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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芷怎么总能知道江风的行踪,难道她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是有原因的。一路跟来的朋友肯定还记得,问题就出在江风手腕上那块名表上。这块劳力士牌手表,是叶芷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价值不菲。它外观大气,做工精致,走时准确,是地地道道的瑞士名表。
这块表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还有一项不为人知的特殊功能,那就是拥有全球定位系统,定位精准,误差极小。所以江风的行踪,叶芷当然就掌握得一清二楚了。即使他跑到天涯海角,只要头上有卫星,他就逃不脱叶芷的视线。
叶芷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他,除非特别需要知道他去了哪里,尤其是他有点反常的行动,才会引起叶芷的关注。
其实就目前江风的身份和地位来说,住建局的一个小科长,位卑份微,也不值得叶芷下这么大工夫。但叶芷知道江风是郑爽的人,掌握了江风的动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掌握了郑爽的动向。她不防头脑简单的江风,但必须时刻提防着官场黑玫瑰郑爽,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女人。还有一点,就是她认为,江风是个潜力股,总有一天会连续涨停的,到那个时候,自己用上他的地方就多了。
本来叶芷对江风夜赴逢仙山只是有点好奇,随口问问,没想到江风遮遮掩掩,在她面前做起了表演,这让叶芷心头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意识到他肯定过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并且也不会是小事。
叶芷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警惕性高,很自然地就把江风的说谎和郑爽联系起来,因为她发现只要江风有了什么“秘密”,往往是关于郑爽的,郑爽对他这个科长好像是特别信任,江风也对自己的美女上司忠心耿耿。
叶芷知道,郑爽是个不好对付的女人,很有胆略也很有手腕,又明白她是姜爱民的人,和苏荣之间势不两立,所以隐隐觉得,江风的这个秘密,很可能和即将进行的市领导班子换届有关。
想到此,叶芷马上想到了干爹此行的目的和苏荣对自己的承诺,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心别别地跳了几下。但她不动声色,心想要套出江风的实话,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把他灌醉,再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柔情迷惑他,让他在欲望中失去警惕,不打自招地说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秘密。
摆平一个男人,对叶芷个来说,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略施手段,就把江风灌了个找不着北,口无遮拦都说出了“苏荣不一定那么顺利”“罢免市长苏荣的提案”“代表签字”等字眼。
江风在玩心眼方面,连做叶芷学生的资格都没有,完全是鲁班门前弄大斧,所以叶芷根据他吞吞吐吐,欲说还休,一代愤青似的的幼稚表现,一眼就看透了他内心隐藏的秘密。又把他的话前后一连贯,答案就一目了然了。就像本打算要捕获一只野兔的猎人,惊喜地发现掉进陷阱的是一头肥鹿,叶芷的心情除了震惊外,还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现在,她已经断定,有一份早已拟好,并且有法定人数签名的罢免市长苏荣的提案已经攥在某个人手里,就等着明天会议一开始就交给提案组了。
叶芷和苏荣打交道这几年来,深知此人贪而狠,是经不起调查,经不起推敲的,要是真有人和他认真起来,他必翻船无疑。叶芷也明白苏荣和银河公司,和自己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深知苏荣要是落马了,这种人细皮嫩肉的,四体不勤,最经不起皮肉之苦,我党对付这样的人,手段又多,估计只吓唬一下,或者朝地上摆两块砖头,苏荣就会竹筒倒豆子地把自己的一切交待的清清楚楚。
拔出萝卜带出泥,叶芷也必定逃脱不了干系,躲不过法律的制裁,甚至还有牢狱之灾。叶芷从电视、报纸上看到,国家正在重拳打击工程建设领域内的腐败问题,打击的重点就是领导干部插手工程建设,和开发商相互勾结搞权钱交易的违法行为,所以叶芷从江风这里窥破了他心中的秘密后,仿佛看到了一双铮亮的手铐在眼前晃来晃去,随时都会锁着自己细嫩的双手。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和江风继续做那事?心里着急的不行,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行动,力挽狂澜,救危急于水火之中,确保苏荣顺利升任市委书记,自己才能化险为夷,逢凶化吉。虽然她也看不惯苏荣的做派,但没有办法,现在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她维护苏荣的利益,说白了也是维护自己的利益。
叶芷草草吻别了躺在自己床上发晕的江风,匆匆下楼,躲到车库里给市长苏荣打了电话。
