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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还是……失败了吗?”
御史台的牢房里,唐玄伊听完石温正的话,只轻声说了这一句。
如此平静的反应,超出了石温正的预料。
“大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唐玄伊沉默许久,在思索,在回忆,但最后,却将陆云平给他拿来那套线索板临摹图放在案几上。
“剩下几日,我会将这段时间所调查出来的线索撰写成册,五日之后,将它交给刑部尚书简天铭。”
石温正微愣,但随即明白了。
若是还有其他可以解决的方法,唐大理一定会争到最后一刻。而现在,既然唐大理开始整理身后事,证明这件事,已经难有转圜的余地。
“大理,不然再想个方法抽身。大理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陛下也不想大理就此……”
“那么,要如何呢?”唐玄伊望向石温正,“要让我所深爱之人,独自离开吗?”
石温正无法回答。
唐玄伊淡笑,负手站起看向墙上微窗。
“长安开始下雪了,长安的雪,一向很美,只可惜,看不全了。”
石温正心头苦涩,他没有接话,只是后退半步,长长地对唐玄伊揖礼,许久没有起来。
……
大理寺,往生阁内,未点灯盏。
念七独自坐在一个空置的石台上,手上拿着唐玄伊为她重新做的笛,反复摩挲,反复紧握在手。
一整天,她都未曾从这里出去过一步,地上铺满了写着线索的纸。
她还在寻找到底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唐卿?
另一面,她又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
忽然见到案几上摊着一块令牌,那是当初简天铭去唐府时送给她的。
念七似乎又找到了一线希望,抓起令牌便骑马冲了出去。
不久后来到了简府。
“沈博士……”简天铭对沈念七的来访似乎并不意外,但这一次,他却笑不出来。
沈念七根本不及简天铭将她带入正堂,只在院中便将令牌塞给简天铭。
“简尚书,你曾说过,我可以凭这个东西来见你。现在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简天铭接着那块被攥得有些发热的令牌,静静看向念七。
果不其然,沈念七的下一句话便是:“求你去与陛下说,万事皆是我沈念七之事,我与唐玄伊没有半点瓜葛,一切不过是唐玄伊的自作多情,我根本没有答应要与他成婚!一定,一定不要让他与我有半点关系!!简尚书,我求你了!”
沈念七忽然跪在地上,然后将额头重重磕在了青石板上,单薄细小的身体在雪中瑟瑟发抖。
简天铭长叹一声气,蹲下身,将令牌又放回沈念七的手上。
“且不说陛下如何,沈博士,你认为……唐玄伊会将这些罪责担在你一个人身上吗?”他回眸看向管家,伸手接过一件披风,轻轻罩在了沈念七身上,“沈博士,回去吧……这件事,简某真的无能为力。”
伏在青石板上沾了雪的指尖,慢慢蜷起。
许久后,沈念七才缓慢地起身,低垂着头,惯常地行礼,然后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走出简府。
简天铭目送,忍不住再长叹一声气,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他又何尝没有呢?
袖中双手,不由慢慢攥起。
……
离开简府,沈念七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在街上走动。
途中守着里坊的武侯就像是提前接道了宫里来的消息,但凡见到沈念七的话,便破例开门放行。
也许,这是陛下给她的一道恩旨,最后这几日,不用被软禁,也不用被束缚。
但是对沈念七来说,这一切已经无法让她有任何的感觉,若是门关上,她会随着本能走到另一处,若是门开了,她就会像是看不见周围人一样穿过里坊。
最后,不知不觉地穿过皇城,停在了御史台的后面。
望着那堵自己不久前才刚刚见过的墙,经过雪日的洗礼,上面已经附着了干净的白,伴着月色,映出难得见到的美景。
沈念七仰着头,眼眶逐渐模糊。
她不愿让那些想让她死的人快意,所以这滴泪,她始终在忍耐。
可是到了这里,到了唐卿的身边,她却不由自主的软弱下来。
从第一滴泪开始,就再也抑制不住,没哭,没喊,就任由泪水安静地滑落。
她沈念七从来不怕死,她早就见惯了什么是生死,甚至一度还期盼着可以逃离这个肮脏的人世。
但是,她却愿她深爱的人可以好好活着。
自己千里迢迢来到他身边,却未料将他拽入深渊。
“我要怎么办……唐卿……我要怎么办才能回到过去……若是回去,我便不会再与你重逢……我宁愿你永远不记得我,永远不知道沈念七是谁……”
眼泪终于决堤,沈念七像个孩子一般站在雪中哭泣。
远在另一面的唐玄伊,就像是可以感觉到雪中的她,心痛地站在与她相对的地方。
“念七……不要哭,有我在呢。”他对着那空无一人的地方,轻轻探出手,一点点为她拭去泪水。
这一刻,隔在中间的那几道厚厚的墙好像突然间消失不见了,好想他就站在她的面前,为她掸去肩上发上落下的雪。
这个夜,漫长却又短暂。
不久,天亮了,左朗如往常一样前往御史台,听到下面人报信儿。
迟疑了一下,还是前往高墙之处。
他看到,仍旧穿着昨日衣裳的沈念七蜷缩在那面墙前,大雪覆盖在她的身上,像是要将她埋葬一样。
“她这样多久了?”
御史台卫士答:“整整一夜了,要不要……”
左朗又看了一会儿沈念七,然意料之外的,他没有半点胜利的快意,反倒心底油生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沈冲是无辜的,当然知道,但这个结果,正如七年前一样。
身为执法之人,却要枉顾真相,而且他还亲自证明了这世上的公理早已荡然无存。正如他告诉沈念七的那样,真相在权力面前不值一提,而律法,又何尝不是一样?
黑白颠倒,善恶不明。
一手促成了这样的世界。
他该高兴吗?
最后,左朗收回了沈念七身上的视线,或是不愿面对她,又或是不愿面对自己。然后轻声说道:“通知大理寺的人。”
左朗刚要迈步前行,又顿了一下,说道:“拿一套厚些的袍子给她。”
说完,才离开。
石温正在门口长揖迎左朗,待人走过,亦是看了眼外面的沈念七,轻声叹口气,便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