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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嘉语和谢嘉融对视了一眼, 全都想到了这本书为何会问世。
谢嘉语心中尴尬居多, 谢嘉融却没这种想法,甚至于有些得意, 笑呵呵的道:“思敏, 这世间也只此一本, 是孤本,你可要好好珍藏,莫要损坏了。”
谢思敏一听是孤本, 就更加的珍视了。心中既觉得自己不应收下如此贵重的东西,又不舍得还给对方。纠结了许久,他通红着脸, 双手托着书,朝着谢嘉语躬身,道:“多谢姑祖母割爱。”
谢嘉语嘴角抽搐着,笑着道:“侄孙客气了, 客气了。”
哎,在她那里像垃圾一样的东西, 在别人那里却珍视为至宝。这种感觉,委实让人心虚的很啊。
下一个,便是谢思勋。
前两个人的东西, 都是从旧物里不要的东西抽出来送的。这最后一个侄孙, 自然不好太过另类, 也从里面挑出来一样东西赠与他。只是,那块开过光的玉佩,上面的流苏却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腐烂了。
至于这块玉佩当初开光的寓意是什么,她却是全然忘记了。她的库房里有太多这种在寺庙开过光的东西,很多都是戴都没戴过的,到底如何得来的,年代已久,就连青娘都记不得了。
不过,谢嘉语让春桃重新编了一个红绳系上之后,这块玉看着又如崭新的一般。
“这是块在皇明寺开过光的玉佩,也有一些年头了,也不值什么钱。”谢嘉语把玉佩递到了谢思勋的手中。
不过,看着放在谢思勋手中的玉佩,上面显现出来的平安二字,谢嘉语突然有了一些印象,灵机一动,补充道:“听闻你喜欢舞刀弄枪,这恰好是某位将军出征时,皇明寺一位住持开的光,祈祷平平安安,凯旋而归。”
谢思勋虽然生在显赫的文昌侯府,但却仿佛跟府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不爱写文弄墨,最爱舞刀弄枪。所以,一开始对这块玉也不怎么上心。但是听到后面,这是将军出征时一起开过光的玉佩,倒是放在手中仔细的看了看。
“多谢姑祖母。”
谢嘉语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会儿,她却是又想到了一位故人。也不知,那位故人最终凯旋而归了没有。她只知道他去打仗了,但他还没回来,她却已经昏迷过去了。
罢了罢了,算了,多想无益,等这里的事完结了,回到院子里问问青娘便是。
接着,谢嘉语又给女眷送了礼。
这可是谢嘉语非常爱干的一件事儿。
给女眷送东西可比给男人们送东西简单多了。她昏睡前的那些首饰,有些早就不是时兴之物了。再加上这么多年,皇上和大哥给她准备的那些,她哪里多的都快放不下了。
所以,除了一些有珍藏价值的物件儿或者有特殊意义的她妥善保存了。那些金银之类能融的东西,她都留着了。但是一些过时的玉器等其他首饰,都被她拿了出来送人。反正也不值钱,也不能再次利用,留着也只能像《幼学琼林》似的,长霉。
当然了,一些她之前经常佩戴的首饰,她都放起来了。而拿出来的,都是一些不怎么戴的,或者更多的从来没戴过的。
给侄媳妇们每人送一对儿玉手镯,给孙女、侄孙媳妇们每人送一支步摇。
这送的人开心,收的人也开心。
虽然这些东西在谢嘉语的眼中不再时兴,但是在众人眼中却并非如此。如此值钱的物件儿,怎么会因它过时而不再值钱了呢?所以,大家看到的只有贵重二字,而非过时。
原本以为族里来的女子,应该万分贫寒才是,却不曾想,这般家底丰厚。
收到礼物的众人心里都在暗暗心惊或者各自欢喜。
而没收到礼物的,比如陈氏,脸色却是黑如锅底。
这个女人,是过来打她脸的不成?她刚刚送出去的金镯子,怎么能跟这些古董字画、珍品首饰相比?倒显得她小家子气了。只是,北郡谢家有多少家底她难道不知道吗?这些东西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自家老爷。她记得,东山先生似乎曾来长公主府当过西席吧?
