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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老太太?
这个称谓,对她完全是一个古早的存在。这里面夹杂着的,除了被谢信芳一刀两断抛却的过去,还有前半生遭遇的屈辱和不可理喻。
本以为此生再不会有交集,哪知她竟然找上门来了?!
谢夫人从座上站起,焦躁地在原地踱步。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位刻薄古板的老太太;然良好的教养。又让她做不出把人赶走闭门不见这等事。
犹在犹豫,门房飞速道。
“还,还有少夫人也一起来了!”
溪草也来了?
谢夫人一愣,没想到溪草竟和沈老太太走到了一处。可联系溪草讨喜玲珑的性子,谢夫人又释然了。
不过他们来是有什么事?
带着这个疑问,谢夫人把二人请了进来。
婆媳二人将近二十年没有见面,同住雍州的这几年,更是刻意避开彼此。现下甫一对上,都有些茫然的不知所措。
沉默间,两方皆在打量彼此。
沈老太太从前喜欢拿谢信芳和自己的侄女沈慕贞相比较,带着血缘亲疏和家室背景的偏见,对谢信芳一百个不满意。
自发生沈慕贞“落胎”一事,谢信芳不但不赔礼道歉,还负气出走,最后和儿子离婚,这在尊崇长幼尊卑的沈老太太眼中,完全是大逆不道。
对谢夫人的厌恶更上一层楼。
如今事情真相大白,沈老太太总算放下以往的成见,客观地看待这位前儿媳妇。
现下看来,离开了儿子,谢信芳非但不潦倒,相反过得还挺滋润的。那眉羽间的沉稳,举手投足的娴雅,和只纠结于家宅斗争的沈慕贞不知强上多少。
就算不想承认,两人生养的儿子,被谢夫人一手带大的谢洛白,就比一团孩气的沈洛琛强……
谢夫人自不知道沈老太太这么多计较,她不动声色地把溪草对老太太的恭敬收到眼里。
“不知老太太突然到访,是有什么事?”
不冷不热的一句,让沈老太太唇边方攒起的一丝笑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个谢信芳,果真还是和从前一样,是个老牛拉不回的犟脾性,怪不得把老二也教得目无尊长。
溪草一看沈老太太脸色变了,就知不好。
她在督军府中众星捧月,那是因为沈督军的尊崇;也因为此,整个雍州城也是人人给老太太面子。可谢夫人不一样啊,不说她性格宁直不弯,两人之前还隔着误会,让谢夫人亲亲热热地待她如初,怎么可能。
说白了在某些方面,沈老太太和谢信芳很是相似,也难怪沈慕贞能从中挑唆,让二人关系愈来愈差。
于是溪草对沈老太太露出一个撒娇的笑。
“老太太,您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啊。”
沈老太太的理智一瞬回归。她是带着家和而来,逐对谢夫人那一点冷漠脾性也睁只眼闭只眼。
“信芳,虽然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婆媳了,然洛白毕竟留着沈家的血,所谓家和万事兴,今天我和润龄前来,是为一件陈年旧事向你道歉。”
沈老太太一反常态地软和了态度,这般能上能下,勇于承担,让溪草对她的好感更胜一筹。
闻言,谢夫人很是错愕。
这位博尔济吉特氏老福晋,年轻时候就是个老派顽固的性子,让她低头,比登天还难。
而她口中的道歉,谢夫人只略作一想,就明白了个大概。沈洛晴流产一事近来在雍州城传得沸沸扬扬,而罪魁祸首吕仙姑,谢夫人向来不相信她那套装神弄鬼的理论,大抵是顺藤摸瓜,挖出了前番的什么。
只稍稍一怔,她就恢复如常。
“老太太,既然是陈年旧事,那就不要再提了。左右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再说洛白如今人在督军府,倒是和我这个做姆妈的生疏了,督军府和睦与否,已经和我无关。”
一句话,把沈老太太搭好的台阶瞬时撤了。
谢夫人的心思,溪草理解。既然已经和沈督军离婚,关于沈府的过往她再不纠结。儿子身上流着沈彦兴的血,不管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父子情谊,他们要来往,谢夫人不会阻止。但让她再和这一家子扯上关联,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既如此,也就没有叙旧解释的必要了。
这个拒绝实在太过干脆,余光中沈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溪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忙道。
