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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是两个孩子陪温向平去学校报道, 下午就轮到了温向平送孩子去学校。
之前有跟罗家和打听沽市大学附近不错的小学和幼儿园,这次提前几天来沽市也是为了给两个孩子找学校。
或许是考虑到有不少学生都是随着父母搬来沽市的,小学大多定在下午开学, 幼儿园就更无所谓了。
温向平给温朝阳看中的是沽市一小, 在本地也算是不错的小学了, 因着温向平有在沽市上大学的证明,校方也就没拒绝温朝阳这个外省学生。
校方给温朝阳做了一份测试题,最终把温朝阳安排到了三年三班。
同样的, 江家适龄的江慎之和江恒之也因着李芝龄成功进了四年二班和三年三班。
当然, 钱也是没少托罗家和塞就是了。
也亏的温江两家都是手头不愁的,不然光走个后门就能把家里积蓄花个七七八八。
作为一个九岁的男子汉,温朝阳还是很佩服江慎之这个大哥哥的, 江慎之只比他大一岁, 懂得却比他多好多,也比他更稳重,平时是他们五个孩子里当之无愧的大哥。
因此, 当得知能和江家两兄弟一起上学, 尤其江恒之还和自己是同班同学的时候, 温朝阳高兴极了, 一溜烟跑到楼上和小伙伴拉勾勾,激动的约定明早一起去上学。
是的,沽市一小虽然离他们住的小区还有一段距离, 但三个男孩都大了, 最小的也有九岁了, 平时在村里都是漫山遍野的跑,带着熟悉了几遍路以后,大人们就让三个男孩结伴上下学了。
至于小些的甜宝和江笃之则上了家附近口碑不错的幼儿园,一个上中班,一个上大班,也是每天一起上下学的青梅竹马了。
说着是幼儿园,其实更像是托管所,每早大人出门的时候把孩子送过去,下午六点的时候再把孩子接回家。
因着温向平和李芝龄平时要上课,只能在下午没课的时候去接孩子,江河清和苏玉秀就负责起了接送两个娃娃的任务。
江河清每天白天似乎都很忙,常常看不见人影,只是一到下午要接孩子的时候,就会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
苏玉秀羡慕的看着江河清每天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也盘算着自己找个活儿的可能性。
家里的孩子白天都不在家,只有中午的时候回来吃个午饭,其余时候家里都只有苏玉秀自己一个人,也是无聊的很。
苏玉秀于是就想像去年一样,找家食堂饭馆做活儿,可谁知人家一听她是来找活儿的,都摇头回绝,
“阿拉人都满啦,再说,侬又没人介绍,又不是上头分配过来的,有空也不收侬。”
在附近的街道跑了三天,一连问了十来家,都没有得到一家肯松口的,苏玉秀最后只能郁闷的坐回家里。
温向平把新鲜出炉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后感放进书包,见妻子一副蔫儿了的样子,安慰道,
“没事儿,要不然咱们自己租一间店面,里头全卖你的手艺,别人的一点不卖。”
苏玉秀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行。”
说着小心凑到温向平面前,轻声道,
“先不说人家肯不肯租给咱们,就是肯租,那咱也得顶一个个体户的名头,这年头,什么企业不是国家的呀,个体户没出路的,而且说出去还要遭人家戳脊梁骨的,哪个敢像你这么大声。”
温向平被苏玉秀一副好似偷了小鱼干做贼心虚的紧张样,不由得噗嗤一笑。
苏玉秀羞恼的捶他一拳,
“笑什么,说正经的呢!”
温向平胸口遭受妻子羞恼一拳,一把握住妻子拳头,见好就收,
“你当河清每天见不着人影儿是干啥去了,人家可有经商头脑的多。”
“你是说――”
苏玉秀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天哪,这也胆太大了吧。
温向平摇摇头,
“不一定人家就是明目张胆的去做个体户,这不还有黑市嘛。光种地哪儿能够一家人吃香喝辣,不说钱,光票就搞不来了。黑市利润那么大,东西也全,还能换票,挺好的,不然怎么把这一大家子都养活的白白胖胖。”
苏玉秀起先还听他讲的认真,到后来就不正经,作势又要捶他,见温向平讨饶的拱手,这才放下手嗔他一眼,
“哪儿就白白胖胖了,你不看人家三个孩子都高高壮壮的,哪里胖了。要说胖,还得属你家闺女儿才行。”
自从温向平赚到稿费以后,就愧疚着两个孩子从前吃不饱喝不足,于是常常大鱼大肉,白面糖块的买回来,就怕两个孩子不够吃。
温朝阳正在抽条,吃多少都促着往高长了,又颇有自制力,糖块一天最多只吃两块,因此虽然较从前胖了些,在同龄人中也是算偏纤瘦的。
至于甜宝这个小馋猫,怎么吃也嫌不够,脸上的婴儿肥就没下去过,抱在手上沉甸甸的,温向平抱一阵总得歇口气才行。
苏玉秀几次拘着甜宝让少吃肉少吃糖,温向平却总是抗拒不了姑娘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妥协着拉着苏玉秀劝,一边还不忘给甜宝再加一筷子香喷喷的酱烧肉。
得了妻子一番训,温向平讪讪的摸摸鼻尖,心里却没有一点想要改好的想法。
苏玉秀哪儿能看不出温向平在想什么,当即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温向平见势不妙,连忙转移话题,
“而且最近我听说,上头要有动作下来了,好像是再过两个月就要允许个体经营了,到时候只怕店铺还不够抢呢。”
“真的?”
