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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五皇子一直以来都疑惑的事情,李贤妃每次面对李家的事都很积极主动,甚至还会用各种方式逼迫他去为李家做事。其中不乏自虐自残,甚至连以死相逼都有过。
而他这人,虽说从小受尽生母虐待,后来又被带离恰合宫,生母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好的回忆。可他还是挺心疼李贤妃的,因为他一直以为李贤妃是有病,是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如果一直是好好的,没有精神失常,他就也会有一个相对美好和乐的童年。
从前他问过李贤妃几次,每次问李贤妃都会发疯,寻死觅活说他不孝,要么就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母族的重要。
可是这么些年了,他真没看出母族的重要来,一切都还是要靠自己。非但如此,母族还隔三差五就给他找事儿,善后的事他这些年都记不清做了多少。
不过从前他也真没什么所谓,只是偶尔惦记起来就跟李贤妃问问,为何非得帮着李家,明明李家对他娘俩不怎么好。不过也就是问问而已,李贤妃哭闹了,他也就拉倒了。
好像他从小到大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多执着过,也没有很在意过,帮李家善后,人也杀过,财也劫过,债也抵过,却没有哪一次如这次这般,在他心底掀起如此大的波澜。以至于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能浮现出白鹤染站在城隍庙的前街上,一脸的愤恨,一脸的迷茫,还有那四处寻找他的眼睛,都成了他摆脱不掉的梦魇。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也是活到二十五岁,第一次遇着白鹤染这种无亲无故接触不多,却在每一次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之人。
他从未想到过,对于一个摆明了算计他坑他银子的小姑娘,他可以笑着纵容,可以欺骗自己就当是付给她的人命费。
可是越到后来越欺骗不了自己了,毕竟每每听到那丫头叫他五哥,他都会产生一种窝心般的难受,直到她将他困于阵法之内,他甚至都不想出来。哪怕面对那样的噩梦一遍遍重演,他依然想永远困在阵中只做个缩头乌龟。
因为他……没脸见她。
“舅舅。”君慕丰收起思绪,重新看回眼前,“本王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李广年也有些火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五殿下这声舅舅微臣也担当不起。”
“是吗?”君慕丰点点头,“那便只叫你李大学士吧!不过李大学士可别忘了,如今那叶成仁可还在阎王殿里呢!你说若是本王去提醒他一声,让他不用替李家守秘密呢?”
李广年的眼睛也眯了起来,李家人,都有这么一双狐狸似的眼睛。
“殿下这是在威胁我。”
“算是吧!就像你一直以来都在威胁我们母子一样。”
“我威胁你们母子?哼,真是笑话。你们一个是嫔位,一个是皇子,我哪来的胆子威胁你们?至于你母妃为什么要无条件地帮助李家,你大可以去问问她自己,问问她当年做过什么,给我们李家丢了多大的脸面,又是让我们李家这些年如何战战兢兢地活着的。”
李广年真的怒了,手掌砰地一声拍到桌子上,“要不是因为你们俩个,我李家这些年可以活得更加坦荡!要不是因为你们俩个,我李家如今的地位何止区区从二品?你还有脸来质问于我,不如省省精神回去问你的母妃,问问她当年都做了什么好事!”
君慕丰看着面前这个舅舅,觉得他说得都是真的。一定是母妃有把柄握在李家手里,所以不得不无条件地帮助和听从,甚至要拉上他这个儿子一起来服从李家的命令。
到底是多大的事,能让一宫妃位畏惧到如此地步?
君慕丰站了起来,看了一会儿李广年,突然就笑了,“舅舅还是不了解我,从小到大本王怕过什么呢?你又以为我对我的母妃有多深厚的感情?若真的有,她也不至于终日抱着个布娃娃说话了。所以,你听着,帮李家做事,上一次是最后一次,你们再没有下一次的机会。威胁又如何?把握又怎样呢?如今你们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大不了车船两翻,本王何俱?”
