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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秦路已是朝中的将领。他和二皇子鲁元敏年岁相仿,平日里二皇子与他也较为亲近。
在一次奉朝廷之命外出行事时,秦路出了一些差错。
回朝后,秦路在殿中自请领罪,而陈松一早就有心拉拢这位将领为三皇子鲁元宁所用,便当场为其出言分辩,减轻了他的罪责。
秦路感念陈松出言相助,便亲自登门拜谢,也是在那时,巧遇了相府中正与婢女嬉闹的陈芙。
那时正直春日,落花纷飞。陈芙与婢女相互往对方身上撒着花瓣,笑声入银铃一般,清脆温婉。
秦路踏进门槛,正巧看见这如画美景,树下唇红齿白的少女笑靥如花,周身花瓣飞舞,衣袂飘飘。
陈芙抬头时一眼看见呆立着的秦路,有些慌乱,忙站定了身形,长睫微动,双眸水波流转。
那时,秦路刚从军中而来,一身未及换下的铠甲,在阳光里闪着微微鳞光。眉宇如剑,双眼深邃如墨。少年英姿,俊朗不凡,一时间,竟让陈芙忘了眨眼。
就这么静静站了许久,陈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红了脸颊,转身离开了庭院。但小小年纪的她还是忍不了自己的好奇心,回头多看了两眼。
世间缘分大抵如此,两人初见时便已给对方留下了不俗的印象,而这些,陈松都是不知的。
后来,秦路三番两次的到相府拜访陈松,陈松甚至还有些窃喜,以为这位自己试图拉拢的将领,因为那一次的出言相助,动了改投三皇子的心思。
就在那段时间里,秦路与陈芙相处甚多,两人情投意合,却是心照不宣。
终于,一向直率的秦路将这件事告知了二皇子鲁元敏,而鲁元敏更是二话没说,就替秦路向皇上求下了这门亲事。
陛下赐婚,陈松不得不应。
那时候陈松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本以为当时为秦路出言是一招妙棋,却没想到不仅没有将秦路拉进阵营,还将他往二皇子那里推得更进了一步。
他更未想到的是,当自己将皇上的赐婚告诉女儿陈芙时,她竟像是早有预料,脸上有着难掩的欢欣。
他无奈,只能慨叹人算不如天算。原来自己的女儿对秦路,早已芳心暗许。
而二皇子鲁元宁听闻赐婚,惊愕不已,当晚就去了陈松府上,问及缘由。陈松将这一切细细告知,鲁元宁听到此次赐婚乃是皇兄促成,霎时悲愤难当。
那时,鲁元宁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的感受,也第一次明白了皇命难违是怎样的一种境地。
也就是从那时起,鲁元宁真正开始思考权力的意义,他告诉陈松,自己愿意听他所言,参与立储之争。
陈松很是意外,他没有想到这样的阴差阳错竟也成为了一次契机,鲁元宁会为了一次赐婚,而决定参与夺嫡。
可他同时也开始有些矛盾,秦路成为了自己的女婿,而他却不是二皇子鲁元宁的人,将来的夺嫡之争,自己可还能像从前那般,坚定不移?
这样的矛盾在陈松的心里生根发芽,随着夺嫡的推进而日日加重。到最后,连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终于,圣上立储,两位皇子同被封王,陈松倒像是松了口气。虽是两位皇子中没有一人被立为太子,却免去了自己的犹疑和矛盾。
谁料,事态随着叶阑的介入而发生了惊天的逆转。
太医投毒,太子背负弑父篡位的罪名,两位封王皇子擅自领兵,一年之内,便将这天下一分为二。
这一切都不在陈松的预料当中,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样的两难选择。
一个是自己的女婿效忠的齐王,另一个是自己一手带起的恒王,无论他选择哪一个,内心都深受折磨。
思虑再三,陈松深深叹了口气,向两位帝王派来的使者说,自己将要告老还乡,从此不涉朝堂。
就这样,陈松这位两朝为相的老臣没有选择任何一方,而是选择了归隐山林。
秦桑听着这段从未听说过的往事,愣在那里,久久不能自拔。
原来自己的外祖父还有这样的一段过往,原来父亲与母亲的亲事中还有这样的巧合,原来正是因为那次赐婚,父亲才会对齐王如此忠心不二,誓死相随。
秋远尘淡淡看着秦桑,看见她眼中的凝重和恍然,便越发笃定,眼前的人,自己绝没有认错。
过了好一会儿,秦桑才缓过神来,她见秋远尘目光探寻的将自己望着,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道:“没想到,前朝夺嫡之争还有这样的一段曲折。”
秋远尘浅浅吸了一口气,倒像是放下了什么心事一般,点点头淡淡道:“秦将军应该未曾去过华阴吧?”