但是,看着文昌侯笑容温和的看着屋内明媚少女的模样,陈氏越看越是生气,手上也忍不住使了一些力气,竟是把自己的指甲生生折断了。
一旁的芸娘忍不住惊呼:“老夫人。”
陈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甲,忍住胸中的怒火,道:“无妨。”
而此时,众人正低头看着自己收到的礼物,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这一看之下,陈氏原本强装的冷静一下子倒塌了。她执掌文昌侯府多年,自从章姨娘死了之后,还没如此憋屈过。
“咳,多谢妹妹给他们准备的见面礼,你以后就在我们府上住下吧,要是缺什么吃的用的,也不必亲自去跟老爷说,跟我说也是一样的。老爷虽然现在已经不怎么上朝,但家中事务颇多,恐照看不及。内院的事情,嫂嫂自是能照你周全。”
说出来这一通之后,陈氏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一大半。
小姑子这种生物,四十年前就颇为难缠,如今却是相似长相相似性格的又来了一个,真真是让人头大!
听了陈氏的话,众人心中各异。有那听懂陈氏话里机锋的,思索一下谢嘉语的来历身份,便知手中的东西来自于何处了。而那没听懂的,就继续赏玩手中的珍品。
当然了,还有那听懂了也当没听懂的,管他是谁的东西呢,到了他的手中才是自己的东西啊。难不成在祖父手中就一定会给自己吗?这简直是笑话!
谢吉耀的妻子赵氏向来是唯陈氏的命是从,所以,听了陈氏的话,她立马笑着接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儿媳怎敢叨扰您,儿媳管着内院的这些事情,照顾姑姑的事情自然是由我来。”
说完,又对着谢嘉语道:“姑姑,父亲母亲已年迈,就无需叨扰他们太多,您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跟侄媳妇儿说就是。”
谢嘉语看着眼前的赵氏,甚是为他们谢家感到悲哀,为大侄子感到悲哀。哎,又是活脱脱的一个陈氏啊!她昏睡了四十年,他们谢家竟然还没有亡,可真是老天走眼啊。
哦,不对,是老天开眼。
想必她那无良的渣爹若是不早早死去,她这英明神武的长兄若是能干一些,恐他们谢家早就不复存在了。夺嫡站错阵营,没有抄了他们全家,可真是她死去的娘亲脸大。
“嗯,如此,那就多谢大侄媳妇了。”谢嘉语笑着道。
她这一脸的坦然和高高在上,倒叫原本讽刺她的赵氏被反讽了一回。
不料,谢嘉语的话却还没说完。
在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瞪着陈氏的谢嘉融,谢嘉语又接着道:“大哥,这侄媳妇甚是懂事听话。”
谢嘉融果然转移了视线,脸色也好看了一些,看着赵氏道:“嗯,这是赵子清……咳,赵子清大人家的嫡长女。”
谢嘉语想到前几日见时还笑容满面,意气风发,二十出头的赵子清,再看看眼前的这个赵氏,顿觉有些喜感,意味深长的道:“哦~原来是他家的啊,嗯,甚好,甚好。”
这一番对自家父亲品头论足的模样,让赵氏险些就翻脸了。这个孤女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东西,敢如此说她父亲!即便这个孤女跟她公爹一个辈分又如何,也不看看自己的出身,有什么资格点评她的父亲。
只是,碍于祖宗礼法,以及自己的公公,她没敢反驳。
谢思兰却不像自己的母亲那样。
听到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女议论自己的外祖父,她自然是憋不住。
思量了几息之后,在一旁笑着讽刺道:“祖母,我看姑祖母虽然辈分高,但却跟我一般年纪。兰儿在后院中定会常常去陪着姑祖母,毕竟,姑祖母是北郡那边来的,恐不懂咱们京城的规矩。”
陈氏看着眼前的孙女,越发觉得满意,不愧是她最满意的孩子,就是懂她的心思。
“兰儿说得对,改天祖母给你姑祖母派几个婆子过去,好好教一下她京城的规矩。”
谢嘉语听了二者的对话,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睡了四十年,京城如今是何规矩,各家各户都是什么情况,她还真的不太清楚。确实需要几个明白人来指点一下,只不过,这个明白人,可不是陈氏身边的人。
