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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桑见这场面冷下,一时间也有些迷茫,略显尴尬。
好在一旁的太子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倪镜的肩膀打圆场道:“许是近来在沙场待久了,一时改不过口也是有的,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家兄弟间闲话,哪用得着如此谨慎,对吧?”
他说这最后一句时,已是将头转向了秦桑,似是在等她附和。
秦桑点了点头,这些称呼,她本就从未放在心上过,对她而言,都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朝堂中人各个敏感多疑,向来小题大做,她也早已习惯了。
她无奈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倪镜,对鲁子越道:“倪镜惯来便是如此称呼我,若是改了,我倒还不习惯了。如太子殿下所言,这些都是小事,不打紧。” 鲁子越闻言,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忽又看了一眼倪镜,眸中异样的光闪了闪,转过头来对秦桑挑眉道:“对了,听倪镜说,你们那潼关一战打得惊心动魄,最后你险些被木十六射杀,还是萧何替你挡
了一箭才化险为夷的?”
秦桑心里“咯噔”一下,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倪镜,他面上未有什么变化,却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朝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萧何的死因,大多人都以为萧何是被秦桑斩杀。即便有些人知道萧何死于木十六之手,也只是听战报所言,并不清楚他为何会中了自己人的箭。
当时战场混乱,秦桑甚至以为他们已经全军覆没,倪镜是如何得知萧何那一箭是为她挡的?
当时她被团团围住,周围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根本看不见包围圈内的情形,倪镜当时在哪?他怎么可能看见?
秦桑略微一想,心中忽然一紧,难道,当时他是在高处……
城楼?
战事如此惨烈,他为何会在城楼之上?难道是临阵脱逃回了城中么?
秦桑还未及细想,心中已是微凉。
太子显然也有些意外,他并不知道当时战事的具体情形,但看秦桑和倪镜这样异常的神色,似乎鲁子越所言并非空穴来风。 但他立即就平静了下来,跨前一步到鲁子越身侧,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二弟啊,这大过年的,说这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况且朝中对此已是有了说辞,若是父皇知道你这番言论,又少不得要责备几
句了。”
太子这话的分量其实已经很重了,明摆着告诉鲁子越,父皇既然已经对外宣称萧何是被秦桑所杀,你再搬出这样的一套说辞,便是忤逆父皇的意思。 鲁子越不以为意,但似乎也没有打算继续深究,讪讪一笑,仿佛刚才只是自己随口说说,摆了摆手道:“哎,大哥你也知道,三弟征战沙场的壮举已是举国皆知,连百姓们都津津乐道,我不过也是听到
不一样的版本,有些好奇罢了。”
说完,他看着秦桑,仿佛很是随意的挑眉说道:“三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莫要到了父皇面前,记仇告我一状。”
秦桑迎上他的目光,心中很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片刻后淡淡笑了笑垂眼道:“二哥说笑了,秦桑并未往心里去。”
见气氛有些缓和,太子便又是拍了拍鲁子越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再在这里耽搁,一会连父皇都到席了我们还没出现,可就太不知分寸了。”
说着,便顺势推着鲁子越往前行去。
秦桑在原地定了定心神,看了看倪镜,倪镜却并未看她,目不斜视的跟着二人向前走去。 秦桑心中很是奇怪,她实在不知倪镜今日的表现为何如此反常,但转念一想,自打潼关一战结束后,自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少言寡语,也未和倪镜有什么交流,或许他近来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才会有今日这般表现。