那种狐狸一样的笑容又浮上面来,带着警告和轻蔑,看得李广年下意识地发了抖。
是啊,他又何俱?那件事情一旦说穿,可就不只是李贤妃和白兴言两人的事,白家和李家全族也得跟着陪葬。可是如今白家出了个天赐公主,背后还有个十皇子,就凭着天赐公主如日中天之势,说她能保下白家也是有可能的。而天赐公主跟她那个爹本就不亲,关系早就随着生母的一头撞死而分崩瓦解了,到时候只扔出一个白兴言来了事,倒霉的就只有李家。
在这场困局中,只有李家才是输家啊!
李广年面色惨白,跌坐回椅子上,连五皇子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只在那控制不住地想着李家所有人被送上断头台,冷汗浸湿全身。
君慕丰走出学士府,竟带着几分轻松。
撕破脸了也好,从今往后,李家就算是作上天,他也不会再插手任何一件事了。一个打从他出生起就在虐待他的母妃,他顾念了这么多年,也还了生他一场的人情债。
都说他像狐狸,可狐狸一向狡猾,哪有活成他这般憋屈的狐狸?
不过也不尽然,从前不认得白鹤染,也没觉哪里就憋屈了。随便拉扯李家一把,也没觉得费多大的事。甚至这一次如果要杀的是别人,他兴许也不会有多大的心理负担,毕竟杀人而已,又不是没有杀过,比起亲戚一场,比起所谓母族,那些生命不值一提。
可是偏偏就遇着了白鹤染,就像是老天爷故意同他开的一场玩笑,竟就将他这个人吊在那个丫头的身上,甚至于走这一场就为了同李家翻脸,更甚至甘愿待在那大阵之中,陷在从前过往的痛苦里面,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再也不想出来。
君慕丰想,这或许就是命吧!许是前世就欠了那姑娘,这辈子注定是要还债的。
“咳咳!”他咳了几声,随从品松赶紧上前来搀扶。那座大阵已经将他家主子折磨得不成样子,太医说想要养好身子,怎么也得个一年半载的。可再过不了几天就要往北寒之地去了,这样消瘦孱弱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表哥!”有人叫他,是个女子的声音。君慕丰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只觉来人有些面熟,像是他舅舅的女儿,可这是哪个女儿来着?
见自家主子有些迷茫,品松赶紧提醒:“是舅老爷的嫡次女,月茹小姐。”
“哦。”他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好像逢年过节总能见着过,每次也都主动与他说话,可再多的印象却没有了。“你叫本王有事?”君慕丰神色淡淡,对这个表妹生疏得很。
李月茹有些尴尬,但还是走上前,俯了俯身,“月茹见过表哥。”
“恩。”他点点头,等着对方的下文。
李月茹心里有话,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像这种局面也是常态,因为她每次见着这位表哥都很有想同他多说几句的冲动,可每每站到他面前,除了问好就都不知该说什么。
品松见这位小姐拧着手指头着搓着裙边子,脸通红通红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再瞧自家主子,面上已经现了不耐烦,怕是再多留一会儿就要翻脸了。于是赶紧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那个,二小姐,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您如果没事咱们可要回府去了。殿下近日身子不大好,也不能总站在这里吹夜风。”
李月茹这才“呀”地一声回过神来,然后赶紧开了口:“不不不,我有事,我有事要说,我……”她又纠结了一会儿,然后一跺脚,“我是想说,在百花会上,我看到天赐公主了。”
君慕丰这才有了些反应,却也只是道:“你们都去参加百花会,见着了也是正常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觉得天赐公主人很好,她将表哥困于阵法之内,应该是有原因的吧?”话题一打开,李月茹也没有那么别扭了,语次终于顺畅了些,“表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是我也偷听到过父亲的说话。大人的事情我不好评说,只是想同表哥说,那天赐公主医术真的很好,她既已将你放出来,你为何不找她医治?如果表哥不方便去求她,我去也行,只要表哥你能好起来,月茹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找她瞧病?”君慕丰失笑,“她整治了我,再自己动手把我给治好,那岂不是白整治了?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和逻辑。月茹,这种奇怪的念头你不要有,更不要去求她,否则一旦让本王知道绝不会轻饶了你。”
李月茹有些害怕,但又觉得表哥叫自己“月茹”这很亲切,一时间心潮澎湃,脸颊就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