“多谢大嫂和侄孙女为我考虑,不过,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大嫂身边的人都是忙人,就不必派给我了。”
陈氏一脸威仪,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道:“她们那些老东西哪里就是忙人了,如今也用不着她们了,不过是在府中熬日子罢了,正好妹妹那里需要,岂有不去之理……”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有人报:“皇上身边的张公公过来了。”
积雪刚刚融化,砖红色的瓦片不复往日的亮堂,显得有些阴暗灰尘。而被太阳照射过的地方,又像是在慢慢修复,充满着生机和希望。
小太监通报之后,谢嘉柔跟在谢嘉融的后面走进了宫殿。
而早已等候多时的承德帝此时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从几案后面快步走了出来。
看着还如很多年前一般年轻貌美的表姐,承德帝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曾去文昌侯府探望过他的表姐。只是,以往看到的都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生机的人,这次却是看到了灵动的真人。
这一刻,他仿佛也回到了四十年多年前的光景。那时,他才十岁,经常跟在表姐的身后……
“叩见皇上。”谢嘉融敛了敛衣摆,跪在地上说道。
跪下的瞬间,扯了扯站在一旁怔愣住的谢嘉柔。
谢嘉柔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老态的皇上,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四十年过去了,疼爱她的舅舅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虽然眼前的皇上跟舅舅一般年纪,相貌也极为相似,然则,这人绝不是疼她爱她的舅舅。
被谢嘉融一扯,谢嘉柔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跪了下去。
承德帝赶紧上前,沙哑着嗓音道:“快快情起。”
说完看了一眼四周的内侍,道:“所有人都退出去,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半步,任何人来了都不准通禀。”
“是。”
等太监们安安静静的退下去之后,大门一关,承德帝脸上的表情就丰富起来。
“表姐,你终于醒了啊!”这句话饱含着深深的怀念和如释重负,还有这说不出来的激动。
此话一出,整个东暖阁瞬间变了颜色。若说刚刚是严肃而又沉寂的冬日枯荣,现在就似夏日的蝉从泥土中爬出来,蜕化之后飞上枝头,以长鸣告诉大家炎热的到来。还像是面团下了锅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要让刚刚的群臣看见,必定以为皇上换了壳子。这跟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皇帝极为不同。如此富有深情却带着淡淡的蛮不讲理的稚嫩语气,怎会是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一代明君呢?
“表姐?”谢嘉柔站起身来,蹙着弯弯细细略显秀气的眉毛问道。
心中想到,此人面容确与舅舅有几分相似,五官似乎也有些熟悉。只是,略显肥胖的脸颊以及满头的皱纹却让人觉得极为陌生。
谢嘉融在一旁想要提醒一下自己小妹,但是一时之间没想到该如何隐晦的提及皇上的名讳和排行。
不过,显然,承德帝比他更为着急。
见昔日最喜欢的表姐认不出自己来,承德帝上前一步,抓住谢嘉柔的手说道:“表姐,是我啊,小华华。”
“小华华??”谢嘉柔震惊的反问道。
看着他满是皱纹苍老的手,又看着眼前已有几丝华发的老男人,猛然抽出来自己的手,说道:“你怎的这般老了?”
谢嘉柔记得,她睡着之前,她的小表弟明明只有十岁左右的模样,还是个稚嫩的少年。小小的,瘦瘦的。她说什么,他就跟在屁股后面做什么。那些年,他俩没少在皇宫里惹祸。
可面前的这个人呢?
