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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虞说完之后,在场寂静无声, 好一会儿才有人大喘气。
刁奴捂着流血的鼻子, 又是畏惧又是嫉恨的眼神盯着易之虞,易之虞扫过来, 又立刻缩回去。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店里小二也慌了。这要是在他们店里把事闹大就糟糕大发了。可易之虞一副煞神的模样,光看那扔杯子的力气就能轻易捏碎他的脖子。小二细心观察一番,最终决定和另一个和气些的客人沟通一下。
能不闹大就不闹大吧。
这衍州城里谁敢惹这些人呢, 也只有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乡人才敢这么冲。
“真是对不住客官您了, 我给您赔罪。只是现下店里也做不出您的菜,不如请您去别地儿吃,也是一样的。”小二凑到荆照秋跟前好言好语, 又放低声音,“您不知道, 这是我们本地有名的一户。咱这就是个小本生意,惹不起这些大人物, 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做小生意的……”
荆照秋推了推易之虞:“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吃算了。”看人小二难为成这样,再加上这么闹过一通, 他早没了吃饭的胃口。还不如换个地方吃饭省事, 看样子, 这里一时半会儿是上不了菜的。
小二听这话,顿时面露喜色。客人肯退一步自然是最好的。
“多谢这位客官, 您下次到我们店里来, 给您半价优惠。”
荆照秋摆摆手说不必, 估计之后都不会往这店里来。易之虞无可无不可。几个刁奴想拦却没一个敢拦住他们,愣愣地全傻站在一边,手脚木木的,谁都不动。
但阎王爷也救不了该死的鬼,厢房外忽得有几声啜泣声。听声音倒像是个还没到变声期的男孩,随之响起的还有个过分尖利的男子声音。
“哭什么哭,跟着本少爷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
过分猥琐油腻的声音让荆照秋脸色都变了一下。听这对话,怎么不对劲?
“躲?躲个屁!当婊l子还立牌坊,你家里已经把你卖给我当奴才,以后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对你,你使劲儿躲去。”又是一番油腻的猥亵般窸窸窣窣的响动。
男孩仍是哭啼着,忽,尖利男子惊呼一声,破口大骂。
“妈的,敢咬我。”男子一脚将那哭啼男孩一脚踹开,真是一个瘦小的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摔倒了荆照秋和易之虞门口。少年抬起头,粉雕玉琢的白面可人模样,嘴角是踢出的血,荆照秋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个好南风的恶少当街猥亵少年来着。荆照秋反感至极,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少年慌张地在人群中找寻了一番,一边是那恶少的刁奴,一边是小二,一边是两个素未逢面的客人。
那一刻,求生的欲望让少年鼓足勇气,几下爬到了荆照秋和易之虞面前。恶少在衍州城内无人可惹,求谁都没有用。可冥冥中,他似乎感应到,或许面前的人能救他一命。
若是要跟了这恶少,他宁愿撞死在墙上。
少年乞求般的目光望向二人,但易之虞却只对他冷冷一瞥,似乎不耐,眼中并无半分同情,少年心里一慌,这人未免也太冷了。难道今日,他终是走到了绝路吗?
砰!
门被狠狠地踹了一下,一个跋扈嚣张面色虚白的男人闯了进来,头上嵌珠八宝紫金冠,脚下金丝云纹锦靴,穿金戴银通身富贵,乍一进门,一干刁奴立刻点头哈腰。
“小东西,你躲到这里来了?”面色虚白男人进门便道,少年听见声音,身体忍不住发抖。
男人伸手就要抓少年的胳膊,荆照秋不觉喊出口:“放开。”
少年慌张地躲到了两人身后。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挡老子的路?”男人啐了一口,抬脚往刁奴屁l股上踢了一脚,“狗东西,不是让你清场吗?都清到哪里去了?”
刁奴心口一记重击,疼得脚脖子都痉l挛了,只忍着不敢出声,正要开口解释,男人又把他踢开了。
“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开。”
男人看向荆照秋和易之虞,上下打量一番后,忽露出了猥琐的笑意。
“得,你们既然要救这个小东西,那就拿人来换。这个小兄弟长得比那没滋味的小东西还俊俏,不如便从了大l爷我吧。”男人猥琐地笑了两声,上下打量着荆照秋。
他说的小兄弟便是荆照秋。
光看脸,易之虞比荆照秋还俊,可他一身的冷意,叫人注意不到俊秀二字。反倒是荆照秋,通身的和气,这些日子吃穿精细,把从前重病掉的肉全给养了回来,也不见了病色,面色好看许多。越发的清俊起来。
被这么个无赖盯上,荆照秋自己倒没觉得多惶恐,第一反应竟是惊奇然后是溢上心头的反感。面色虚白脚下无力无非就是个酒色之徒!
