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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晚昭没说话,只是微微的抬起眉眼去看着他,缓缓的开口道,“阿晚知道什么不重要。三哥,阿晚不是不分善恶之人,既然三哥对阿晚好,阿晚自然会记在心上,也不会去害三哥的。”
椋夕怔了片刻,不由得轻笑道,“我只是想问问你还知道些什么,免得我多费口舌。既然你不愿说,那我多说几句,你别嫌烦。”
他扶着床撑起些身子来,白晚昭伸手扶他一把,才觉得对于一个男子来说,这样的身形的确是太瘦弱了。椋夕却突然眨眨眼,看着白晚昭微微的弯唇一笑,道,“三哥给阿晚看个有趣的东西。”
不等她接话,椋夕便闭上了眼睛,眉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忍受什么一般。与此同时,骨骼之间发出了几声喑哑的声响来,椋夕的身形开始有了些许的变化,等椋夕睁开眼睛的时候,虽说是还不算是壮硕,可要比方才的纤瘦强上了许多,同上官策倒是差不了多少了。
椋夕面上虽说苍白,却还是对着白晚昭笑道,“怎么样,三哥厉不厉害?”
脑中似乎有另外一个稚嫩的属于少年的声音也说起了同样的话,白晚昭恍惚的觉得似乎看见了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脸上脏兮兮的手里面却抱着个小猫,也是这般,笑吟吟的问她,怎么样,三哥厉不厉害?
分明知道是原主的记忆,不过白晚昭的鼻尖还是觉得有些酸涩,也笑着点点头,道,“厉害。”
椋夕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原本以为小丫头长大了,没想到还是这么喜欢哭鼻子。”
一时之间扑面而来的熟稔和酸涩将白晚昭掩埋,分明知道这样的情绪应该是属于原主的,可白晚昭还是有一种扑过去扑到椋夕的怀里面哭上一场的冲动,她忍住了身体本能的动作,抽抽鼻子,瓮声问道,“三哥,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椋夕的面上似乎是微微的僵了僵,沉默了片刻才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当年上官梅的正室,是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的。年幼的兄妹二人并未像是寻常的龙凤胎一般,随着长大就渐渐的能分出变化来,反而像是双子一般,眉眼依旧一模一样。甚至两人淘气,互穿对方的衣裳的时候,都分不出差别来。等年岁再大些的时候,知道了男女有别,这才避免了总会认错人的情况。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性格上的差异也渐渐的显露了出来,少爷身为兄长却更加淘气贪玩,小姐虽说是妹妹却端庄贤淑落落大方。两人虽说性格有些差异,关系却依旧是好的让人羡慕。
而在修习玄天剑法的时候,两人的差异也十分的明显,少爷虽说贪玩偷懒,偏偏天赋让人羡慕,就算是练习时间更多的是去逗着年纪小的弟弟妹妹玩,可在检验的时候还是要比勤加修炼的小姐更好一些。
甚至有隐隐将上官策都超出去的迹象。
若只是贪玩些的话,也不会让将军府的人有什么异议,毕竟这个年岁的孩子哪里有不贪玩的?更何况少爷虽然是喜欢欺负人,却嘴甜得很,上至老夫人下至门房都哄的心花怒放,就连被罚的时候都有人冒着风险偷偷给他送好吃的。
可少爷却做出了一件让整个将军府都不理解的事情。
在十三岁那年,少年突然在家宴上提出了一个让人十分惊骇的事情来。他说,他想要为青楼里面的一个女子赎身。本身年岁就不算是太大,更何况青楼那种地方是上官家为之不齿的,这话一提出来,家主上官翱勃然大怒。
自然是没有答应的,而且还罚了少爷半个月的面壁,可半个月的面壁之后,少爷出来依旧是不知悔改,无论如何都已经要领着那个青楼女子回来。家里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知是谁提出来了一个要求。如果能在规定的时间之内突破玄天剑法第三重的话,就允许他将人给带回来。
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上官家就从来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人。
可是少爷一咬牙,还是答应了下来,本来都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让人惊异的是,在规定日期的最后一天,少爷竟然真的做到了。上官翱都觉得震惊,三番五次的测验之后只能答应了少爷的要求。
少爷欣喜万分的将青楼女子接进了自己的院子,虽说是都觉得应当是个妾室的身份,可少爷却从来没说过要收房的事情。那青楼女子的身份特殊,上官家的人都是不屑的,自然也就不再往少爷的院子里面去。
年纪小的人虽说是没有那么多的区别,可家里的大人都在管着,也就不能过来。一时之间,来往的人就只剩下了一母同胞的妹妹。
不过少爷天性乐观,没什么人也不介意,依旧是到处跑着玩,从来都没有将府中的姑娘放在心上。甚至让人觉得惊异的是,分明性格是天壤之别,可少爷竟然能跟宛若天仙一般的大皇子交好。
反倒是府上性情温婉的小姐常常去兄长的院子里面同那妾室聊天说话,两人的说笑声在院外都能听得见。
一直到有一日,少爷一反常态,出门去给那青楼女子买了不少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回来,送给了青楼女子之后,两人却意外的双双殒命。仵作来看过,说是那青楼女子给少爷下了毒。
上官翱大怒,直接平了那座青楼,然而却还是没能换回来少爷的命。而一母同胞的小姐似乎受的刺激太大了,足不出户了一月有余,随后出门的时候却让人觉得像是换了个人。
性情虽说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可却像是带了张面具一般,只剩下了一张笑颜。
大殿下也曾经来探望过,却连一面都没有见到,后来便也就不再来了。据说少爷埋在了祖坟之中,那青楼女子的尸体,却扔到了乱葬岗去,让野狗分食了。
白晚昭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问道,“那一天…是三姐姐穿了一身男装打扮出门去的?”
