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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很久,久到常安都快睡着了,直到陈灏东轻轻拍了下她的胳膊。
“出来了!”
常安睁开眼,视线渐渐清晰。
灯红酒绿间先出来一个男人,梳着油头,穿了套浅蓝色的休闲紧身西装,因版型窄,所以从包裹出来的身形看得出这男人身材应该不错,高高壮壮的,也挺年轻。
男人直接拉开不远处的一辆红色跑车坐了上去,紧接着过了大概半分钟,酒吧里又出来一个女人,穿浅棕色大衣,戴帽子,厚实的羊绒围巾把脸包得严严实实,且她一直低着头,形色匆匆,左右观望,似乎是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她才迅速地闪进了那辆红色跑车内,很快引擎发动,“轰”一声车子就窜了出去。
陈灏东手臂支着车窗,等那辆车子开远了他才开口。
“刚才那男的是这里的公关,男公关,懂么?”
常安脑子里思维打结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嗯了声。
陈灏东嗤地笑出来。
“你笑什么?”
“懂得还挺多!”
“……”
搁以前她或许还未必懂,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什么人没见过,“你继续说!”
陈灏东开了点车窗,有些许凉风透进来,他嘴里嘶了声,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跟常安阐述这两人的关系。
“他应该是方如珊最近一年来往最多的一个男公关,前段时间还给他买了一套房,算是长期包养。”
“包养?”常安有些理解不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为什么是包养?”
“不然你还指望能光明正大?”
“有什么不可以,如果真的喜欢…”
陈灏东支着下巴很浅地笑了声,“还记得三年前孙正道刚走,方如珊因为遗产问题跟何家打过官司吗?”
“记得!”
当年这事闹得也挺大,典型的豪门纠纷,还特狗血特博眼球,吃瓜群众当一个笑话在看。
“不过我记得最后是方如珊打赢了。”
方如珊替何家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成功拿到了元玺14%的股份,当年也被网友当成是一个女性传奇。
“你觉得她赢了吗?”陈灏东有点好笑,“那你知不知道她赢下这些股份的代价是什么?股份转让之前何宾让她签过一份协议,要求她儿子在未满18周岁之前,方如珊不可另嫁,就算找男朋友都不行!”
常安哑然,顿了一下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想想当年方如珊跟何宾什么关系?他们交往过,自己的女人转身一下成了后妈,还弄个小的出来要跟他争家产,你觉得这口气他能忍?”
常安想想,换做自己大概也不能忍。
“那她签了吗?”
“你觉得呢?”
常安静静地坐了两秒,其实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她若不签就拿不到那14%的股份,可是签了就得孤老终生,在那当口应该还是物质比较重要,正如方如珊当年费尽心思去勾搭何兆熊,若不是为了金钱欲。望,实在很难相信她如花年纪会喜欢一个可以当自己父亲的男人。
“所以她跟刚才那个男人,就算自己心里再喜欢,也只能偷偷摸摸地交往?”常安问。
陈灏东又笑了一声,“理论上是这样,如果她还想保住手里的东西,明面上就不能跟任何异性牵扯不清!”
这可真是要孤独终老了。
“不过……”
常安蹙眉,“不过什么?”
“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应该也过不了多久了!”
“为何?”
陈灏东手指蹭了下嘴唇,“刚才那男公关,是何灵的人!”
常安一下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没听明白?”
“……”
“何灵安排了一个男公关在方如珊身边,哄着骗着,回头证据搜集完,一纸律师函就能把她告上法庭!”顿了顿,他转过去看常安,“你真的相信何家能把14%的股份拱手让人?”
常安愕然,久久不能回神,倒不是理不清这里面的逻辑,逻辑不难,无非是利益与贪。欲纠缠,每个人都存着私心,最后演变成一台勾心斗角又欺骗龌龊的大戏,可是…
“如果何家真要告,方如珊会怎么样?”
“也不能怎样,顶多何家会按照之前协议的条款把她手里14%的股份拿回去,不过半山已经清算偿还项目贷款,如果方如珊连这点股份都没了,那她应该就算一无所有了。”
“一无所有”,常安最近三年对这个词的感触实在太深了,确实日子会很难。
“可是你不是说刚才那个男公关她很喜欢吗?”
“应该挺喜欢!”
