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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草一愣,亚历克斯却已经转身。
她寻思着望着他的背影,才发现站在花树后的谢洛白。
原来他没有走远,一直在路口等着,见亚历克斯走了,他才走过来,右手放在溪草肩上拍了拍,突然开口道。
“如果你同意,我今晚就可以处理了他,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溪草背脊一寒,没想到他都听见了。不过刚开始还怀疑谢洛白现在怎么脾气变得如此好了,亚历克斯当着他的面大放厥词,居然毫无反映,原来竟已经思考着怎么处理尸体了。
溪草连忙摇头。
“他怎么说也是姑姑的儿子,我的表哥,他死了,我和姑姑就彻底成仇人了。更何况,蜘蛛尚有八足,断了一足,依然能继续活动,杀了他也不足以撼动保皇党分毫。”
宣容不仅是她的姑姑,也是她的恩师,更是她童年时代最尊敬的人。
要说完全不顾念亲情,那是不可能的。
直到现在,溪草想的,也只是瓦解宣容的复辟梦,她从未想过伤害姑姑和她的亲人。
而且亚历克斯只是浮在水面,他们能够看到的冰山一角,蛰伏在其下的庞大势力,不揪出来,事情就会没完没了。
谢洛白尊重溪草,亚历克斯既然是她的表哥,怎么处理他,由溪草说了算。
原本在他眼中,保皇党就像躲在阴沟里的蛇鼠,根本不足以撼动华夏前进的脚步,只能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不足为惧。
谢洛白的眼光,在南北统一,在东北抗日战场,保皇党从来都不是他的目标。
但是自从亚历克斯派人给谢洛白传递消息,他就发现他可能有些低估了保皇党,这些蛇鼠已经混进了已经家的后院,形成隐患。
“连我身边都有他们的人,看来你这些亲戚本事不小。这次他放走穆腾,很可能借此和漠城勾连起来,废帝一心想摆脱日本人控制,培植自己的势力,你姑姑正是最佳选择。”
溪草叹了口气。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郑大夫一死,我和保皇党的联系也就断了,再想将他们挖出来,只能继续和亚历克斯周旋。况且当务之急,是明苒,姑姑的势力在国外比我们强,一旦明苒出了国,恐怕会落入他们的控制中,如果保皇党把她作为人质,来威胁舅舅……”
谢洛白打断了她,冷静地道。
“那是你不了解舅舅,明苒虽是他的女儿,但在大局面前一文不值,如果真到那种地步,她会被放弃。我看你这表哥打的不是这主意。”
纵然现在讲究革新,都说推崇男女平等,但对一方霸主来讲,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大业,像胡金瑜那样厉害,胡炎钊还是深恨自己没有儿子,这些军阀,有几个不是重男轻女的?
谢信周当然也不例外。
纵然很现实,溪草还是觉得有点悲哀。
谢明苒有学识有理想,并不比谢旌文和谢令文差,可是在谢信周和温夫人眼中,她只要找一门对维系家族兴盛有利的婚姻,就是全部的价值了。
见溪草不说话,谢洛白笑道。
“其实明苒只要不去留学,服从家里的安排,乖乖呆在蓉城,保皇党就难以利用她,但我如果这么做了,太太一定会生气,所以我们只能另想办法,对不对?”
溪草抬头,她的眼睛还没好透,所以看谢洛白的时候仍有重影,可是她瞳中光芒闪动。
谢洛白是懂她的,而且他为了她,正在做出改变。
若是换了从前,似谢洛白这般大男子主义,一个女人的理想,在大局面前,是不值一提的,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掉。
可溪草做不到,她自己是个弱女子,明白女子的不易,她对那些想要自立自强,有理想有追求的女子,总是惺惺相惜,舍不得让她们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谢洛白理解和体谅她这份心软,他变得温柔且有人情味了。
“谢洛白,你真好!”
