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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了好一会儿,发现旅店的正门口正有一抹人影在徘徊,那人影森森冷冷,让他浑身都不舒服。他轻吞了下唾液,屏住呼吸看向了那人影,结果竟然对上了一张只露出了一半的脸!
脸在主人正用一双宛如空洞般的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那人浑身脏兮兮的,露出的半张嘴上扬动着让人极为不适的笑容。
王君平心跳忍不住加速跳动,那渗人的寒冷渗入骨髓。
这时他看到,门口的那个人缓缓伸出手,指向了王君平的身后。
王君平迅速回头,可身后空空如也。
门口传来了咯咯笑声。
王君平意识到自己是被戏耍了,惊恐瞬间被愤怒取代,恶狠狠地回了头。
且见那正笑着的人,如幽魂一般,又一点点将那半个身子缩了回去。
“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戏弄我!”
王君平蓦地抽出佩刀,匆匆冲到了门口,却见一个老妇紧紧抓着那个脏兮兮的人。见了王君平,老妇人一个劲儿的鞠躬。
“对、对不起,大官人,这、这孩子痴傻,不小心冲撞了大官人,饶命,饶命!”
原来是个痴傻!
王君平虽气不过,可也不至于与神志不清醒之人较劲,遂闷闷收回了佩刀,不悦道:“算了,走吧!别再来这里了。”
老妇人连连道谢,可一回头,那痴傻竟像个女子一般自顾自的在那里舞蹈,眼神迷离,如被人附了身一般,时而还会低吟一首无调的曲子。
“秋夜盼君来,相思君不来,红衣红豆香,来世恨长殇……”
老妇人急急忙忙上前抓住痴傻,强行将他拉走。
途中,那痴傻仍旧时不时回头凝视着王君平,空洞而灰暗的眼神仿佛要将王君平吞没。
“少卿,发生什么事了!”几名护卫及时赶来,也跟着警戒起来。
“你们不是守在门前吗?方才去哪儿了!”
护卫面露难色,“方才,方才……卑职被动静吸引过去了,结果没发现什么。出什么事了吗,王少卿?”
“没什么,好好守着。”王君平长舒了一口气,只是方才那痴傻口中的曲词却在他的脑海里,如何也挥之不去。
……
夜色缭乱,大理寺政事堂里弥漫着一股沉甸甸的气氛。
烛台上摇曳着的火光,将墙壁上的人影晃得影影绰绰。
一声提了不知几度的声音登时窜天,打破了夜里的寂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君平瞪大眼睛望着面前一嘚瑟瑟的绯袍十一跨男子。那人相貌风流,脸上常带笑容,看到王君平震惊的样子,肆意挑了右眉,“大理寺一共有两位少卿,王少卿在帮大理办案,那某这秦少卿就一定得在外游荡吗?”
王君平被一句话噎死。
“秦卫羽,秦少卿,此时我们办的是大案,你还不了解案情,不要来大理这里捣乱,之前你手里不是还有好几桩案子吗?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样不好,十分不好!”王君平语重心长地说。
秦卫羽一笑,道了三字:“都破了。”他指尖轻轻点了下自己的头,“没办法,这里好用。”
“我将秦少卿叫来的,他刚好交了手头的案子,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同参办旅商消失案。”沉默良久的唐玄伊终于开口,“招呼打完了,回归正题吧。”
秦卫羽笑得惬意,刻意对王君平挑了挑眉。
王君平是整张脸都瘪了,想他一世英名,无数次毁在这个不知节操为何物的同僚身上,好不容易寻了几桩疑案,竟真都给他破了。
王君平用力喘了一口气,道:“那么,秦少卿,您怎么看这件案子?”
一提案子,秦卫羽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某同大理一样,觉得这件案子有蹊跷,单看手法的话,确实不像同一人所为。”
“并非一人?”王君平一怔,拿过秦卫羽递来的卷宗,上面上面确实有唐玄伊“凶手并非一人”的批注。
王君平一愣,问道:“唐大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卑职有点懵了。”
坐在案前的唐玄伊轻轻将手上那张画师送来的图放在案上,看了眼从一进大理寺就拌嘴至今的二人,说道:“今日的现场,有几个地方让我十分在意。把你们两个连夜叫来,正是想要与你二人讨论一下这件事。”
“现场疑点?”王君平重复道。
“嗯。”唐玄伊起身,也缓缓走到案前,负手说道,“程牧的白骨是在三日前被小贼发现,变成白骨的原因是被旅店的狗所食。”
“是这样没错。”王君平点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几只平日里看起来不会随意攻击人的狗,为何会吃下一个人,而且据贼人供述,还是吃的如此狂肆?”
