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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攻打小镇
“正阳哥，我好好的呢。我给他们搬子弹，没贸然往前冲。”
直觉那搂在肩头的手臂紧如铁箍，知他着急，周潜放软着声调说道，伸出一手搭上耿正阳的背，轻拍，“正阳哥，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已的。”
“正阳，铖生他……他真没了……”江小米一把拉过耿正阳，脸带希翼，紧盯住他，望能吐出个不字来。
耿正阳黯然一点头，没了，真没了，他低沉道：“我们看看他去吧，也好送他一程。”
“走，快去。”
江小米胡乱抹了把脸，板僵的脸上抹下一道水迹，是汗吧，他心头茫然，转身四顾，处处是尸首，处处是硝烟和血迹，往哪去找呢。
耿正阳抬起沉重的腿，往他们原先所趴的壕沟找去，壕沟中空空，只有一块块板结的泥土，因浸满了鲜血，黑得发沉，触目惊心。
三人木呆呆望住这些乌黑土块，再不能动。
“耿正阳。”陆曾祺高喊着跑过来，他一掌拍到耿正阳肩头，笑道，“还好你小子没事。”
“陆连长。”耿正阳情绪低落，闷声应了句。
陆曾祺刚抬起的手掌又重重落了下去，“耿正阳，别他妈这一幅熊样，怎么，吓着了，这才哪到哪呢，给我打起精神来，仗还没完呢，这里稍微收拾一下，我们又要往前了，上头命令我们最迟明天就要把同登这个小镇拿下来。给我拿出点精气神来！萎头萎脑的，这可不像我认识的耿正阳！”
陆曾祺的脸上混和着泥土灰、烟灰，又被汗水冲成了一道道，乌黑下还夹着好几道可疑的红色，整张脸脏不成样，那双眼珠子却晶光灿亮，熠熠生辉，令人望之生敬。
耿正阳望进他那双眼睛，慢慢挺起腰。有战争就有牺牲，要是怕死就滚回家去！想让战友们活下来，想让亲人不死去，只有更勇敢的拼杀！比敌人更狠，更猛，更不畏死！
他的眼睛一点点亮起光来，悲痛还在，恐惧散去；疲惫还在，勇气倍增；慈悲还在，大义凛然。
“对嘛！这才像我认识的耿正阳！”陆曾祺哈哈大笑起来，他握上耿正阳的手，“勇敢杀敌，希望我们都能站到庆功晏的讲台上。”
陆曾祺走了，耿正阳、江小米和周潜三人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望了许久。
“陆连长说得对，奶奶的，这是战场，战场哪有不死人的。大家打起精神来吧。”江小米双手搓了搓脸，狠狠说道。
“对，我们要勇敢。”周潜伸出一手到两人中间，手心朝上，他眼睛望向两人示意。
“勇敢，我们都要活下去。”耿正阳一手搭上他手，握住，重重说道。
“活下去。”江小米粗糙大手按上正阳手背，大喊道。
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粗略打扫了战场，战士们席地而坐，掏出干粮袋，人手一把炒麦子。
周潜把水壶对上嘴，倾斜，倒了倒，卡嗒声响，有东西滚动，一滴水都没流出来。他眼睛凑到壶口细瞧，一条亮光，里面有颗子弹。他大惊，翻转，壶底边沿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窟窿，水早已流光。他大惊之后是后怕和庆幸，水壶帮他挡去了夺命的子弹！
他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想把那一口炒麦子强咽下去，脖子拉得老长，眼珠子都要翻成白色了，也没能成功，反到噎得眼泪水流出来了。
一个水壶递过来，耿正阳轻声道：“喝吧。”
周潜一把接过，直灌了一大口，终于把全嘴麦粉冲下去了。唉，刚炒的时候闻着还蛮香的，现在吃起来咋那么糙呢，好想念大米饭啊！
耿正阳起身，快步过去，跑到收集在一边的战士尸体旁，解下一个完好的水壶，他立正，给那位烈士庄重敬礼，带走了水壶。
“给。”正阳把水壶递给周潜，“水壶也很重要，不亚于枪。”
周潜把正阳的水壶还给他，接过那个水壶，搂在怀里，挨过去故作坚强，小声问道，“正阳哥，这里小溪挺多的，应该不会没水喝吧。”
“有备无患吧，并且此地已是越南境内，什么事情都不好说了。人不吃东西可以坚持好些天，没水喝可不行。”
“嗯，我们还要防着越南人使坏，谁知道他们往水里放些啥不好的东西。”江小米接道。