苏玉秀咬唇,露出些意动的意味。
江河清家的条件她是看的一清二楚的,从前就顿顿猪肉白面,月月新衣,比苏家强了不知多少去,要不是温向平后来挣了稿费,只怕他们一家四口现在还在地里刨食。
如果…的利润真的这么大,倒未必不能试试,向平不都说了,是国家支持的嘛――
温向平笃定的点头,
“真的。”
消息来源当然是假的,这种全国性的经济整改,就是之前再怎么放风声,也不会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顶多就是一些企业提前窥得一些玄机,另作打算罢了。
不过消息内容却是真的,算一算时间,这会儿已经是红衰翠减的时候,离年底也不过是五十多天的时间。
当然了,到时候飞速发展的地方是沽东,而不是红星杂志和沽市大学所在的沽西。沽东有沽东的好,沽西也有沽西的好,温向平倒是不甚在意非要抢占个商业先机,成为商界大佬,苏玉秀自己干的开心就好,无所谓挣多挣少,何况就苏玉秀这手艺,生意不会差到哪儿。
所以重点是五十天以后,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开店、光明正大的买东西了,再也不用像打游击一样这跑那跑找黑市躲检查。
温向平对这很是期待。
温向平学的中文系并不像医学和法学那么忙,每天只要读读书、写写读后感、再时不时交篇论文给讲师点评就行了。
《大惠山》在九月月底就完结了,其间,温向平自然是又根据情节的转折点亲手画了封面,其美型程度自是不用再赘述,等到最后一章刊在杂志上后,许多读者还意犹未尽的写信来希望温知秋可以写个《大惠山续集》。
当然,要是能再跟着画几幅封面就更好了。
温向平抱着一箱子的信也是哭笑不得。
在《大惠山》完结之后,温向平没有立即开新作品,而是打算养精蓄锐,趁着上学,再好好学些东西,罗家和十分支持他的这一举措,也正好借机压一压“温知秋”的名声热度,以防将来温知秋出新作品时,读者会出现视觉疲劳。
重回大学,再捧起书本,是和十年前迥然不同的感觉。散文、小诗、短篇小说、议论点评文,甚至是童话…总之各种体裁的文章都要依照讲师要求写一遍,让素来专注在小说领域的温向平很是尝试了一番新体裁。
讲师布置下来的各种课后阅读,温向平通通读了好几遍,讲师们的提点和意见,有时候也直指温向平写作的毛病,总之,上了个大学,令温向平着实有所收益。
但因着温向平本身底子就十分扎实,加之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走过的地方也远胜于当下绝大部分人,眼界宽阔,思想更不受拘束,时不时的神来一笔常常让讲师抚掌叫好,还直夸他“笔耕不缀数年,定是又一个温知秋”。
“小温知秋”温向平只能回以不知如何描述的一笑。
院学生会听说了“小温知秋”的大名,也亲自上门从他这儿要走了几篇散文,刊在了接下来两个月的院报上。
院报一月一出,而凡是登上了院报的文章作品,都意味着整个学院对这篇作品的认可,毕竟院报的负责人中,讲师也是占了一定比例的。
征集优秀文章本向来是学生会会做的事情,但像这样一连两刊都印着一个大一学生的作品可就是稀罕事了,先不说院报上向来刊登的大都是教授讲师,还有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大一大二的大多凤毛麟角,就是除了他们院有名的教授和讲师能连刊之外,温向平当算得两届新生第一人了。
霎时,整个学院都把目光聚焦在了温向平身上,就是平时不怎么看校报的人也知道了“温向平”这个名字。
虽然学长学姐是被保送推举进来的,实力未必比得上下两届,但经过三年讲师的熏陶,到底比新生们强上一些,其中有能力出众的连刊也算合理。
而同是沽市大学中文系大一新生的天之骄子,本还有人憋着气拿了校报想看看这个“鼎鼎大名”的温向平有几把刷子,但一看人家的文章,确实甘拜下风。
温向平被刊上院报的作品,是一首短诗和两篇散文――看题目,这些都是讲师布置过的命题作文,其他的中文系学生也是做过的。
短诗要求是以花为题,温向平选用了海棠:
你来,或者不来,
我就在这里,不悲不喜。
你去,或者不去,
我就在这里,不忧不惧。
通篇只有三十个字,无一提到海棠,却通篇都在点着海棠的习性和傲骨。语句虽短,却引人细细品读,无限联想,似得见风雨飘摇,蜂飞蝶舞,仿佛每一个字念在舌尖,都会唇齿留香。
其余两篇散文一篇让写雨,一篇让写人,温向平也写的极富诗意,文笔精炼老道。如沁心茶香,回甘清淡宜人,却又久久不去,读完之后再读院报上其它的学长学姐,就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通篇下来,竟只有几个讲师和教授们的文章或能略胜一筹。