秦桑一愣,这方才还说着外祖父的往事,为何又问到了华阴?
但她却迅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未曾去过。”
秋远尘微微笑了笑,眼中多出了一抹慈爱的目光,温言道:“华阴是个好地方,在它东面的那座武阴山,更是值得一去的人间胜境。若是秦将军将来领兵到了华阴,勿要辜负了那番景色。”
秦桑微微蹙眉眨了眨眼,她听着这秋远尘莫名的一番话,不知他为何突然会对自己说这些。
想了又想,秦桑揣测着会不会是因为秋远尘家在华阴才会这样说,便轻声问道:“秋前辈,是华阴人士?”
不料,秋远尘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并不是,老夫故乡远在东南会稽,那年也是恰好路过华阴,看到了不少美景,也遇到了不少……知交。”
秦桑一听,秋远尘像是话中有话,美景倒不用多说,但看他这回忆往事时温柔如水的目光,好似令有故事。
“秋前辈,可是在华阴遇到的秋夫人?”
秦桑的好奇心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时间便将此问脱口而出,问出了口,却又觉得这样打探十分不合时宜,有些懊恼。
秋远尘却并未在意,只淡淡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但我与夫人的确在华阴住过一段时日。”
秦桑见他没有在意,又微微偏了脑袋,轻声问道:“那……后来呢?”
秋远尘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角落里飘起冉冉柔烟的香炉:“后来,秋戈出生,夫人因为难产,没能陪伴她长大。”
秦桑闻言,心下有些微痛。看秋前辈说起已故妻子时是那样的深情,他应该,也是极爱这位亡妻的吧。
原来,秋戈从小就没有了娘亲的陪伴,是秋前辈一人拉扯她长大。她出落得如此灵妙动人,想必秋夫人生前,也是一位倾城佳人。
一时间想了许多,秦桑沉默着也未说话。
秋远尘又是轻叹了一声,却好像收拾好了心情,浅笑着看向秦桑:“今日时候也不早了,秦将军也早些回去吧,萧将军还在楼下等着呢。”
秦桑这才回过了神,看着窗外天色果然渐暗,忙站起身来,恭敬拱手说道:“今日多谢秋前辈替我二人测算,秦桑就先告辞了。”
秋远尘点了点头,秦桑便转身迈步撩开了珠帘。
这时,秋远尘却又轻声喊了她一声:“秦将军。”
秦桑一手撩着帘子,回身看向秋远尘。
“待你到了华阴,一定要记得去武阴山看一看。”
秦桑看着秋远尘脸上那温和的神色,怔了怔,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秋远尘看着秦桑下了楼,独自静坐了片刻,将桌上那张写着秦桑生辰八字的纸轻轻展开,看着那纸出了神。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为他人算命,早已不太会为什么所谓的“命中注定”而有感触,此刻,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四个字。
命中注定,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自己何曾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遇见这个虽是陌生,却又如此熟悉的人。
秦桑,你可知你的生辰与秋戈无异?
你可知你当初用过的那个名字,还是我为你取的?
秦桑带着满腹心事下了楼,看见门外萧何正与秋戈背对着门,坐在台阶上说着什么。
她轻轻咳了一声,两人回过头来,萧何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好了?”
秦桑点了点头,转脸对一旁的秋戈微微笑了笑。
秋戈也站起身,那如弯月似的笑眼眯了眯,偏着头道:“那我就先上去找父亲了,两位将军,我就不送了?”
萧何与秦桑皆是点了点头,萧何笑道:“秋姑娘去吧,我们认得路的。”
秋戈也未再多言,提裙上了台阶,向小楼中走去。
两人按着原路返回,路过前楼乐坊时,耳边又是一阵丝竹管乐之声,伴着将尽的暮色,婉转动人。
出了寻音阁,秦桑左右看了看,街上往来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萧何却是拽了拽她的衣袖,向一旁努了努嘴:“逛逛?”秦桑狐疑的看着萧何:“这几日在城中帮忙,还未逛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