那栋大宅子,眸光微微一闪,“这不是还没有定亲吗?就算定亲了,也有退亲的人呀!”
黄氏心里看不上刘露,她打听过,刘露与白薇关系好,说不定就是借着这一层关系,刘露才能嫁给白孟!
“你说得对,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刘露不仁义,抢走咱们的乘龙快婿,就别怪我心狠!”
黄氏招了招手,与苏明珠耳语一番,拿定主意。
苏明珠暗中打听刘露,得知她隔五天去一趟镇上。
而正巧明日是刘露去镇上的日子。
她一大早起身,等在村口。
远远瞧见刘露背着竹篓走来,苏明珠从村口出来,热络的问道:“刘姐姐,你今天去镇上给方大娘买药?”
刘露点了点头。
“我正好去镇上卖绣帕,咱们一块去吧。”苏明珠拆开绣帕,里面包着几块点心,拿一块点心递给刘露,“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一尝。”
刘露摇头拒绝,“谢谢,我刚刚吃完早饭。”
苏明珠并不勉强,她细嚼慢咽用完一块糕点,说起在别处听来的故事,讲的绘声绘色,令刘露听得入迷。
转眼间,便到了镇上。
苏明珠大汗淋漓,她又渴又累,将手里的篮子给刘露,“刘姐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水喝。”
刘露不好拒绝,苏明珠讲一路的故事,方才会口干舌燥。而她听得津津有味,便站在原地等。
忽然,一个妇人哭喊着朝她走过来,“幺妹儿,我可算找到你了!”她掐着刘露的手臂,“娘生你难产死了,爹病重没熬过两年去了,我做长姐的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养大,有一口吃的,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舍不得吃,全都塞你嘴里。你身体不好,为了给你治病,我嫁给一个瘸腿的男人,忍受那一家子磋磨。你贪嘴,好吃懒做,我不过说你一句,你就使性子离家出走!你有个好歹,我百年归寿,咋有脸见咱爹娘?”
妇人拽着她的手臂往巷子里走,“你跟我回去,咱们跪在爹娘的灵牌前,说一说你做的对不对!我可有亏待过你!”
刘露挣扎,惊慌道:“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妹妹!”
妇人哭天抢地,恨声道:“你还在闹性子,是要我死在你跟前,你才肯回去?”
这时,又来了一个瘸腿的男人,拽着刘露另一条手臂,“小妹,你姐找你一天,饭都没吃。你对姐夫有啥不满意的,只管说。你肚子饿了吧?咱们有话回家吃完饭再说。”
“救命!救命啊!我不认识他们两个……唔……唔唔……”
妇人捂着刘露的嘴,骂骂咧咧,两个人一起拖拽着刘露离开人群,绕出巷子,将刘露用绳索捆绑,堵住嘴,来到气派的宅子后门。
婆子拉开门,瞧见妇人与男人又带了一个好货过来,连忙去请鸢娘。
鸢娘是这窑子的妈妈,大约三十出头,浓妆艳抹,打扮的花枝招展。
“鸢娘,我这次又带了一个好货,你给掌掌眼。”妇人将刘露往前一推,“穿的土气,这张脸底子好,皮肤也白,将养着一段日子,手上的糙皮就会养细了。”
鸢娘挑剔的上下扫过刘露,点了点头,“五两银子。”
妇人讨价还价,鸢娘给了六两银子。
刘露吓哭了,唔唔的喊叫,双手不停挣扎,皮肤瞬间通红。
“行了,进了咱们红楼,就甭想出去。”鸢娘见惯了又哭又闹的姑娘,将她指给一个丫鬟,皱眉道:“将她带去收惙一番,再找人调教。”
丫鬟拉着刘露上二楼,将她扔进一个房间,吩咐守在门口的婆子,让她打一桶水进来。
“姑娘,既然来了,你就乖乖听妈妈的话,若是想要反抗,少不得要吃皮肉苦。等你调教好,成了咱们楼的头牌,吃香喝辣,总比你过苦日子强。”婢女一边劝说刘露,一边将她嘴里的粗布拔出来,给刘露解开绳索。
“我不认识他们,是被他们掳来卖掉的!”刘露用力推开婢女,朝窗户跑去,她就算死,也不能给人糟蹋清白。
“嘭”地一声,紧闭的窗户被她撞开,刘露爬上窗子,两条腿悬在半空。她双手紧紧抓着窗框,看着离地面有一丈高的距离,头晕目眩。
丫鬟已经反应过来,朝她扑过来。
刘露脸色惨白,她松手就要往下跳,看见一个青年手里甩着穗子走过来。
“谢大哥!”
谢玉琢陡然听到叫喊声,他抬头望去,看见刘露整个人挂在窗户外,摇摇欲坠。
吓得往后退一大步,红楼里的护卫已经追过来,谢玉琢抬脚就要快步离开。
“谢大哥,我是刘露,薇薇姐的徒弟……啊……”
刘露坠下来。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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