荆照秋呸了一声,有恃无恐。若单是他一人还要掂量一下,可身边就是易之虞。满身的底气,荆照秋狐假虎威,鄙夷地看了男人一眼。
那男人起初愣了一下,然后才是愤怒。整个衍州城里就没人敢这么看他,这是哪来的蠢东西。
“今日便要你好看,若你乖乖从了本公子,也可饶你一回。”男人临到此,一颗色心都不死。他伸手便要抓人,却反被人按住了手腕。
“大大大少!”一众奴仆惊呼,却没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快放开我,小心我让你掉脑袋。”男人虚张声势,搬出家世来,“你是哪里来的东西,敢动我?我可是当今宰……啊啊……”
易之虞不耐烦地,稍一使劲。
男人眼中都迸出眼泪,却仍不死心。
“我可是当朝宰相家的大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易之虞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对当朝宰相四个字毫无触动。
他淡然地回答了一声:“想清楚了。”
只见易之虞反按住了男人的手腕,以折断一根面条一般的力度,轻轻往后一折,只听得咔嚓一声骨裂,男人额顶豆大的汗直逼了出来,青筋暴露,面色惨白。
一声惨叫发出,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荆照秋。
见识的越多,越发见出易之虞的手段狠辣。若是在原来的年代,他见了这样的人必是躲得远远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刀子便捅到你的身上。可易之虞越是在他面前展现出本来的冷硬,却让他觉出平日给予他的温暖有多难能可贵。
这世间柔情无数,唯易之虞含在一段冷硬心肠之中委婉含蓄的温柔最令他难以忘怀。
如果不是这个人,说什么,他都不会让腹中的胎儿有留存的可能性。男子怀胎算得什么?惶惶不能见于人,若他人知晓只当自己是什么山精怪胎。
易之虞松开手,取出手帕擦了擦手指,扔了手帕,一眼都没看过瘫在地上的男人。
“大公子,大公子!”几个奴仆这时才敢上前去扶起长平长子张哲书,几人将张哲书翻了一面,他已全无血色,奄奄一息,翻着眼儿,手指在轻轻l颤动,口中喃喃自语,“给、给我记住,我可是宰相的长子……你你……惹不起!”
刁奴吓得人都要昏倒了,要是少爷出个好歹,吃苦果子的可就是他了。可是眼前这个煞星,别说和他斗,他连看一眼都不敢,他一时又庆幸起来,那煞星只用杯盖砸他,没折断他的手……
刁奴抬起眼悄悄看易之虞,见易之虞尚无发难的意思,连忙便道:“快,我们走,快送大少去看大夫啊……”
几人抬起张哲书,荆照秋拦住。
“把他的卖身契交出来。”
“卖、卖l身契……”刁奴惶恐地易之虞,又看看张哲书,最后还是屈服在易之虞的余威之下,半是讨好半是规劝张哲书,“大公子,咱把卖l身契给他吧。”
张哲书痛得话都说不出,努力地睁着眼去看,目光触及到易之虞,大受惊地躲了过去,身上仍旧颤抖。
“给、给给他……”
刁奴抖出一张卖l身契,看都不看就扔给了荆照秋,带着人屁;股尿流地跑了,连里面夹了一张银票都没发现。
荆照秋拿着卖l身契并银票递给那少年。少年惶恐感激地直对两人磕头,一直磕到易之虞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时,才渐渐停下来。
他取出银票,想要还给荆照秋:“多谢二位公子,这银票……”
“你拿着吧。拿着银票和卖l身契离开这里,好好生活。”荆照秋不接。
少年拿着钱一时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易之虞脸色更加不好,少年慌得立刻收起了钱。他摆摆手,让小二送少年出城。
“若是那张家敢拦,你便告诉他,只要他敢拦一下,今夜就让他另一只手也废了。”易之虞点了小二,又给了他二两跑路费。
小二被这一连串突发的事情早惊呆了,连忙喏喏答应着,不敢怠慢一分。乖乖,连本地谁都不敢惹的张家大少,这位公子眼睛眨都不眨就轻易折了他的手,他只不过一个小二,那还不更是随意拿捏的东西。
小二尽心尽力立刻带了少年出去,半点儿不敢耽误。荆照秋见事情解决,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竟然得知了那张宰相的大儿子是个断袖色鬼。皇帝要易之虞查的就是张平,光看今日l他大儿子一番作为,就知平时没少嚣张跋扈鱼肉百姓。
荆照秋还在想刚才的事,不经意看到易之虞的脸色后,就抛掉了脑中的事情。
“怎么这么不高兴?”荆照秋有些抱歉,怕是他多管闲事惹烦了易之虞。易之虞向来不爱管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易之虞不答反问:“你饿不饿?”
“啊……”他饿过头了。
他忽然有点明白易之虞生气的点儿,因为耽误他吃饭了?他在一个小时前,就等着吃饭,现在都饿过头,还没有半粒米进肚,反倒是被些枝枝梢梢的事情绊住了。
荆照秋往窗外看去,路边是一家馄饨店,老板正捞出晶莹剔透的馄饨进了汤碗,远远飘出的香味逸散到二楼的厢房,勾起他从前在路边摊吃东西的回忆。
他指了指馄饨铺子,道:“我们吃馄饨吧,许久没吃过了,怪想的。”
“好。”易之虞带着笑回答。
只是心里未必是笑着的。原只是为皇帝办事,远日无仇今日无怨,任凭张平如何作恶多端,易之虞都不甚在意。他没那么多的正义感,也没什么忠君爱国报复,什么锄奸扶正那是忠臣该做的事,他只是个重利薄情的商户。
可今日这仇怨算是结下了。皇帝不查,他也不想让这个人好过。
当晚,衍州城张府里,张家大少的房里呼号了一夜,丫环小厮每一个敢发出声音,生怕惊了大少受教训。
这偌大衍州城,头一次出现有人敢教训张家大少的,足足让衍州百姓茶余饭后消遣了一整天。人人都在猜,究竟是哪个人胆子这么大,连张家大少都敢惹。
张宰相有三子,二子三子都跟着他在京城,只有大少被扔在衍州,原因不是别的,就因为大少是个改不了的断袖,让当宰相的张平大为恼怒,认为丢了他宰相的脸。
明明是个嫡长子,却偏偏是最不喜欢的那一个,连京城也不让他去,只能留在老家。张哲书受多了不公平对待,性格越发变l态狠毒起来,愈加发展为衍州城里谁也不敢惹的人!
折了一只手的张哲书,手上打着板子,平躺在床l上睁着眼,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他要报仇。
呵,他会让那两个狗东西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