王君平陷入沉思。
秦卫羽也想了片刻,说道:“曾也听过有家犬食人的案例,其实家犬一向不会有如此野性,大多是主人死在家里,家犬太久没有饭食,饿死前最后的本能驱使它们食下主人骨肉罢了。”
唐玄伊道:“确实。那几只犬今日见时瘦骨嶙峋,该是饿了不少时日。因为近日京兆府的人都有喂食,所以有所收敛,我靠近他们时,并未感受到野性,反而十分温顺,只是偶尔有人经过时,它们会吠几声,以做警示,然后就缩回角落。看起来并不像攻击犬,只是起到报信儿作用的看门犬,其实胆子甚小。”
王君平恍然大悟。
“一般来讲,主人是不会活活饿死自己家看门犬的。如此,关键点就在于平日里给家犬喂食的主人去了何处。”秦卫羽伸说道。
“这可难办了,这家人就像是犯了事儿藏起来似的,和京兆府一起找了几日,愣是一点线索没有找到,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王君平叹气,眸子一转,一点点睁大了眼,“难道……”
话没说完,一个身形瘦小的仵作前来政事堂,长揖后说道:“小人是替沈博士带话,请各位前往往生阁一趟。”
“知道了。”唐玄伊微仰头,“去一趟往生阁大概就都知道了。王少卿,别忘拿上卷宗。”说罢,便迈步离开。
王君平与秦卫羽相互看了一眼,也急忙跟上了唐玄伊。
……
往生阁里,灯火通明,大门却紧闭着。
仵作替诸位官人推开门,一缕掺杂着些药草与死亡气息的味道纠缠而出,因添了香料,不难闻,但却森冷冷的让人难受。
门的这面,放着六七张超越一人长宽的黑曜石案桌,其中六张案桌上摆着骨架,因被下水煮过,所以已经看不到暗红。五具白骨没有头颅,只有身上不完整的四肢骨,头骨盆骨等皆消失不见,白骨长长矮矮,形态不一。另有一具白骨身上骨头完整,与其余四副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念七正椅坐在其中一个案桌的一角,手中拿捏这一个带尖儿的碎骨,正眯着眼将其对着烛火来回查看,专注劲儿竟然都没听到有人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念七才稍稍将碎骨放下,可一抬眼,竟看到几个大男人杵在自己面前。
“啊……”沈念七吓了一跳,手上碎骨登时掉落。
唐玄伊直接伸手接住,然后拉过沈念七的手,将碎骨放回她的掌心。
“谢了!唐卿!”念七潇洒一笑。
一股特别的气氛扑面而来,一把就贴在了唐玄伊冷若冰霜的脸上。
王君平与秦卫羽脸上透着似笑非笑的八卦神情,待受了唐玄伊一记冷眼后,两人又迅速摆出了肃穆的神情,肃穆得甚至有些过了。
沈念七忍不住浅笑了声,便从案前走开,回归正题,右手推了个“请看”的姿势,道:“尸骨已经分好了,不过,有点出乎意料。”念七顿顿,继续说道,“我按照尸骨尺寸与比例将骨头先分堆,然后分别摊开。新带回来的一共五具骨架,按骨头生长情况来看,一是三十岁左右男子,一是十七岁左右男子,一是二十岁左右女子,一是五十岁左右老妇,还有一是八岁左右孩童。它们骨架都不完整,除四肢骨外都被拿掉。肋骨皆被根根敲下,当时在地窖里看到的大量长骨,都来自于肋骨。”
王君平与秦卫羽登时交换了下视线,唐玄伊也眯了一下眼,走过每一台桌案,一一看向这些骨架,“这五幅骨架可有什么特征?”
“这次很幸运。”沈念七做了个“稍等”的姿势,转头来到一男子的骨架那方,扬起其中一块最长最粗的骨,“这是这个人大腿上的股骨,上面有一块摔断后又愈合的裂缝。”
“裂缝……?”唐玄伊眸子一动,即刻伸手道,“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