容不得她多想,前面的几人已经走了老远,她也只得迈开步子,跟着往寿仙殿行去。
到了殿前,几人停下脚步,解下身上的披风交于黄门,便往殿内行去。
殿内已经很是热闹,婢女小厮来来往往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秦桑掸眼扫了一圈,发现前来的外戚甚少,除了董彧这样在朝中担任要职的以外,几乎都没有外戚的身影。
只这一眼,秦桑心中对这家宴的规模已经有了衡量,这还真只是个小规模的皇室宴会,或许后宫嫔妃,也只有妃位以上才有资格参与。
大殿正中的阶上设两席,中间是恒王的龙座,左侧设有一席,稍矮一些。
阶下左右各设六席,每席设主次两座,共二十四座,秦桑看见董彧和夫人正坐于左侧首席,夫人低声对身旁的婢女吩咐着些什么。
“三弟。”
秦桑正看着董彧,却听见太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忙转头看去,只见他在右侧首席旁站定,向她招了招手,指了指右侧三席道:“这边坐。”
秦桑点了点头,这便明白了这宴席的座次安排,右侧从首席到三席便是三位皇子的坐席。 此时她也看见,倪镜站的地方正是她那一席后的四席,心中不禁感慨,恒王还真是把倪镜当成了半个皇子看待,这家宴虽是不能请卫岚出席,却是把倪镜放在了皇子的坐席之列,也算是彰显了他对卫
岚的重视。
秦桑走到席边,案几上已是摆上了果盘与茶水,秦桑左右看了看,见他们都已落座,便也未再拘谨,轻撩衣摆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席边婢女便跪坐在侧,斟上了一盏茶水。
秦桑抬眼向对面看去,见董彧之下几席所坐之人皆是些不常照面的皇室宗亲及其家眷,他们的目光也正好奇的望向秦桑,四目相对,便遥相拱手致意。
秦桑一一回礼,却发觉这些面孔大多陌生,许是因她近来一直征战在外,鲜少在京中走动,更别说有什么往来了。
但秦桑知道他们眸中的好奇都是从何而来,自打恒王一纸诏书宣称她乃民间皇子,这些人的眼中,她大概已经是谜题一般的存在了。
秦桑的目光移向董彧时,见他正放下手中茶盏,抬起头见秦桑看他,便微微颔首,象征性的笑了笑。
秦桑也是淡淡一笑,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低头喝了口茶。
放下茶盏后,秦桑的余光扫到了一旁坐着的倪镜,他似乎就像根木头似的,呆呆坐在那里低头盯着案几出神,似是要将那案几盯出个洞来。
秦桑忍不住转过头去,轻声唤道:“倪镜?”
倪镜眼神一闪,收回目光回头看向她,似是还未回过神来。
秦桑不禁苦笑:“你今日为何心事重重的?可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倪镜的目光有些空洞,看着她愣了愣,忽然问道:“你在永寿中的箭毒好了么?”
秦桑一怔,被这莫名一问弄得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怎么好好问起这个?”
倪镜没有回答,盯了她半晌,回过头端起了杯盏:“没事,就是问问。”
秦桑更是疑惑,刚欲继续开口,只听殿外小黄门一声长报:“陛下驾到——”
话音刚落,殿中所有已经落座之人全部站起了身子,秦桑也随着他们起身,走到了席边,左右站成两排,面向殿门之外。
不一会儿,就见恒王身着黑黄相间的广袖龙袍从殿门外迈步而入,众人齐齐跪地高呼:“臣等拜见陛下!”
恒王从正中走过,一直上到台阶顶端,这才回身挥袖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又是一叩首,才一一站起身来。
这时,秦桑才看见恒王身侧站着的人,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母亲,她身着一套朱红裙裾,绾着盘桓髻,面上还罩着一层轻纱。
恒王见众人起身,便绕过主案,坐在了正中龙椅之上,随意的一挥衣袖道:“既是家宴,不必拘谨,都坐吧。”
说完,他转头看向陈妃,示意她落座。
陈妃坐下后,众人才依次重新回到案边坐下,礼乐声起,正式开宴。
菜品碗碟呈上,在舞姬身姿的缝隙间,秦桑看见母亲正望着她的方向,虽是看不清表情,却能猜到她是在对她笑。 秦桑也报以一抹浅笑,心中微暖。这大殿之上,真正算得亲人的就只有母亲了,此时看见她,秦桑比看见任何人都要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