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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江风开车来到喜来登,接上林微,一起赶往广林。
路上林微说,照相机和电脑丢了没什么,关键是丢了记者证和采访证,可能会有些麻烦。
江风满不在乎地说,别担心,在我的地盘上,谁敢欺负你?活腻了。
林微嘻嘻笑道,好啊,那我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你可要保护好我,不能让我受委屈。
江风说,放心吧,我就是你的护花使者。
林微亲昵地说,不是摧花狂魔就好啦。
初冬季节,冬小麦刚刚钻出个嫩芽,透过车窗望去,田野里那一层嫩绿似有似无,如薄薄的雾霭,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舒缓地铺开,像是一块块尚未完工的巨大地毯。
广林县是农业大县,平地多,良田多,素有云湖的粮仓之称。这些年来,市委书记崔定狠抓农村和农业工作,各县区大搞农村土地流转,不少良田都贱卖给了开发商,再加上退耕还林、产业聚集区建设以及各种名目的圈地,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日渐减少。
而农民只是得到些“半尺红绡一丈绫”,根本不能养活一大家子人,所以青年劳力们都选择了出去打工,只剩下一些妇女儿童及老弱病残留在村里。广大农村几乎成了空村。
前几天晚报上刊登了个小新闻,说是一天夜里,青隆县的一个村子来了几个偷鸡贼,几乎把村子里的鸡偷光了,有老人发现起来大喊,贼人根本不予理会,继续不慌不忙地干活。
老人喊了半天,也喊不出个人来,因为村里连一个壮年男人都没有。最终眼睁睁地看着偷鸡贼满载而去。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出,当农民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之后,再多的惠农政策都成了无本之木,无水之源,完全变成了一句空话。
然而,与其他县区不同的是,广林县的耕地几乎没有遭受损失,土地流转什么的根本就没开展起来。产业聚集区建设的有,建在远离县城的一座荒坡下,那里本来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厂房也象征性地盖了一些,但至今也没见生产出什么东西来。
也就是说,广林的这项工作纯粹是在应付。也有投资商看中了广林南山特有的石英石资源,提出和政府合资开发,但广林方面以破坏生态环境为由拒绝了。也就是说,与其他县区一窝蜂似的瞎折腾相比,广林有着它的特立独行。
林微眯着眼睛看着田野里的风景,忽然问道,江风,我发现个问题。你们云湖掀起的平坟运动全国闻名,还冠以“革命”的美称,网上报纸上都炒翻天了,说是全市已经平掉了200多万个坟头,怎么这个广林县的麦田里还这么多坟头呢?广林县很特殊吗?
江风笑笑说,要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个问题。你是报社记者,接触社会各个层面最广最深入,你是怎么看待平坟这个运动呢?
林微不假思索地说,这还用问吗,这明显就是数祖忘典,大逆不道之举啊!中华民族自有寻根拜祖的传统,强行平掉坟头,等于是逼迫老百姓行不忠不孝之事,是彻彻底底的强J民意!真不知道你们云湖哪位领导会这么脑残,想出这么个孬点子。要出名也不是这个出法啊,这是要遗臭万年的。
江风说,还会有谁?在云湖,只有一个人说了算。人家还准备把平坟运动当做自己的千秋功业呢。
林微嗤笑了一声道,千秋功业,千秋罪人还差不多。你们这个崔书记啊,在我们新闻界同行里口碑极差。现在讲究的是和媒体打交道的艺术,这样的领导才是明智的,才是会做官的。可他倒好,对媒体只有两个手段,要么砸钱,要么打人。这哪是一个市委书记的样子?简直就是匪气!是山大王作风。这些年你们云湖没少出怪事,依我看,这个姓崔的离歇菜也不远了。
江风说,呵呵,不愧是记者,目光果然犀利啊。
林微说,既然是你们市委书记的号召,那广林怎么就这么胆大不听招呼?谁敢和老一对着干啊,此人一定不简单,我倒是很有兴趣想知道是谁----是县委书记吗?
江风摇头说,不是,是县长。
林微睁大眼睛说,县长也有这么厉害的?
江风说,是啊,还是一位女县长呢。
林微连连感叹说,看来又是一位女中豪杰,有机会的话我得采访她。
江风说,这豪杰不是别人,正是崔书记的儿媳妇。
林微惊叫道,儿媳妇不听公爹招呼?啧啧,酷,酷啊。
江风说,也不是她酷,是因为她一切都从人民群众利益出发,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敢于向强权挑战。
林微很佩服地说,这个女县长我一定得见见,她叫什么名字?
