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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凤岐强硬的态度让上央有些吃惊,原以为这段日子以来,石凤岐蛮横的性子已经收敛了不少,但没想到,触到他底线之后,他反弹得这么强烈。
上央把他的话说给隋帝听了之后,隋帝只是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啊,上央,你说我们两这么多年来,怎么就教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陛下言重,公子只是在此事格外坚持,别的事都还好。”上央说道。
“可就这一件事,能毁了他一辈子啊,上央。”隋帝半垂着眼睛。
“陛下,要不……就算了吧。”上央说,“谁知道公子以后会不会改变心意呢,或许等到那时候也不迟?”
“他是我儿子,我了解他,没可能了,他没可能摆脱得了鱼家那丫头。也只能说那丫头的确不同寻常,被她吸引,也是常事。”隋帝苦笑一声,招呼上央坐下。
“那陛下准备如何?”上央有些担心,隋帝若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件事,那是一定要做到的。
“先不说此事了,苍陵的事怎么样了?”隋帝摆摆手,放下这些小事,问起大事。
“有些奇怪,未按我们想象中的进行。”上央也坐直了身子。
“怎么说?”隋帝问。
“本来按计划,南燕与后蜀联手,应该可以快速拿下整个苍陵,但不知为何,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上央道。
其实用不顺利来形容,并不合适,应该是大出众人意料。
南燕与后蜀非但没结成联盟,在苍陵推进,反而自己打了起来。
如今整个须弥以南一片动荡,根本没有早先时候他们设想的格局形式,苍陵,南燕,后蜀三国,战火滔天。
这与最初的设想,已经是相去十万八千里了。
隋帝听上央的话,沉思了一下,说:“鱼非池已经有数日没进宫了吧?”
“告了病假,说是身体不舒服,陛下你就准了她在家休养。”上央说。
“嗯,知道了。”
大隋的天气已经是深秋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能都看到脚边草叶上结着的白霜,天气转凉之后,南九给鱼非池加上了厚衣,又在凉亭里点起了火盆,生怕把鱼非池冻着。
深秋里的天气总是阴绵绵潮糊糊的,一点也不干爽利落,鱼非池坐在凉亭里看着外面一池秋水,支着额头一个人喝酒。
“第一次来你这院子,倒是挺清雅的。”隋帝换了常服,来到鱼非池府上,坐到她旁边,四处观望一下她的府邸。
“音世子种了些常青树,所以院子看着挺幽深的,陛下今日怎么出宫来了?”鱼非池给他递了杯酒。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隋帝喝了口小酒,陪她看着已经空无一物,只有一池清水的池塘,“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陛下关心。”其实没病,只是不想去早朝罢了。
“会钓鱼吗?”隋帝突然问道。
“如果陛下是说把鱼杆伸着,把鱼钩放下去,等着鱼上钩,那我会钓。”鱼非池开着玩笑。
“哈哈哈,无妨,我教你。”隋帝招呼下人去取两根鱼杆过来,捏着鱼饵串在鱼钩上,帮着甩了出去扔到池水里,把鱼杆递给鱼非池,自己也握着,两人坐在亭子里钓着这一池锦鲤。
“其实你也是鱼,我是钩鱼的人,鱼饵是阿岐,你是条聪明的鱼,但还是会心甘情愿咬勾。”
“嗯,人心皆贪嘛。”鱼非池握着鱼竿,并不反感隋帝的话。
“苍陵的事,是你动的手脚吧?”隋帝望着水面,随口问道。
“陛下说对了。”鱼非池道,“的确是我。”
“目的是什么?”隋帝问道。
“目的……陛下不是知道吗?何必还要再问?”鱼非池轻笑,只是笑容微苦。
“我曾以为,你一辈子都做不出这样的事。”隋帝叹了声气,背也驼了些。
“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的,我曾经也觉得,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这么肮脏卑鄙。”鱼非池说。
“如果你提前知道了我会让阿岐成亲的事,你还会这么做吗?”
“会,这与他成不成亲没关系,这与大隋的未来有关。”
“鱼非池,寡人一定会让他成亲的,你也早点死心吧,至少,你能活得轻松一些。”
隋帝的那根鱼竿有鱼咬钩,牵动着浮筒一起一伏的,鱼非池出神地看了会,慢慢把鱼竿收起来,看着那条甩着尾巴在鱼钩上挣扎着的黑花锦鲤,伸手取鱼取下来放回池中,看锦鲤又重新游回了深水处。
她可以救得了这条锦鲤,谁能救得了她呢?
