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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执委会对海外事务的决策,特别是需要动用军事手段的特殊状况,基本都是以情报部门和军方所提供的信息作为参考。在这个过程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相关部门提供了错漏情报而导致决策出现偏差的情况,但这种失误都并非相关部门主动造成,也不存在误导执委会的意图。而颜楚杰现在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要突破这个禁忌,让情报部门利用手上的资源,有意识地引导执委会的决策方向。
这种行为的性质有多严重,身为安全部一把手的何夕自然心知肚明,如果按照他的职责,那就应该立刻劝说颜楚杰放弃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并且向执委会报告这种危险的情况。但这样做的后果也同样会很严重,得罪颜楚杰事小,搞不好会让执委会内部出现分裂,从而影响到海汉权力高层的稳定。
何夕正在做思想斗争的时候,便听颜楚杰接着说道:“老何,我知道你肯定会很为难,其实你也不用把这事往坏的方向去想,我们的职责是保证海汉这个国家能够高速、安全地发展,而我刚才所说的特别措施,也同样是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的这些想法没有谋求个人利益的目的,也没有参杂任何私人恩怨,如果你认为我说这话有问题,那大可现在就回胜利堡检举我!一切为了海汉!”
一切为了海汉,这是高官们在就任执委时需当众宣誓的誓词,以此来获得穿越集团数百名成员对其的信任和支持。颜楚杰提起这句话,大概也是要借此来表明心意,打消何夕的疑虑。他知道如果得不到何夕的信任,那么这事就不可能继续实施了。
何夕没有立刻作声,这不是信不信得过颜楚杰的问题,而是事情的性质与他的职责有冲突。安全部的职能除了搜集国内外的各种情报之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项便是保证国家制度的安全运行,不仅是高官们的人身安全要得到保障,海汉国的制度也必须按部就班地执行,不能轻易被人破坏。守护这一套制度,也是在守护国家的安全。
但现在颜楚杰要做的事情,显然是不合规矩的,所以何夕认为此举有可能将会影响到海汉的国家安全,也不是颜楚杰三言两语就能劝服。
“老何,老颜这个人做事没有私心杂念,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他坚持要采取军事手段来解决平户藩的问题,也完全是为了大局考虑,我觉得你不妨先听听他打算怎么做,再决定要不要支持他的做法。”白克思显然是对颜楚杰的打算已经有所了解了,旁敲侧击地劝说何夕不要急于否决颜楚杰的提议。
何夕终于开口道:“就算老颜的出发点是为国家着想,但方向就已经错了,这可是原则问题,怎么能拿出来讲条件?”
颜楚杰道:“那我换个说法好了,如果我们已经知道执委会要做的决定是错的,但还是听之任之,让国家为了这个错误的决定承担风险,甚至是蒙受巨大损失,那这样的默不作声就是对的做法吗?”
何夕面无表情地应道:“执委会决定的错与对,我没有上帝视角,无法做出评判。”
颜楚杰道:“话是这么说,但你是知情人,掌握的情况要比只听过几次报告的执委们多得多,你心里应该也明白,谈判并不能完全解决平户藩的问题,拖得越久,对我们的妨害反而越大。而且一旦展开谈判,情况出现变数的可能性还会增加,老何,你扪心自问一下,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颜楚杰所提及的是任何一国都难以避免会出现的问题,那就是属于外行人的高官会在某些专业领域替内行人作出决策。由于分工不同,执委会中的其他几名执委在平时工作中并没有多少接触军事领域的时候,他们对于这一系列事件的了解也都是源于情报部门和军方的汇报,的确很容易会基于外行人的思维和认知,做出某些在军方和情报部门眼中算是不妥当的判断和决定。
颜楚杰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执委会错了也就错了,反正我国国力鼎盛,就算硬抗也能抗过去,但如果我们有机会在事前就采取干涉手段,让执委会作出正确的决定,那难道不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好事吗?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了让国家变得更强盛,对制度存在漏洞的地方进行修正,这难道不是我们作为统治者该做的事情吗?”
何夕仍是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执委会的对与错,我不能在事前就做出评判。我的职责是效忠执委会,并保护现有的制度,而不是破坏它。”
屋里的三个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颜楚杰和白克思当然是在琢磨要如何劝服何夕改变想法,接受自己的意见;而何夕此时却并未思考要如何说服对方放弃这种错误的做法,他其实有一丝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否是对的,对这个国家来说到底是程序正确重要还是结果重要,这也是他为何没有果断起身告辞的原因。
但何夕的问题其实很难从他自身找到答案,因为他只是一名官员而非政治家,他可以尽力去完成自己的职责,但却未必清楚自己真正所效忠的对象是海汉这个国家还是维持国家运转的这种制度。虽然说起来他也算是统治阶级的一份子,但在如何实施对国家的统治这件事情上,他似乎一直都没有自己的想法。
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他职位的特殊要求,毕竟安全情报部门的头子要是有了明确的立场,那有可能就会影响到权力体系的稳定。执委会需要他保持中立的态度,而他也正是一直在这样要求自己,尽可能不要去选择倾向于某一方的立场。
但今天颜楚杰的话对他有些触动,程序对结果错跟程序错结果对,哪一个才是对这个国家最有利的选择?如果现行的制度并不完美,那要如何去推动对制度的改进?如果自己跟其他官员一样表现出了明确的立场,这是不是犯了大忌?
