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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泰微怔,然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如果能除掉,皇上早就动手了!你刚刚回到漠城,既有心为皇上分忧,为何方才不接受陛下的封赏。别说叛党组建的新社会鼓励女子离婚再嫁,就是我们满人,也有收继的传统,这两者并不冲突。”
在苏和泰看来,孙达昌有权有势,现在又有日本人作为靠山,溪草初来乍到就想取他性命简直是无稽之谈。连废帝都拿他没办法,溪草有这个想法实在太天真了,还不如实实在在按照小皇帝书写的剧本出演。
毕竟溪草能笑傲雍州,无非倚仗了谢洛白的势力,在这个世道,离开了男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做什么?
苏和泰期待地望着溪草,妄图在她面上发现后悔颜色,那他们或许能趁着没有离开同和殿,促进这一件事达成。
“大哥,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有些事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溪草淡淡地将他望着,软糯的声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语气。
苏和泰浑身一震,溪草这个眼神,让他想起在雍州六国饭店她用枪指着他的样子,那个时候,这个妹妹真心想杀了自己。
他打了一个寒颤,可转瞬一想又觉得不能这样太窝囊。
那时候他委曲求全,被溪草以下犯上,不就因为是在雍州吗?
这里是漠城,没有谢洛白,已经不是溪草可以任性妄为的地方!让她碰碰钉子长长教训也是好的!
于是苏和泰敷衍地应了一声,就闭着嘴不说话了。
大殿上,孙达昌依旧在滔滔不绝地向废帝汇报自己的工作成绩,废帝几次打断他,都被他厚颜无耻地重新接上,而周遭的清廷遗老们没一个出来呵止。
溪草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早先就听闻废帝忌惮日本人,现在一个有日本人靠山的狗奴才,就让废帝毫无招架之力,或许她可以想办法让这两条狗咬起来。
“陛下,您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内务部已经向财政部上交了预算清单,这数额您看是不是有些……”
孙达昌天花乱坠地说了半天,终于绕到正题。
废帝忍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早就不耐,现在听出他言外之意,面上的温度更低。
“怎么,国库中连为朕庆贺寿辰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吗?”
孙达昌又是深深一揖,他拿出一本册子,恭敬地举过头顶。
“这是财政部现下的结余,还请皇上过目。”
一个身材微胖的老太监从他手中接过,递给废帝。
废帝只翻开了第一页,便把账本摔在孙达昌脸上,厉声质问。
“国库怎么就只剩下这么点银子?当年从紫禁城出来,光是黄金就拉了上百车;而且这些年变卖的古董、字画不计其数。这些银子去哪里了?”
眼看那账本就要砸到孙达昌的鼻子上,孙达昌微微一闪,就躲开了这迎面一击。
迎着废帝渐渐发冷的视线,孙达昌丝毫不畏,耷拉着眼皮,不慌不忙道。
“皇上只记得当初从燕京府拿出来的黄金白银,却忘了咱们在漠城这十几年,无论是和日本友邦社交,还是与东北军阀胡炎钊周旋,甚至是维系咱们朝廷的日常开销……这其中每一样都要钱。
漠城到底不比华夏国土泱泱,通过税收平衡国库完全是天方夜谭,一个月前,向欧洲购置火炮,又花了国库剩余的大半,现在这般——”
孙达昌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不是臣不尽力,咱们华夏不是有句古话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废帝才不理会他的难处。
“一点办法都没有,连朕生辰寿宴也办不起来了?”
作为皇帝,竟连举办寿宴的银钱都没有,如此捉襟见肘的状态废帝根本无法理解。他不是皇帝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他的,自己的财政部部长竟和他说他没钱了,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如果还要按照内务部原来那份预算方案,那确实……”
废帝从龙椅上站起,略思索了一会。
“现在还能拿得出多少银子?”
孙达昌伸出了两个指头。
“两万两?”
内务部给出的预算是三万两白银,两万两虽然差了一点,可还不至于相差太多。
哪知孙达昌摇了摇头,有些为难地吐出三个字。
废帝不可置信,重重一拍扶手站起来。
“两千两?!”