满脸褶子,白白胖胖,尽显老态,这怎么能是那个可爱又调皮的小表弟?这比她大哥还令她难以接受。至少她大哥只是老了,可是相貌却没有太多的变化。青娘也是,变化更小。
可小表弟这般模样,哪里又有小时候的神态。
想到这里,谢嘉柔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大哥。
只见谢嘉融先是看了一眼有些受伤的皇上,又看了一眼谢嘉柔,假装训斥道:“嘉柔,怎可对皇上这般无礼,还不快跪下请罪。”
谢嘉柔心里一惊,也察觉自己似乎过于放肆了。不管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小表弟,至少他都是一个皇帝的身份。无论如何,她这么说,逾矩了。
“文昌侯不必如此。”承德帝见谢嘉柔变了脸色,赶紧道,“这又不怪表姐,她睡了这么多年,受苦了。当年都怪我……我心疼她还来不及,怎会怪她。如今她能醒过来,我心中只有欢喜。”
谢嘉融听了这话,赶紧躬身道:“皇上莫要自责,这些事与您无关,都是那起子心思歹毒之人作的恶。”
“哎,总归我欠表姐的。”
谢嘉柔却是越听越迷糊,问道:“这是何意?”
她明明记得,刚刚大哥还说过,下毒害她的人是章姨娘来着。
谢嘉融看了一眼承德帝的脸色,道:“当年的绿豆汤里其实有好几种毒药,大哥刚刚没告诉你。一种是章姨娘下的药,一种似是当年其他皇子下的药,但并未查清楚。”
这一刻,谢嘉柔觉得自己还能醒过来真的是上天庇佑了。
“所以,你真的是当年那个鼻涕虫小华华?”谢嘉柔已然相信这个事实了,只是忍不住想要再确认一下。
承德帝见谢嘉柔相信了,立马激动的点着头,道:“对,是我,表姐。”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冷静下来之后,谢嘉柔想到了刚刚那个她一直想问却没敢问出口的问道。
“皇舅呢?”
看着谢嘉柔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丝期待的眼神,承德帝闭了闭眼,遂又睁开,低垂着眼帘,道:“父皇已于二十五年前驾崩。”
话音刚落,谢嘉柔的眼眶鼻头就红了起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如梨花带雨,又似雏鸟折翼。
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子看到这番模样,保准叫他心生爱意至死不渝。
只是,面前的两个男子,一个是她的亲哥哥,一个是幼时依赖她的表弟,盼着她醒过来已经盼了四十年。故,他二者心中只有疼惜。
谢嘉融如今已将近花甲之年,万事万物早已看开,人生的起起落落也已历经过,所以,能触动他的事情委实不多。不过,谢嘉柔必定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
今日,他已为了她哭了无数回了。
舅舅对他来说,已经是死了二十五年的人。驾崩时已经六十多岁,算是喜丧。可是,小妹的记忆停留在了四十年前。或许,在她的记忆中,舅舅是昨日刚刚见过的人。一个亲人突然离世,她该是多么的悲痛与难过。
这一次,他又红了眼眶。
承德帝听着这哭声,看着谢嘉柔的模样,心中也甚是难受,道:“表姐,莫哭了,父皇走的很安详。只是,走之前还记挂着你。”
本来哭声已经渐渐小了下去,听了这话,谢嘉柔的哭声又加大了。
“改日朕带你去皇陵看看父皇。”承德帝道。
谢嘉融连忙道:“皇上,这于理不合。”
承德帝摆摆手,道:“这又哪里有什么礼不礼的,父皇生前记挂着表姐,表姐这次大难不死朕理应要去告诉父皇一声。带着表姐去,正好遂了父皇的心愿。”
谢嘉柔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吸了吸鼻子,道:“好,多谢小……多谢皇上。”
承德帝见状,拿出来自己的手帕递给了谢嘉柔,谢嘉柔接过来擦了擦脸,又还给了他。
谢嘉融在一旁看着,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等谢嘉柔的情绪渐渐的缓和下来,谢嘉融提起来一件颇为重要的事情。
“皇上,您看嘉柔的身份该如何安排?”
当年,谢嘉柔喝了绿豆汤之后生命危急,几次都闭过气去了。谢家和皇宫请了无数的名医,尝试了无数种药都没有用。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没救了的时候,不知为何,她的气息却突然平稳下来了。
只是,人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一年没醒过来,谢家和皇宫继续为她找名医看治,两年没醒……直到第五年,谢嘉柔依旧没有醒过来,而她的面容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原本已经二十一岁,可模样却停留在了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