苏荣这几天一直失眠,可能是马上要坐上市委书记的宝座,太兴奋的原因,躺在床上似睡非睡,迷迷糊糊,尽做乱七八糟的梦。一会梦见自己做了市委书记,衣锦还乡;一会又梦见自己被双规了,被判刑了,醒来后心惊肉跳的,后背上都是冷汗。
今晚听了市委副书记高万山的谈话,知道自己任市委书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更是激动地毫无睡意,直到夜里12点多才上床,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似的睡不着。
刚迷糊一阵,床头的手机忽然叫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一看,是叶芷的号码,心想她这个时间来电话,莫不是有什么紧急事情?赶紧接通了电话。
听叶芷说可能有代表准备在明天的会议上递交罢免他的提案,苏荣像挨了枪子的野兔,腾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声音都变了调,对着话筒说叶总,你敢肯定吗?叶芷沉着地说,基本可以肯定。这些人26号夜里曾经在逢仙山逢仙阁宾馆聚会,应该就是商量的这个事情。
挂了电话,苏荣急得像只消化不良的猴子似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大脑里过火车似的轰轰地响,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怎样去处理这个要命的突发情况。他到云湖这几年来,笼络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又有不少人对他是阳奉阴违,这些,苏荣自己也非常清楚。他原本担心的,是某些代表会串通一气,在审议《政府工作报告》的时候使坏,使《政府工作报告》通不过人大审议,为此他已经做了不少代表的工作,自认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胆大妄为,干脆要实名向大会提交罢免他的提案,摆出一种破釜沉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架势,要打他苏荣个措手不及。
苏荣知道自己的屁股并不干净,这些人既然要往死离整他,那提案的内容一定是对自己非常不利的,这让他不由得心惊肉跳,有种末日来临的恐惧。但苏荣毕竟身经百战,老奸巨猾,他绝对不会束手就擒的,他要反戈一击,变被动为主动。
他如笼中困兽,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卧室,来来回回都走着,紧张地思考着对策,眉头紧皱,眼睛血红。在猛抽了几根烟,他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这个事情的思路好好整理了一遍,觉得还是要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当务之急,是找出幕后的真凶,然后再做其它代表的工作。这时,他想到了自己的亲信,市公安局副局长,绰号黑阎王的彭健,马上拨通了他的手机。
彭健正睡得迷迷糊糊,深夜接到苏荣的电话,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呼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说苏市长,这么晚了,找我一定有事吧?
苏荣说,你马上给我查查,26号晚上去逢仙山逢仙阁饭店聚会的都是些什么人,10分钟之内将调查结果向我汇报!
彭健最近和苏荣走的很近,已经成了苏荣的心腹。他心里清楚,苏市长把跟踪女人,报复情敌的任务都交给了自己,可见自己在他心目中早已经是自己人了。再加上苏荣不止一次地表现出要拿掉崔定,让他做公安局局长,彭健怎能不对苏荣死心塌地?所以今晚听苏荣的口气,意识到他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大事,心想此刻正是表现自己的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就把胸脯拍的山响,对着话筒说,请苏市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苏荣挂了彭健的电话不到五分钟,彭健的电话就又打过来了。彭健报告说,已经调查清楚了,当晚去逢仙山的有二十四五号人,在三楼会议室开了半夜的会,开会期间院子内外设了几道岗,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所以不知道具体的会议内容。目击者说,这些人开的都是好车,其中好几辆都是四个圈的,衣着打扮也都像是大官,但叫不上名字,只记得有个瘦高歇顶小50岁的男人,大家都叫他童书记。
苏荣咬牙切齿地说,草泥马童刚正,你这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彭健在电话那头听到苏荣骂人,急切地说,苏市长,您还有什么指示?苏荣说,你电话开着待命。
挂了电话,苏荣急急地穿了衣服,也顾不得叫自己的司机了,下楼打了辆出租车,赶到了政府大楼自己的办公室。
他用座机个给纪委书记童刚正打了电话。童刚正深夜接到苏荣的电话,情知事情不妙,吓得屁股里直打闪,结结巴巴地说,苏,苏市长,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啊?您找我有事?
苏荣不阴不阳地说,15分钟之内赶到我办公室!不等童刚正答应,啪地扣了电话。
童刚正战战兢兢地走进苏荣办公室,见苏荣脸色铁青地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皱着眉头盯着面前摊开的笔记本,好像没看到他进来似的,一动不动,眼皮都不抬一下。童刚正意识到苏荣此刻找他,说不定就是提案的事情泄密了,但还是心存侥幸,打算察言观色,看看事态会怎样发展下去。所以他暗暗调整了下呼吸,装作很随意地说,苏市长,您找我?