椋夕点头。
即便是不用怎么细说,她也能猜得到事情的经过。大抵最开始想要让那青楼女子进府的就是三姐姐,只不过是没有名分,才有了这么一说。而后来也是因为男装出门容易些,又没有人能发现,才那般出门去买些东西回来,却没有想到惨遭毒手。
白晚昭沉吟片刻,问道,“三哥可查到了当年是什么人动的手?”
椋夕摇头,道,“时间已经过去的太久了,只知道当年沉鱼曾经进过我的院子,可后来也没看出什么可能动手的迹象。而且…那种毒怎么看都不像是沉鱼那个岁数能拿得到的东西,连仵作都说不出是什么东西。”
后来椋夕就一直以这个身份在府里面,所以才会一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议亲,而且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看起来对宫里面的很多事情都很熟悉。想必那些就是属于少爷的东西了,却只能埋藏在这一切之下。
白晚昭微微的叹口气,目光往外看了一眼,却透不过厚重的窗帘,轻声道,“这将军府…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椋夕也跟着叹口气,却是笑道,“好了,现在三哥的一切阿晚都已经知道了,要是阿晚有一天想要害三哥,三哥就只能等死了。”
她没接话,沉默了一下,问道,“三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椋夕怔了片刻,面上的笑意才渐渐的衰退了下去,叹一口气,道,“阿晚你…为何这般聪明?以后…如今上官翱已经回来了,家里要出大事了。阿晚,现在看来是针对你来的,先前一直隐藏在暗处,如今突然出现,说明事情已经准备要收官了。你万事要小心。”
“三哥准备拼死一搏?”白晚昭毫不留情的一针见血。
椋夕的表情似乎僵了僵,旋即苦笑道,“不然又能如何呢?紫烟她…年纪还小,什么事情都不懂,如果我不在了,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阿晚,三殿下十分心悦你,三哥想求你一件事情。等你嫁出去的时候,能不能也带着紫烟一起离开?”
白晚昭沉默片刻,才试探着问道,“三哥这是…托孤?”
椋夕没接话,反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门口,道,“我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这件事情肯定和四叔脱不了干系,可我不知道阿晚你还记不记得,四叔曾经…不是这样子的。”
思及记忆里面曾经上官菊的模样,白晚昭淡淡道,“人都是会变的。三哥,这差事阿晚不能接,既然阿晚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能让三哥去送死。如果三哥相信阿晚的话,就先养好伤再说。大伯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如果你也出了事情的话,你让大伯以后怎么办?”
椋夕沉默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摇头道,“三哥也是没办法。阿晚长大了,好,三哥相信你,先不动。但是,三哥要提醒你一件事情。上官策他…性情有些古怪,虽说看不出,可我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梦,所以你和他接触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她虽说很想问是什么事情,但是瞧着椋夕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很想说,便也就点点头。
椋夕思忖片刻,又交代她道,“四叔和三叔的院子你尽量不要去,我知道你有很强的暗卫,以往上官翱在三叔的院子里面,现在不知又会换成什么人。别看上官兰为人莽撞,实际上一身蛮力也不是普通人能对抗的了的。至于四叔的院子…那院子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人我至今不知晓,不过却不是你能进得去的。我知道你身边有很厉害的暗卫,但是别让你的人手白白的损失了。”
白晚昭点点头。
椋夕见她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来,面容有些严肃,道,“还有一件事情,阿晚,你修为浅,可能是感觉不到。在几年前,府中曾经出现过一个神秘人。修为很高,似乎已经突破了玄天剑法的第九重,上官翱这几年就一直在找这个人,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但是府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同他抗衡,你一定要万般小心。”
白晚昭沉默了一下,心道如果他不说,还真就不知道原来是这件事情让上官翱给惦记上了。不过她倒是也不知道,自己当年不过就是试验了一下,居然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她在心里叹一口气,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对着椋夕问道,“三哥如今的修为?”