“谢夫人,二爷并不是不想回家,相反,他和我一直在恳求您的原谅。今日到访,并不是他的意思,而是因为督军府次子一事真相大白,老太太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想亲自和你致歉。”
说完,溪草求助地看向沈老太太。
沈老太太心如明镜,来谢府的路上,这丫头就不断在她耳边述说谢夫人和谢洛白之间的母子情谊。提起谢洛白少时被谢信周送到军营历练,谢夫人的担忧不舍,从野马岭战场以及西北归来时的泪意盈盈,沈老太太也是感慨颇多。
她是谢洛白的祖母,也是沈督军的母亲,谢夫人经历的一切,让她找到了共鸣。
“老太太,婆婆虽然不和督军府往来,但也没有让二爷断根忘祖,这个胸襟可是常人难及的。”
这一点,连沈老太太也挑不出错。因为自己的偏见,间接让谢夫人失去了丈夫,可她却依然客观公正地教导谢洛白,这很是难得。
想到这里,沈老太太的声音都温和了几分。
“信芳,我知道几十年的恩怨,不是一句致歉就能了结的。你不想再参合督军府的事,我也能理解。不过洛白和润龄已经成婚,就算看在未来孙子的份上,希望你翻过这一页,不要再和孩子们生气。”
沈老太太的通情达理让谢夫人惊讶,加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谢夫人也不好意思再端着,况且她早就存了和溪草和好的心。
只听她一叹。
“那时候我有些钻牛角尖了。其实,我也早想打电话给洛白,只是……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再生他们的气呢?”
溪草惊喜。
“姨妈,您原谅我们了?”
谢夫人总算露出了自他们到来的第一个微笑。
“傻孩子,你还要这样生疏地称呼我吗?”
溪草愣了一秒,终是在谢夫人期盼的眼神中,红着脸叫了一声“姆妈”。
有了这个插曲,客厅的气氛一下就和缓起来。
总归歉意已经送达,对方能否接受也不能强求,而谢夫人和溪草婆媳已经冰释前嫌,沈老太太的目的已经达到,她一个老人家杵在这里,到底惹人不自在。
于是沈老太太起身告辞。
“你们婆媳许久没有见面,应该有不少话要说,我先走一步。”
谢夫人感激不尽,把沈老太太亲自送到门口,目睹督军府的小汽车远离,谢夫人颇为感慨。
“没想到不近人情的沈老太太竟也有如此平和的一面。”
溪草感同身受。
“我原以为督军府老太太和沈夫人定一个鼻孔出气,没想到几番接触下来,沈老太太却还能听进去几分道理。”
能在沈慕贞眼皮子底下拉拢沈老太太,溪草定下了不少功夫。得知溪草揭露沈慕贞骗局的始终,谢夫人握着溪草的手不住收紧。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我当时那样对你,你还……”
谢夫人面露愧疚。
“等晚些时候,我打电话让红绣回来,就不让她再和你们住在一起了。”
三人行的尴尬,谢夫人自己也曾经历过。她那时候在气头上,有心让红绣过去给谢洛白和溪草添堵,不想溪草非但没有怪罪,还以德报怨,谢夫人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地道。
溪草心中一动。
当时红绣来时,她防着谢洛白,自是一百个欢迎;现下两人既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夫妻,自然不希望身边再有其他人。
而且红绣近来小动作不断,她还打算让沈慕贞和她对上一对,现下如果能经谢夫人之手解决,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于是溪草状似无意地把红绣偷偷在自己送给沈洛晴安胎补品中加安宫牛黄丸粉末的事情道出,听得谢夫人竦然一惊。
“红绣看着本本分分,私下里竟干了这等事?”
溪草笑容极淡。
“现在外面都在传沈家大小姐落胎是服用了吕仙姑的药,如果红绣不消停,定还会在海参上大做文章。如果姆妈有更好的安排,到是为我省了不少事。”
谢夫人皱眉,越发为当时的冲动后悔。如今儿子儿媳琴瑟和谐,红绣又不安好心,留在那里就是一个隐患,既然事情是她惹出来的,就由自己收手吧。
于是谢夫人当即安排桑姐打电话到督军府,让红绣晚间来谢府一趟。她已经决定了,等人一到,她就把她远远送走,再不让她来打扰谢洛白和溪草的生活。
“红绣到底伺候过洛白一场,希望她这一次能重新来过。”
溪草尊重谢夫人的决定,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