尽管私底下方如珊签了协议,但她并不是能安分守己的女人,这些年在外面找的男人也不少,但大多是露水情缘,能让她玩一年还没腻,甚至甘愿冒风险为其买房置业,可见方如珊对那个男公关倒真动了点感情。
常安又想了遍那男人的模样,身材颀长,很年轻,即使刚才隔着距离她依旧能分辨出男人长得也挺好看,若再加个会哄会骗,巧舌如簧,方如珊这年纪的女人确实很容易被迷了心智。
若一不小心她还爱上了对方,有天这人却撕掉面具往她心口捅一刀,啧啧…常安光想想就觉得有些心酸。
她低头长而缓地舒了一口气,之后笑,对着陈灏东说:“我算明白了,你这是特意带我来看她们过得有多惨,好平息我对她们的怨恨!”
陈灏东摇头,“当然不是!”
“不是么?”
他笑容收掉,淬着夜色的眸中多了一点深沉。
“我在何兆熊身边呆了好几年,从司机,跟班,工头,到后来的项目经理,那些年鞍前马后地给他当走狗,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可这个过程其实并不容易。”
眼看着仇人就在眼前,你不但报不了仇,还得舔着脸伺候,换谁都是一种煎熬。
“很多次我都想干脆一刀把人了结算了,可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想,我得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看他糟心的样子,比如生了个成天闯祸的儿子,比如某个地块批复不下来,比如账上资金吃紧,他去银行四处求人,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他没表面那么风光!”
“所以你这算是同情?”
“同情?你觉得我这是同情?”陈灏东嗤笑,“当时我也觉得自己可能对他产生了同情,特别是跟何灵在一起之后,或者更确切而言,应该是内疚!”
他利用何灵达到自己报复的目的,这点来说陈灏东确实内疚过,但是内疚不代表他会放弃报仇。
“对何兆熊来说,我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不会同情,不会半途而废,不过很有趣的是…”陈灏东突然转了话锋,“你相信因果报应么?”
“嗯?”
“何兆熊当年对我父亲做的事,这些年其实也一直在承受着恶果。”
“什么意思?”常安不明。
陈灏东想了想,“有些事本来不打算跟你讲,不过现在这情况,算了…”他蹭着下巴,话锋又一转,“知道何宾是怎么染上毒瘾的?”
常安心头一窒。
陈灏东继续说:“孙正道当年从军队复员,下海经商,成立天峰建筑,几年之内就做得风生水起,是因为孙正道在项目上给了他很多捷径。”
当年何兆熊确实是从天峰开始发家,从小项目做起,后来慢慢扩大规模才进军房地产成立了元玺,最初刚成立元玺那两年,接的都是政。府的活儿,比如老城改建项目,翻新云凌体育馆之类,慢慢积累口碑和人脉才一步步成为房地产里的领头羊。
陈灏东继续说:“不过这些捷径也不是无缘无故给的,是何兆熊拿我父母的事当作把柄跟孙正道作了交易,可孙正道是什么人?他是财狼,怎么受得了被何兆熊牵制,所以他安排人把何宾带进了那个圈子,简简单单几管粉,他废了何兆熊一个儿子,且是唯一一个儿子!”
也是够狠呐!
常安脑中瞬时闪过孙正道的模样,尽管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印象深刻,明明有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举手投足也是十分温和从容,常安真的难以想象他会作出这些事,而做这些事的人,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不可能吧!”常安摇着头,还企图作最后的挣扎,但潜意识里其实已经相信了这是事实。
陈灏东继续说:“怎么不可能?这事何兆熊后来应该也查到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何宾意志力太弱,孙正道当时又正在往上走,他也得罪不起,只能私下安排把何宾送去戒。毒医院,但出来没几天又复。吸了,来来回回好几次,最后一次是被人举报的。”
“哥…”常安抖着发出声音,下意识想要阻止他往下说,可是叫了一声“哥”之后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陈灏东知道“毒”这个字对她来说太敏感了,他伸手,轻轻摸了下常安的头顶,然后说:“我没有吸,至少从来没主动碰过那东西。”
即使那阵子为了跟何宾套近乎,他三天两头跟那帮人厮混在一起,那些人终日聚在屋里吞云吐雾的时候也会引诱陈灏东,“来,吸一口,包你欲仙欲死!”但陈灏东始终能保持坚定意志。
“那后来为什么会进戒毒所?”常安问。
陈灏东回想那几年的事,真是荒唐啊,荒唐得都跟做噩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