溪草心中一暖,眼眶发热,突然揪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她很少主动亲吻他,特别是在外面,谢洛白心潮涌动。
从离开蓉城平叛至今,谢洛白已经许久没有要过溪草了,回来这几日,她身上添了伤,加之郑金花的死,心情低落,他也没敢勉强她,只是夜夜抱着她入睡,忍耐得十分辛苦。
她吐息如兰,吹拂在谢洛白脸上,他一个没忍住,在她想离开的时候,猛地环住她的腰往上一提,强硬地继续这个吻。
“别闹了,这可是在院子里头!”
今天宴请,里外都是人,迎来送往的佣人时不时就会经过,溪草皮薄,紧张得很,谢洛白刚得些甜头,哪里肯放过,抱着她一旋身,往茂盛的紫菊从深处躲去,继续亲她白嫩的脖子。
“别怕,没人看见。”
他的嗓音被欲望感染,带着几分暗哑,似醉人的酒,令溪草四肢卸了力气,挣扎半晌,终究软在他身上,只能任由他胡来。
谢洛白到底还知道分寸,忘情缠绵一阵,便喘息着离开,仔细替她扣好盘扣,遮住他的唇留下的痕迹,笑容可恶。
“剩下的先欠着,晚上再和你讨。”
溪草恼火地在他肩头狠狠捶了一下。
“你这野人!土匪!”
见四下无人,谢洛白牵着溪草从紫菊丛中出来,朝着宴会厅踱去,一脸风轻云淡,态度从容。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假山后头,黄珍妮正站在那里,从谢洛白和溪草拥吻开始,她就看见了,本想立刻转身离开的,可不知为何,双腿似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透过假山的孔洞,她看见他抱着溪草闪进紫菊,然后便见花叶颤动起来。
黄珍妮自然清楚,他们是夫妻,连孩子都生了,这些亲昵不过是家常便饭,可是亲眼看见的时候,她那颗自以为钢铁般坚硬的心,还是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摸上手腕的镯子,手指微微颤抖,平静了半晌,她才转身大步离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亚历克斯也并没有走很远,这一幕,恰巧让他都看见了,他摩挲着下巴,对身后的黑影笑道。
“有点意思,我早该想到,一个女人肯死心塌地的为一个男人卖命,除了这个理由,还会是什么呢?”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宴席上,没有人提起关于孩子的话题,溪草知道,谢信周心里多少还有猜疑,可谢洛白固执己见,他现下多要仰仗外甥,多半也是无可奈何。
这次宴会,冯寂也带着妻子儿女们应邀前来,谢信周夫妇对未来亲家很亲切,谢令文和冯黛媛这对许久不见的小情侣,也早就饱受煎熬,在饭桌上就忍不住悄悄用眼神传递思念之情。
谢令文这两天太忙,还没有机会去冯家拜访,今天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见到冯黛媛。
她好像瘦了些,话也少,减了稚气,变得更加清丽动人。
温夫人见两个小辈眉目含情,和谢信周交换过眼神,便道。
“令文这次出去历练回来,人稳重了不少,都说先成家后立业,我看也是时候了,我看不如差不多择个日子,就把孩子们的事办了吧!”
蓉城最近出了太多乱子,谢家需要一点喜事,来缓冲紧张和疲惫。
冯寂原本很看不上谢令文,拗不过女儿喜欢才勉强点了头,但他这次平叛确实表现不俗,是实打实立了战功,在军中也积攒了威望,冯寂心里自然满意。
“这事都听大帅和夫人的,我们家没意见。”
难得这驴脾气的冯寂如此配合,谢信周也很高兴,吩咐温夫人。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饭店、婚纱这些都要最好的,让冯夫人亲自选,别委屈了黛媛!”