江风说,美美,一个漂亮有魄力脾气又有些倔强的女人。林微迫不急的待地说,等这个案子调查完,你负责安排我们见面。
江风说,没问题。
汽车穿过整洁有序的县城,向西走了二十多公里后,蜿蜒到了龙山水库。龙山水库是座新水库,五年前才蓄的水,水库狭长,横跨云湖和南梁两个市,北岸是平坦的河滩,南岸是连绵的丘陵和山峰,湾子很多,风景优美。
江风在大坝北头停了车,和林微一起背着相机下到码头。码头岸边停靠有不少摩托艇,以往的周末这里游人很多,今天却冷冷清清,有些异常。
往日活跃在水面的摩托艇也都被一条铁链串了起来,铁链上还上了锁,有专人看着。
江风已经打听过了,米自强被击毙的地方名叫杨湾,在水库南岸一个湾子里,翻山越岭的,开车过去路非常难走。本打算在码头租个摩托艇过去,没想到摩托艇全体歇业。
看船的是两位四十多岁的男人,见江风和林微下来,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他们,那眼神明显地满含敌意。
江风走上去问,师傅,今天摩托艇怎么都不营业?
其中一人恶声恶气地说,整顿。
江风又问,整顿什么?
那人不耐烦地说,整顿什么,整顿水库!整顿期间,机动船一律不准下水。
又盘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林微一把挽起江风的胳膊说,我们是来游玩的,本来想坐摩托艇呢,不巧遇着你们整顿。
那人说,坐摩托艇改天再来。
林微问,得等多少天?那人说,你别问我,我自己也不知道。
江风说,看来坐船过去是没希望了。林微不甘心,说,咱们沿着河边走走,说不定碰到个好心人呢。
沿着河边走着,林微皱着眉说,你们云湖歪道道多,这不会又是有人特意安排的吧?早不整顿晚不整顿,偏偏出了这个事情后整顿,我看整顿是假,封锁杨湾防记者是真。看来,我们今天的行程不会多顺利。
江风说,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什么叫做贼心虚,这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
林微点头道,这倒是激起了我更大的决心和好奇心。看来我的怀疑没错,那具被烧焦的尸体根本不是米自强,极有可能是养鱼的老汉!我们今天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去调查那个养鱼老汉的情况和下落。他既然是当地人,肯定有家属有亲人,再不然也有村民有邻居,调查起来应该不难。
江风说,好,我们就从这里入手。可怎么去杨湾呢?
说话间,一只小船从水中往岸边拢来,船上是几只刚刚收起的虾笼。一位古铜面色的老汉优哉游哉地划着船,一位身穿绿色上衣的村妇坐在船头穿针引线补虾笼。
那小船犁开平静的水面,所过之处拖着一条发白的水痕,看上去如一副会游动的风景画,煞是好看。
看看靠了岸,江风拉着林微走上去和划船老汉搭讪。那老汉不怎么提防江风,却不住点打量林微。
江风很客气地说,大叔,不忙的话,能送我们到南岸吗?多少钱您说个数。
那老汉不回答多少钱,而是问,你们是记者吧?
江风和林微面面相觑,心想这老汉是相面大师?到底是高手在民间啊,怎么一眼就看透了两人的身份,这也太厉害了点。
林微笑笑说,不是,我们是驴友,想到南岸拍拍风光。
老汉成了精似的说,你们要去杨湾吧?
江风含含糊糊地点点头说,嗯……就那一片吧,算是,附近----老先生,给你200块钱辛苦费咋样?
老汉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船头补虾笼的村妇说话了,声音穿透力很强:别诳俺了,您俩挎着照相机带着蛤蟆镜,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记者,骗不过俺的。实话给您说,加上你们,已经有四拨人和俺们商量着去杨湾了,都是你们这样的打扮。
江风伸着脖子问,你们把他们都送去了?
老汉接过话说,那我是不想在家过年了!
江风惊讶道,这么厉害,去一趟杨湾有这么大风险?
老汉不再搭理他们,收拾了船上的东西,把两条船桨扛在肩上走了。临走的时候说,杨湾现在各个路口都有人黑夜白天地守着,你们能去成?除非插上翅膀。
一句话说得江风和林微心里拔凉拔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