苏荣依然盯着面前的笔记本,耳朵聋了似的,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好像童刚正此刻就是一团摸不着看不见的空气,根本不存在。这让童刚正无所适从,浑身扎了蒺藜似的难受,巴巴地等着苏荣说些什么,但苏荣就是什么也不说,甚至连哼一下都没有,仍是垂着眼睛紧皱着眉头,那脸色倒越发的铁青了,看上去十分怕人。
面对这等场面,心理素质一向很好的童刚正也渐渐乱了分寸,心跳的越来越快,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腿肚子好像也要抽筋了。苏荣的办公桌前有一把椅子,童刚正坐过无数次了,每次来都是不请自坐,从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今晚他却不知道自己是该坐下来还是该继续站着,犹豫了半天,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提高声音说,苏市长,我来啦。
苏荣这才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依然是眼睛也不抬,也不招呼他坐下,又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看了足足有四五分钟。这四五分钟对童刚正来说,比四五年的时间都漫长。他甚至产生了主动向苏荣坦白的想法,觉得再这样玩下去,自己的精神非崩溃不可。
终于,苏荣结束了对童刚正的心理折磨,声音低沉地说,童书记,我这么晚找你,没打扰你休息吧?童刚正看苏荣终于说话了,如释重负,连声说没有没有,苏市长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24小时随叫随到。
苏荣唔了一声,打开桌上的文件夹,拿起两页纸晃了晃,说,政府办昨天接到国家信访局的传真,朱世清的家人又进京上访了,信访局杜局长接待了她们,并且做了“彻查”的签批,省纪委也准备成立专案组了。
苏荣不紧不慢的一番话,如一颗重磅炸弹,一下子就把童刚正炸晕了,炸得他额头上的汗珠子忽地一下全冒了出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整个人都有点站不稳了。
原来人都有软肋。童刚正作为市纪委书记,最害怕的就是听到“朱世清”这三个字。朱世清原是市齿轮厂的老总,因为涉嫌贱卖变卖国有资产中饱私囊,贪污受贿而遭到群众举报,被市纪委双规。童刚正亲自负责审查他的案子。审查期间,朱世清的家人通过各种手段拉拢童刚正,通过他的妻子送了10万元现金。
童刚正知道后,很生气,要求妻子马上把钱退回去。但妻子把他冷嘲热讽一番,说你堂堂个纪委书记,屁本事没有,就知道假清高,到现在还让自己的老婆在工厂里三班倒,住的房子还是我父母的,和那些当官的比比,你丢人不丢人!这10万元想要我退回去,除非你把我杀了!
童刚正是个妻管严,知道从老虎嘴里夺肥肉,就是痴心妄想,就思量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在查办案件过程中,避重就轻,最后只查出了3万多元的贪污款,也算不得真正的贪污,只是挪用。
童刚正向市委书记姜爱民做了汇报,说这个姓曹的问题不大,建议本着治病救人的方针,批评教育一番放人。姜爱民对朱世清的工作能力还是比较欣赏的,起码他任总经理以来,齿轮厂扭亏为盈了,职工们情绪也稳定了,再没出现赴京上访什么的不和谐现象,担心办了朱世清,齿轮厂会乱起来,当即表示同意放人,在审查报告上签了字。
童刚正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兴致勃勃地驱车前往双规朱世清的宾馆宣布释放决定,半路接到现场看守打来的电话,说朱世清死了!童刚正如被当头敲了一闷棍,急急赶到宾馆一看,可怜朱世清被打的鼻青脸肿,耳朵都流出血来,躺在地上张着嘴吐气。
童刚正大喝一声,赶紧送医院抢救!待送到医院,即宣告不治。行凶的看守是从其它单位借调到市纪委工作的两个20多岁的年轻人,见死了人,当晚就潜逃了。
朱世清的家属闻听噩耗,把医院都包围了,见纪委的人就打,把童刚正头发揪掉了不少。童刚正本来头发就不富裕,这下更是狼狈得脱毛公鸡似的。
第二天,朱家人又抬着朱世清的尸体堵了市政府大门,影响弄的很大。出事后,童刚正的第一反应是赶紧退那10万元,妻子听说死了人,二话不说把钱拿了出来,但朱家人已经不要了,说这就是证据。这钱成了烫手的山芋,可怕童刚正愁坏了,大着胆子埋怨了妻子一回。
关键时刻,还是市长苏荣救了童刚正。他上下斡旋,历时两个月,终于把此事摆平。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两名潜逃的行凶者很快被抓获,并被判了重刑,童刚正受到行政记大过处分。也不知道政府到底赔偿了朱家多少钱,反正朱家没再提那10万元的事情。但这10万元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时时刻刻悬在童刚正的脑袋上,不知道何时会轰的一声把他炸个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