但这些也不是温向平天生就善写小诗的。散文倒还好,他从前最爱满世界走走停停,写的挺多,手感也都还在。小诗这类的却是极少接触,讲师当时布置作业时可没少让他抓头发,最后还是抱回家一摞半臂高的古诗现代诗甚至各种国画苦读了几个通宵,这才赶在规定期限前心里有了底,一篇作品才能一挥而就。
只温向平的付出,旁人是见不着一点半点的,只能见着他在讲师和院报上大出风头,一举成名。有人佩服,自然也就有人不服气,觉着自己也没少下苦功,凭什么比不过温向平。于是院内一时也是掀起了往院报投稿的热潮,奈何绝大多数人一连几次都名落孙山。
有人见识到了登刊的难度,对温向平心服口服,有人却对温向平升起了嫉妒,乃至是莫名的嫉恨。
今天最后一节课四点整下,班里的同学都收拾了东西商量着去哪儿吃,只有温向平不疾不徐的装着书。
因是入了秋,甜宝上的幼儿园五点就放了学,温向平从这儿直接过去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到时候直接和苏玉秀在幼儿园门口集合就是,时间绰绰有余。
温向平斜跨着军绿色的书包穿过楼道,正要下楼梯,就听见楼梯旁的厕所里隐隐传来几句不甚入耳的话,
“一个瘸子…我那天可都看见了…装模作样…卖可怜才能上的院报…一瘸一拐…笑死人了…”
温向平面上的浅笑瞬间消失不见。
他不在乎自己的跛脚,可不意味着别人就能揪着这个攻击污辱他。
是这两个月来表现的太好欺负的样子了是么。
眼神沉冷,温向平往第一阶台阶迈的脚顿时收了回来,转了方向就往楼梯旁边的男厕迈进去。
里头有三个男人,都在二十岁上下,都是温向平班上的同学,其中那个戴黑框眼镜的,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
大概正说到兴头,黑框眼镜时不时发出两声冷笑,
“我还就真不信了,他那种人有什么本事。”
温向平不疾不徐的走进去,在三人顿时消了声和一片尴尬――尤其是黑框眼镜逐渐恼羞成怒起来的眼神中,径自在水管下洗了洗手,一边从容的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拭去手上的水珠,不轻不重道,
“我有什么本事我也不太清楚,只不过我知道,像你这种只敢背后道人长短,通过污蔑贬低他人来获得自我成就感和自我安慰的人――”
温向平抬脚往外走,却在黑框眼镜身边微微停顿,附耳,又以正好在场之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
“最没本事。呵。”
话罢,温向平不疾不徐的出门右拐,嗒嗒嗒嗒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尤为清晰。
直至脚步声渐渐消弥,其中一个男生悻悻的摸了摸头,
“这――”
黑框眼镜胸膛大幅起降了几下,眼见是气的不轻,闻言愤愤一甩手,
“自以为是的混账!他凭什么这么评判人,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垃圾!”
剩余二人也附和道,
“就是,不就是上了次院报,凑巧罢了,我们也是一起考进一班的,和他实力肯定差不多,哪儿就容得他这么翘尾巴,太张狂了。”
黑框眼镜闻言,愤愤的捏了拳头,镜框后的眼珠转了转,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出了口气,温向平心里也就舒坦多了。等走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这件事儿已经全然被温向平抛到脑后去了。
自从上次温向平跟苏玉秀说了开店的事儿,苏玉秀最近就开始准备了,上街看店铺一时半会儿还不行,但案上功夫可以开始琢磨了哪。
如果真像温向平所说,今年年底开始就能开店的话,加上店里整顿啥的,等开门的时候大概已经开了春了,能吃的菜虽还不丰富,但总比冬天强。
于是苏玉秀就买了好多菜面和菜谱回来琢磨手艺和菜色,温向平父子三个也就得以常常吃到新菜,像红烧肉这种南方菜,苏玉秀做了几次已经炉火纯青,肥而不腻又带着微微的沾牙,引得温向平这个最厌恶肥肉的人从此都对它赞不绝口。
至于各色面食和晋省山西菜,苏玉秀之前在医院食堂干活儿的时候,也买了书,又悄悄偷学了不少,就更是引人胃口大开了。
今天晚饭主打的是过油肉面,清脆的山药片配上弹牙的木耳和外茸内嫩的过油肉,浇在劲道的刀削面上一起煸炒出锅,实在是美味。
甜宝吃的呼噜呼噜,完了一抹嘴,巴巴的冲苏玉秀道,
“妈妈,好好吃,我能端去给慎之哥哥吃一碗嘛――”
坐在甜宝对面的温向平顿时坐直了身子,一双温润的眼睛瞪大了直盯着笑得甜甜的甜宝,筷子上还夹着的一筷子面又掉回了碗里。
慎之哥哥是谁?
慎之哥哥快出来。
慎之哥哥快让甜宝爸爸见一下。
是哪个慎之哥哥让甜宝巴巴的记着要给他送饭。
连甜宝的爸爸妈妈哥哥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