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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魏这地方的近来已经成了趣事与悲事的发源地,所有趣味横生的故事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有的人听着忍俊不禁,有的人听着连连唏嘘。
那里好像变成了一个万花筒,色彩斑斓中演尽着万种人世情态,美好的,丑陋的,激动的,古怪的,再平淡的事情在那里都会演绎出别样的风采。
而夫人出轨,给丈夫戴绿帽子这种事,在那个地方发生得也格外的与众不同。
出轨的人是王后,戴绿帽子的人是魏帝,出轨的对象是大隋的那位贵人。
怎么听,怎么都是个值得咀嚼百次仍不失滋味的好故事。
有人说,那魏帝当真无能,保不住西魏不说,连自己女人都看不住,十足十的废物窝囊,身为男人都为他的无能懦弱感到羞耻。
有人说,大隋那位贵人当真是奇葩,前些日子不停地惹怒魏帝不说,这会儿连他的王后都一块睡了,就只差往魏帝脸上甩几个大嘴巴了。
还有人说,是王后自己不知廉耻,已是有夫之妇,还巴巴儿地爬上别的男人的床,不守妇道,不遵礼数,这样的女人就该拉出去浸猪笼。
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大家搅动着碗里的汤面,呼啦一口面条,再畅抒已见,说得好生热络,津津有味。
这些花边趣闻,是佐餐最好的调料,听着这样玄妙惊奇的故事,都能多吃两碗面条。
“黄老板,你怎么看这事儿?”有人招呼一声正坐在一边算着银子的老板娘。
老板娘在柜台后面头也不抬,只啐一声骂道:“这么大一碗面条都堵不住你们些爱说闲话的嘴,下次我给你们往面汤里放两勺辣椒油,看你们还多不多话。”
食客大笑,端着面条转过身子看着老板娘:“黄老板,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说本来那大隋的贵人都是个人质身份了,还把魏帝的王后给睡了,能不是个天大的乐子吗?”
“是是是,他闹出来的乐子还少吗?没把魏帝睡了就什么也不算,有本事他睡魏帝去啊!”老板娘笑骂一声。
食客一贯知道这老板娘说话的泼辣作风,但也吃不消这么明晃晃地打趣魏帝,说起了这短袖之好,笑着摇摇头继续吃着面,跟桌上其他的食客继续讨论着这桩趣事。
老板娘在柜台后面把头一低,眼中漫过些复杂的神色。
她正想着什么,听得迟归笑道:“小师姐,小师父回来了。”
鱼非池赶紧起身,见到一身风尘的南九,南九脸上又戴上了面具,背后的包袱里背着别的地方买的面条,递给迟归说道:“这是小姐想要的新食材,迟归你放到厨房里去吧。”
等迟归走开,南九笑看着鱼非池:“小姐,都办好了,你放心吧。”
“辛苦你了。”鱼非池对南九做事很放心,都不需问他一路上有没有按自己的安排行事。
“下奴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些事,小姐你……”南九想问一问,石凤岐真的跟西魏的王后发生了什么吗?真的如传言那样吗?小姐她听到之后,是不是也很难过?
鱼非池摇头:“没什么,你去帮迟归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我们早些打烊,你一路上辛苦,我做些好吃的给你。”
南九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钻进厨房里去给迟归帮忙,就像他真的只是去买些新花式的面条一般。
鱼非池真的不为石凤岐的事情而自己难过,她只是想着啊,石凤岐他是个骄傲得要死的人,以前许清浅碰一碰他身子,他都恨得牙根发痒,如今传出这样的消息,也不知他难受成什么样子。
他在这种事情上,几乎有洁癖,平日里看着倒是洒脱大方得很,跟谁都有说有笑,可是不喜欢的人连碰都碰不得他。
鱼非池甚至相信,石凤岐跟那位西魏的王后或许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是传出这样的话来,还说得言之凿凿,那最少也是险些发生了的,也就说明,有人利用了他。
她想,石凤岐他应该很难过。
有人利用他做了他最讨厌,最不喜欢的事,可是他还不能阻挡住天下悠悠众人之口,他还要担心自己听到了那些事,会不会不再相信他,他应该真的会难过。
鱼非池不嚼舌根不生气,更不可能埋怨石凤岐,她只是,想一想石凤岐难过的样子,也跟着难过。
虽然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难过。
所以在夜间的时候,迟归与南九都睡了,她一个人轻手轻脚地提了一壶酒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桃花已经开了,大概春天真的到了。
平日里照料得好,这一树桃花开得甚为艳丽,朵朵粉嫩的红花满枝桠,地上还铺了厚厚一层的落花。
起先她只喝了一半,还算勉强坐得住,后来喝得有点多,身子又软又烫,干脆倒在地上躺着,手里提着的酒壶也倒在一边。
月光它穿过了桃色菲菲,空灵而澄澈,飘在月华里的花瓣静谧而轻缓,她看着一片花瓣本该落下来,却被一只手接住。
这人捡起地上的酒壶摇了摇,发现里已是滴酒不剩,他叹声气:“小姐,你这又何必呢?”