孙达昌嘴上说着“皇上恕罪”,抬头望了一圈,视线在溪草面上转了转很快离开。
“圣上宠爱婉珍公主,赏赐的珠宝珍玩不下其数,而婉珍公主但凡需要银钱,财政部从来都向她大开绿灯。她这次去雍州前,曾向臣划走了一大笔钱款,数额极大,若是这笔款项还在,皇上的寿宴也不会影响,偏生……”
孙达昌适时地停了一下。
“这件事是穆腾经手的,是真是假,皇上一问便知。”
闻言,赫舍里家族的人皆是面色大变。
本来对这位突然出现在同和殿的不速之客,抱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然转了一圈,才发现孙达昌今日竟是冲着他们来的!
果真是墙倒众人推,赫舍里家的护身符润沁才死,就有人迫不及待来落井下石了?
众人忐忑不安地等待废帝的反应,哪知他顿了一顿,面上的怒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掩不去的惆怅。
“既是婉珍公主取用了,就不要再提了。另外,润沁白祭未过,朕今年的生辰就一切从简吧。”
废帝的既往不咎却没有让赫舍里家众人松一口气,只因发现废帝的双眼,不悦地掠过满头珠翠的大福晋和裙装艳丽的三格格润淑,最后落在了着一身素色旧式袄裙的溪草身上。
“润沁是朕亲封的婉珍公主,公主丧期,按例公主府要服丧一年。润沁没有新设府邸,既如此,就由忠顺王府为润沁服丧吧。”
“臣/臣妇接旨!”
有苏和泰、大福晋带头,在场的赫舍里家族众人纷纷跪地,跪地谢恩,溪草也无奈跪下。
废帝挥手让孙达昌退至一边,他走到溪草面前,停下脚步。
“润龄,朕理解你因为润沁的离世,一时半会无法接受朕的补偿,不过君无戏言,这个位置会一直给你留着。”
大殿中的人竖起了耳朵,便是孙达昌也看向地上跪得身姿笔挺的女子,有些紧张她的答案。
“臣女谢过皇上厚爱,润龄遇人不淑,早在和叛贼谢洛白离婚时,就已经对天发誓,绝不再嫁!若违背誓言——”
溪草抬手取下髻上的簪子,盘住的长发霎时如瀑倾泻而下。她旋身抽走旁边侍卫的配刀,在众人猝不及防中,想也没想就把长发绞断。
“便如此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黑发纷扬下落。
这个誓发得极重。虽说现下政权更迭,华夏衣冠发式已经和前朝截然不同。然退至漠城的贵族们大多还保留着前朝的做派,即便废帝剪了头发,穿了西式军服,却要求他的两个妃子,以及漠城的贵族女眷都要保留前朝形容。
梳旗头、穿旗装、脚踩花盆底,刻板地遵守前朝规矩……
按照满人习俗,女子断发,实在不吉利。
苏和泰已经吓呆了,而大福晋和三格格润淑看向溪草的目光好似怪物。她们心心念念的东西,被溪草这般推拒,说不出是畅快还是吃惊。
而溪草的下一句话,让赫舍里的家的人更是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孙部长方才提到皇上这些年赏给润沁很多财物。如今国库亏空,忠顺王府身为陛下子民,岂能坐视不理。待回到忠顺王府,臣女会把润沁留下的财物尽数清点,上交国库。”
此言一出,殿中几位前朝遗老纷纷响应,表示要散尽家产,和皇上一起共渡难关。
苏和泰骑虎难下,也不得不跪下表态。
大福晋气的牙痒,溪草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忠顺王府割掉了一大块肉!这个小蹄子,一回来就不让人省心,简直是丧门星。
她和女儿润淑交换了一个眼神,被迫偕儿女一起向废帝表达忠心。
废帝目光晃了晃,他的视线从地上一簇簇断发上移过,最终落在溪草的脸上,眼底情绪千变万化。
“润龄,朕不会勉强你,不过朕会永远记得你们姐妹为朕做的一切,朕今生都不会立皇后,这个位置永远都属于你们赫舍里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