“投毒！”周潜忍不住惊呼起来。
本来还在大口喝水的战士听得三人谈论，那喉咙顿时就变窄了，水也不敢这样灌了，全都小口小口抿起来。
“别乱说。”江小米冲了周潜一肘子，他马上闭上嘴。
人在敌国，真要步步为营了！耿正阳心中暗叹。
“周潜，你就跟我们一起吧！”
“好！正阳哥，我跟着你！”
陆曾祺没说错，炒麦子还在喉咙里，那集合号声就吹响了。战士们急步排起队伍，各排班点数。人员伤亡重大。
耿正阳班里还好，只少了谢铖生一个，有的班里只剩了两人，更有甚者，全班都打没了。
迅速编队，临时重新排班。周潜顺势进了实战连六班，同耿正阳在一起。
部队跑步开拔，跋山涉水，越往前，枪炮声重又清晰起来。
前头一条大河，河面宽阔，浪水滔滔，激流翻涌，水声浩大。在河面上横卧着一架钢铁木梁大桥，半截桥体崭新，另半截陈旧，还有断裂的木头掉落下去，半搭在下头的钢架上。
“战士们，前头就是同登大桥了。”陈启站在实战连前面，高声动员，“越南号称最精锐的第三师团现在就在同登跟我们作战。这座同登大桥是我们中国士兵帮他们建起来的，从这桥上运过去了多少援越物资！可恨的越南兵现在炸毁了它，妄图阻止我们前进，可这些都难不倒我们！我们铁道部队工程队的战士们又一次修复了它，现在它就是天桥，送我们过去消灭这些妄自尊大、无情无义的越南兵。”
“杀！杀！杀！”战士们举枪齐呼。
“好样的！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士每一个都是好样的！”陈启喊道，“上桥，投入战斗！”
踩上平稳的钢铁大桥，战士们如同翱翔的雄鹰穿过了这条大河。前方枪声阵阵，每一个战士热血沸腾起来，杀，杀死可恶的越南兵。
一腔热血冲上前，轰隆隆两声，前头几名战士踩中地雷，被炸上了天。从墙顶、窗口伸出幽洞洞冲锋枪口，答答扫射。
许多战士中枪倒地。
“快找掩体。”陈启大喊，端起冲锋枪连连回击。
惨叫着从房顶上摔下两个越南兵来。
窗口后的枪声停了，战士们朝窗内连开七八枪，飞迅一探头，屋内桌倒椅烂、墙塌门豁，早已没有越南兵踪迹。
转瞬间，又从另一屋门洞中舔出机枪火舌来。
战士们慌乱寻找着掩体，惨叫声不停响起。
耿正阳拉着周潜蹲身在墙角处，仔细转头观察。越南兵如此神出鬼没，实在像看过的电影《地道战》啊！他着重搜索着墙顶、门窗口。
手扬起，冲锋枪板机扣下，答答点射。一个越南兵从侧前方第三间屋顶上滚落下来。
“正阳哥，你好厉害！”周潜惊喜。
“帮我看着后头，这越南兵必然学了我们的一套，这同登城里肯定有地道。各处墙角、屋顶都不要放过。”
“好！”周潜豪气答应一声，正阳哥如此镇定，他也不怕，他端起上个战场得来的冲锋枪，背靠着耿正阳，仔细搜索起来。
“战士们，还要小心地雷。”陈启竭力大喊着，“他娘的，这帮狼崽子，心够狠的呀！”
一人掩着墙体摸过来，耿正阳枪移上，一照脸，他忙松了右指，正是江小米。
“别老呆一地，敌人一个手雷过来，包准玩完。我们往前推进。”江小米跑过来，小声说道。
两人点头同意，三人一道，组成个三角，持枪推进，闪进一间屋子。
屋顶早被轰出个大洞，天边的晚霞从洞开的房顶半照进来，满是瓦砾的泥土上晕着一层美丽红光。墙角翻倒着两堆砖，其上有火灼过的痕迹。
“正阳。”江小米轻喊一声，朝那墙角呶呶嘴。
三人背靠着，慢慢移过去，在墙角两堆砖块当中豁着个洞口，望过去黑乎乎。
“地道口。”周潜把声音压得极低。
耿正阳半蹲下，移近，看完轻松口气，“已经炸过了，洞口被炸塌了。”
“他奶奶，真是学我们的呀！”江小米骂道，“徒弟学会，竟然来打师傅了！”
三人不敢离开大部队，就在沿街的房屋中搜索，从倒塌的墙砖上跨过，一间屋一间屋搜索着敌人。天色渐渐黑了，不时有冷枪从墙沿射出来。
炮弹落下燃起来的火光照亮着整条街，陈启想退兵。这黑灯瞎火的，战士们地生不熟，根本比不上越南兵道熟于心，东跳西窜，这不是要吃天大的亏啊！
他握在机枪柄上的手攥出青筋来，冷汗层层冒出来。同登情况如此复杂，街道相连，房屋交错，最难的还有无数地道口和不知所踪，一不小心就会踩上的地雷。
可军令如山，不能退，最迟明天一定要攻下同登。后退者，杀！
不好退，攻不过，最好的办法就是藏了。
陈启一捏拳，唤来传令兵，“传令下去，尽量就地隐蔽，不要做无谓牺牲，等天明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