鱼非池眨了下眼,收回不知飘到何方的视线,在一片花瓣地里撑着身子坐起来,背靠着桃花树,醉眼朦胧地看着南九:“你怎么还不睡啊,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不累吗?”
南九坐在她面前,双手交握放在膝前,笑着说:“下奴身体好,这点路程累不到的。”
鱼非池点点头不再说话,呼吸里都是酒味,熏得她抬不起眼皮,半睁着眼睛似醉非醉。
南九陪她坐了很久,最手伸手握住鱼非池的手,过了些柔和的内力给她,缓了缓她的酒劲,让她没那么难受,又低声说:“小姐,不如跟下奴说说吧。”
鱼非池偏过头看他,看着在月光下的美少年,眼泪说下就下,毫无预兆:“南九,我真的很想他。”
“下奴知道。”南九擦着鱼非池脸上的泪水,可是她真的应该忍了太久了,所以怎么也止不住,那些隐忍的,不能说的,暗藏的情绪都像是决了堤,疯了一般地往外倾泻着。
鱼非池无力的身体艰难坐起来,头抵在南九肩头,滴滴清亮的眼泪掉下来,她抓紧着南九的衣服,说:“我真的真的很想他,我觉得我快要死了,南九,我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但是我做不到,我忘不了月郡的事,我知道他的身份,我也不敢帮着他杀掉我的师兄师姐,南九,我该怎么办,南九……”
她哭得伤心欲绝,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既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困于笼中做困兽之斗一生,也断不去对石凤岐的想念。
她憎恶自己不够果绝,不够狠心,不够下得去决心彻底与石凤岐一刀两断,不问前尘。
她憎恨自己变得这样拖拉不绝,对不可奢望的事抱着回想。
她憎恨自己哪怕多活了这么多年,依然不过是一个无能的废物。
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以超越对任何人的恨意。
她想做出改变,也怎么也敌不过内心深处的声音。
她反复地劝说自己既然已经离开了,就不要再打扰任何人的生活,从此就这样一生吧,再也不要去招惹他。
她藏在无人知道的小角落,以为这样就可以等着时光把一切打磨淡去,外面的人不会再记得她,她也可以永远这样自我麻痹,自我欺骗地过下去。
她终于知道她做不到,一如她下不去狠手杀死她的朋友,她也下不去手,杀死心中的石凤岐。
她快要杀死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的痛苦挣扎和绝望无助在日积月累的沉默之下,终于到了无可压抑的程度,猛地爆发,和着泪下。
南九轻轻抚着鱼非池的后背,抚过她柔顺的长发,抚过她痛苦得弓起的脊梁,抚过她轻颤的肩头,像是要抚平她内心因为挣扎而布满的伤口。
南九的目光很温柔,美少年他阴柔绝美的面容在月光像是仙人不染尘世污垢。
“如果有一天,他找到了你,小姐,你会跟他走吗?”南九轻声问道。
“他找不到我的,没有人找得到我。”
“如果呢?”
鱼非池没有再回答他的话,因为鱼非池不知道,她那些已经脆弱得已如蝉翼一样的狠心,在面对着石凤岐的时候,会不会崩溃成粉末。
桃花树一侧的房间,窗下站着一个人,他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收在腹前,他平静地听着外面鱼非池的痛苦绝望,平静地听着她的无奈挣扎,平静地听着她的声泪俱下。
他平静地呼吸,平静地坐着,平静地感受着五脏六腑都碾落成肉泥的闷痛而不动声色,他平静得根本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他就这样,平静地坐了一整夜,一动不动,外面的月亮下去,太阳升起,他才打开房门,看着庭中那株桃花树,在金色的朝阳里泛发着新鲜的活力,送来淡淡的清香。
他依旧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