温夫人连忙答是,紧接着道。
“令文的终身大事倒是有着落了,可他哥哥旌文的婚事还没定,总不好弟弟越过哥哥先娶妻,听说黛滢还没有人家……”
温夫人的言下之意过分明显,这是惦记上冯黛滢了。
谢洛白如日中天,冯寂也水涨船高。
谢旌文犯下大错,德行有亏,想找和冯寂势均力敌的岳家太难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温夫人谁都不想拉下。
不如买一送一,都娶冯家的女儿,两个都是女婿,冯寂纵有偏私,也得扶持。
温夫人甚至觉得,谢旌文虽然犯错,好歹还是大少帅,身份可不辱没冯黛滢。
她说出来这话来,谢洛白和溪草好似没听见一样,继续吃菜,他们料定温夫人的如意算盘不可能打响。
果然冯寂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看了谢信周一眼,他只是摇着手中的酒,没有表态,看样子,这件事他是默许的,只是让温夫人出面试水冯家的态度。
谢令文还算是个佳婿,可谢旌文这个糊涂蛋,是非不分引狼入室,还和冯家有过节,冯寂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给他。
“黛滢已经有男朋友了。”
温夫人意外了一瞬,显然是不太相信这种说辞,她有点严厉的目光转到冯黛滢身上。
“是吗?怎么从来没听说,看黛滢挺文静乖巧的,平时也不大出门,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见过你阿爸和姆妈吗?”
本来就是借口,冯黛滢捏着筷子,有点无所适从,冯夫人立刻笑着代女儿答道。
“孩子们交朋友的事,他们自己作得主,我和老冯从来不过问,能不能走到最后,还得看缘分。”
温夫人于是明白,冯寂夫妇这分明是在敷衍她,他们并不想把女儿嫁给谢旌文。
她心里很不高兴,没想到,冯家还是这么不识抬举!
冯寂心里也憋着火,觉得谢家贪得无厌!香的臭的,都想让他冯家照单全收,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温夫人仍不肯放弃,她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
“黛滢既然交了男朋友,什么时候也带来虞园,让大家帮你掌掌眼,看看究竟可不可靠。”
冯寂干脆就当作耳边风,低头吃菜不答,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温夫人怒火便烧了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谢洛白突然放下筷子,对冯寂道。
“老冯,等你选定了女婿,第一个告诉我,我亲自给他们保媒!”
谢洛白出面撑腰,冯寂精神一振,举起酒杯。
“有司令这句话,我绝不敢藏着掖着,到时候一定请司令做黛滢的主婚人!”
温夫人不说话了,但脸色难看至极,谢信周虽也觉不快,到底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和谢洛白置气,只将此事揭过不提。
饭局到了此时,已经闹得有些冷场,众人谈性不高,晚宴不过一刻便散了场。
温夫人心情不好,也不起身相送,双方的不愉快令谢令文很尴尬,怕冷落了岳丈,忙出面转圜,主动送冯家人出虞园。
谢洛白对这些破事,并不放在心上,但溪草一路都有点纠结,和谢洛白回小洋楼的路上,就忍不住提起这件事来。
“舅舅、舅妈现在虽然冷落旌文,但始终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一心想会为他的将来铺路,冯旅长拒绝得不留余地,你又出面给他撑场子,这样连续打舅舅、舅妈的脸,只怕他们心里非常不快。”
谢洛白浑不在意。
“我当然要帮冯寂,管不了那么多,将心比心,是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窝囊废!难道他们的儿子前途要紧,人家女儿前途就不要紧了?谢旌文这小子是非不分,蠢到了家,听说居然还想对你动手?哼,要不是他现在还被舅舅软禁着,我非得要抽他两耳光,把他那一脑子水打出来。”
虽然觉得和谢信周夫妇当面怼很不妥,但谢洛白一番话,倒是说到溪草心坎里去了,换作是她,也不会为了利益,草率处理长安的婚姻。
溪草笑道。
“也是,你不在的时候,冯旅长也帮了我许多,你如果不出面,也寒了冯家人的心,我只是担心,家宅不和,就让人有机可乘……”
自从亚历克斯当面说出那番话,她总是隐隐不安,她知道对方迟早会有所动作,可是却摸不准,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溪草的担心果然不是无由来的,第二日天还未亮,她和谢洛白犹在睡梦中,就听到桑姐急促的叩门声。
“司令,少夫人,不得了了,大少帅今早去医院检查身体的路上,车子给人撞飞了,听说伤得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