隋帝走后,鱼非池刚刚准备收好这些钓鱼的事物,拿下去放好,就见到石凤岐急色匆匆而来。
鱼非池心底叹声气,不去朝堂,也避不开这些人这些事。
“鱼非池,是你做的,对不对?”石凤岐也隋帝不一样,他显得有些激动的样子,还带着气愤。
“太子殿下说哪件事?”鱼非池一点点缠着透明的鱼线,也不抬头。
“有人挑动了南燕与后蜀之间的战事,并且将苍陵拉了水中,现在三方大战,互不相让,所有的人都不再把当时的约定当回事,一片混乱,这件事是你做的,对吧?”石凤岐走过去,看着神色冷漠的鱼非池。
“嗯,这件事的确是我,刚刚隋帝已经来问过了。”鱼非池继续缠着鱼线,还是不抬头看她。
“你是怎么做到的?”石凤岐觉得这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鱼非池怎么可凭一人之力就挑动了三国大战?
鱼非池一点点缠着鱼线,慢悠悠地说:“首先,苍陵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无能,是个可有可无之地,南燕国内一条苍江,后蜀国内一条绥江,相交于偃都,可是这两条大江都是自苍陵起始,往东而去的,流经这两个地方。”
“那又如何?”石凤岐看着鱼非池神色安然地缠着鱼线,坐下来问她。
“我从南燕战死的士兵那里拿多些东西,从后蜀战死的士兵身上少拿些东西,放进苍江中,顺着河道流向南燕,再从后蜀的士兵身上拿多些东西,从南燕战死的士兵身上少拿东西,放进绥江里,流到后蜀,当然了,路途遥远,沿路还有很暗礁和激流,所以拿的数量很大,不过这很容易,两军打仗,总是要死人的,清理战场的时候,顺手捡一点就好。”鱼非池慢声道。
“你丢失的是什么东西?”石凤岐问道。
“贴身之物。儿子离家里,老母亲求的平安符,丈夫离家时,妻子亲手绣的荷包,父亲离家时,孩子送给他的图书画,什么都有,数以万计吧,全都倒进了江水中。”鱼非池说着轻笑了一下,“接着你就该想到了,这些东西,会沿着河流送到两国,沿路的人打捞而起,会知道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已经战死。”
“鱼非池,你好恶毒!”石凤岐的眼角在跳,这样的方法,她如何想得出来!
“紧接着,两国之内,民声载怨,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懂我们人的安排,当他们同时捡到南燕与后蜀两地的信物时,只会觉得,是南燕的人杀了后蜀的人,后蜀的人杀了南燕的人,苍陵反而无事。”鱼非池始终慢慢说着,并不高声,说得很仔细,很详尽。
“然后两国之中,百姓愤怒,南燕恨后蜀,后蜀恨南燕,点燃他们的战事,只差一把火。”石凤岐说,“你是找谁做的这些事?乌那明珠吗?”
“当然不是,是初止。初止急着要拿到一定的功劳重返商夷顶端权势范围,所以,他势必会听从我的建议,引起南燕与后蜀之间的矛盾,再接着,以初止的能力,利用这矛盾,让南燕与后蜀成为仇敌,就很容易了。”鱼非池说到这里笑了一声,“他会怀疑我帮他的原因,因为是我毁了他,我恨他。但是他知道,在仇恨和权势之间,权势远远要重要得我,像他那样的人,当然能暂时放下仇恨,达成目的再说。”
“以你自己的人手,不可能做成此事,苏于婳帮你传的信。”石凤岐说道。
“对,苏师姐当然会帮我,她比我更希望看到天下大乱,乱中取胜,才是大隋唯一的出路。”鱼非池还在缠着线,那条鱼线好像怎么也缠不完。
“那苍陵呢?你是怎么说服苍陵的?”石凤岐继续问。
“苍陵更简单,我只用跟乌那明珠说,你们想做奴隶吗?你们刚刚摆脱商夷,难道又想臣服于后蜀吗?你们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我们的阴谋吗?去战斗吧,去拼杀吧,为了你们的自由,为了你们的国家,为了你们以后的子孙可以有着正统的血脉,不必背负亡国奴的名声,去战斗吧,去打仗吧,趁着如今南燕与后蜀正内乱,你们有机会可以得到自己的正义的,你们可以洗涮屈辱的,你们是自由的勇士,是天上的雄鹰,地上的野马,为了你们自己,去战斗吧。”
鱼非池用了一种,极为冷静,极为平常,像是念书一般的语气,缓声说着,眼神看着不知名的远处,空洞无物,唇边却带着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