说实话这次的事情在何夕看来即便是执委会错了,后果也不会太严重,无非就是军方出面收拾残局的时候会更麻烦一些,可能会让相关的行动所花销的军费和伤亡人数都增加数倍,但这些损失并不会影响到海汉的统治,也不会对海汉在东亚地区的发展势头形成真正的阻碍。
而执委会的权威大概也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在宣传作用之下,国民大概只会认为这是本国先礼后兵的合理安排,只要最后的战果辉煌,大家就只会沉浸在又一次战争胜利带来的喜悦中,而不会去考虑如果一开始就使用军事手段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但何夕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妥。他虽然知道颜楚杰的做法有问题,却一直没有起身走人,这其实潜意识里就是在等着对方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非常危险,但也非常刺激,何夕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准确地说,是他调回到三亚之后,工作四平八稳,生活一成不变,从那时候起就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有受到刺激的兴奋感了。
当然何夕也并没有因为这种刺激而失去理智,他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如果颜楚杰没有一个有力的理由,拿不出一套妥善的方案,就算说破天他也不会接招。
白克思和颜楚杰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换自己来说,颜楚杰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他虽然嘴上功夫也不差,但毕竟代表军方的身份摆在这里,无论说什么都很容易让何夕起戒心,效果反而不理想。
白克思道:“老何,在我看来你所担心的问题,应该就是这样做会不会破坏了现行的制度和权力结构,但我要说实际上不会出现那样的状况,我们所要做的事情不是改变执委会的现行制度,也不会影响到执委人选的更替,更不会让其他执委会成员察觉到任何变化。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只是纠偏,让事情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这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不是为了我们当中任何人的私心!”
“但这是军人干政!”何夕沉声应道。如果这个坎过不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对方的提议。
“军队是为了保卫国家的利益,只要忠于执委会和国家就没有问题,而且我们也并不打算让军方来夺取国家的统治权。这不是军人干政,只是完成自己的使命而已。”白克思立刻对何夕所质疑的点进行了解释。虽然这种解释听起来多少有点强词夺理,但他知道或许对方也只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而已,否则早就该起身告辞离开了,哪会坐在这里跟自己慢慢辩论。
只要把这种做法与“军人干政”区别开来,性质就没有那么严重了。但真要斤斤计较的话,这样做肯定会干涉到执委会的执政,只是程度轻重的差别而已。当然了,对于需要一个像样理由来迈过这道心理门槛的何夕来说,白克思的解释其实是很具说服力了。
三人接下来在对这个问题又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讨论之后,总算是进入到了下一个议题——要怎么做才能不着痕迹地影响到执委会对于选择何种方式处理平户问题的表决。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了。”颜楚杰胸有成竹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主和派之所以会认为能够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主要还是因为当前的形势不够紧迫,平户藩那帮人给我国造成的威胁还不是太大,加之我们之前的行动都很顺利地摧毁了对方的一些布局措施,所以他们认为现在有余裕跟对方展开谈判,胁迫对方放弃抵抗。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给出一些会让执委会紧**来的信息,让大家意识到必须动用武力来解决平户问题,这样到表决的时候就会出现正确的结果了。”
“但我们目前并没有跟平户藩那边直接交锋,要如何让执委会对平户藩敌对势力的存在感到紧张?”何夕追问道。
“平户藩的对手是怎么被我们发现的?是因为他们不够安分,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待在日本猥琐发育,而是四下出击,到各国联络跟我们立场敌对的势力,试图通过**贩运军火来给我国制造更多的麻烦。虽然平户藩这伙人大概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成建制的海上武装部队,暂时很难对我国产生直接威胁,但跟他们联手的那些势力里边,还是有能让执委会紧**来的存在。”颜楚杰没有直接说破,但话说到这个程度,他相信何夕已经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何夕闻言眼神一亮:“辽东?”
颜楚杰点点头道:“真正能够给我国制造麻烦的就只有成建制的武装,而拥有这种条件的,大概就只有辽东的对手了。”
“但在此之前海军陆战队已经在敌后清理了清军的**队,不是吗?难道我们声称又在辽东发现了另一支**队?”何夕对于颜楚杰真正想要采取的手段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颜楚杰笑了笑道:“**队?那恐怕还没办法让大伙儿紧**来。我们在金州和大同江驻防的军队加起来已经超过五千人,清军光靠发展**兵,几年内都不可能与我军在正面战场上掰手腕。再说就算清军有了新的**队,那也只是让执委会的注意力集中到辽东,对我们要进行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帮助。”
“那你打算怎么做?”何夕问道。
颜楚杰收起笑意,肃然道:“军情局新近从日本发回的消息,平户藩已经跟清军达成了合作协议,准备将他们所掌握的**火炮制造技术传授给清军,并且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从南北两个方向发起行动,瓜分朝鲜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