椋夕轻笑一声,调侃道,“打探起我来了?我身上有不知名的东西在阻碍,所以如今也不过刚刚突破第五重而已,和二哥差不多。倒是清苒那孩子的天赋原本也是很高的,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被人废了一只手。最可惜的就是你了…哎。”
白晚昭轻咳一声,心道动手的人就在这呢。不过还是伸手又捏上了椋夕的手腕,片刻之后才松开手,道,“脉搏看不出什么来,如果三哥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将血给我一些?我回去看看,能不能解开三哥身上的毒。”
椋夕的眼睛顿时就是一亮,旋即又暗淡了下去,道,“这些年我也暗地里找了不少的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解得开。阿晚不嫌麻烦,就尽管去试试吧,只是解不开也别有什么压力,三哥先谢谢你的心意。”
他说着话,就从枕下翻出来了一个小瓷瓶来,又拿出了个匕首,二话不说就要往手心上划。
白晚昭赶紧给拦住了,见椋夕不解,她叹口气道,“三哥,用不了那么多的。”她自顾自的将椋夕的袖子往上挽,一直到露出了手肘内侧,才让椋夕自己扶着衣服,手一翻就翻出来了个注射器。
用橡皮筋勒好了胳膊,又用酒精棉消毒过了之后,白晚昭才道,“可能会有些疼,三哥你稍微忍一下。”
椋夕点点头,茫然又好奇的看着她变出来的这些东西,等针尖扎进皮肤的时候,他微微的皱了下眉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渐渐被吸出去的血液给吸引了。
等觉得差不多了之后,白晚昭将酒精棉球按在针眼上,按了一会儿才放开来,道,“这样就行了。”
椋夕惊讶地看着白晚昭扎过的地方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又看看她手里面拿着的注射器,忍了又忍,还是问道,“阿晚,你这些…都是什么?”
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白晚昭沉默了一下,道,“就是一些…嗯…治疗用的东西,和水晶之类的差不多。”
椋夕看着觉得新奇,也知道他不便多问,不过倒是平白的对白晚昭多了几分信心来。他掀开床边的帘子看了眼窗外,道,“今日下雪路滑,阿晚早些回去吧,免得公主担心。紫烟住在你那边,就麻烦你照顾了。”
白晚昭收好了东西,又翻出了几个小白片来,用油纸包成了几个小包,叮嘱道,“早晚各一次,一次一小包,顺水而服,这是三天的量,等三天之后我再来给三哥看一看。”
椋夕一一的应了,却是勉强站起身来,身形看着还有些踉踉跄跄的,长发披散显得人格外的苍白消瘦。一身女装打扮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的模样似乎有些冷清不近人情,可等现在的这个样子,却带着几分苍白憔悴的病态美。
也真难怪了,据说那个时候上官府的三公子勾走了不少姑娘的心,这个模样也当真是出众。
椋夕歪着头看着她,轻笑道,“要不要来抱抱三哥?”
白晚昭的脑内顿时一片空白,神情只觉得有些恍惚,她鼻尖莫名的酸涩,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扑上去抱住了椋夕。椋夕的手环住她,顺着她的发,轻声安抚道,“好了,以后三哥也会好好保护阿晚的。”
离开了椋夕的院子之后,碧落就觉得自家小姐好像有些恍惚,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能忍着不问。
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白晚昭干脆就让她们都退下去了,自己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就睡着了,模模糊糊的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十几年前比如今还要繁盛的侯府。
府上的五小姐年纪还小,却因为天赋显露的太早,所以比一般的同龄人要被要求的更加严格,连玩的时间都没有。甚至做错了事情的时候,都要被和年长的哥哥姐姐们一样被惩罚。
可小孩子毕竟是玩心比较重的。
五小姐眼巴巴的往外面看的时候,这一次不像是往常一样,只看见紧闭的门,而是看见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她还来不及惊呼,那双眼睛的主人就已经挤了一下身子进门来了,这才看出是个少年的身形。
五小姐小声的惊呼道,“三哥哥?”
这院子是给她自己留着练剑的,每天都要练够时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出去玩了。不过,她三哥哥是怎么溜进来的?
三公子笑眯眯的将手指往嘴唇上一竖,示意她不要大声说话,她立即就捂住了嘴巴。这三公子才小声道,“我听父亲说,你都已经被祖父关在这里练了三天的剑了,是不是?”
五小姐委屈的点点头。
三公子捏了捏她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颊,道,“所以三哥哥来偷偷带你出去玩了,今天外面有集市,可热闹了,去不去?”
虽说是惧怕严肃的祖父,可小孩子总归是贪玩的,纠结再三,五小姐还是点点头。
神通广大的三公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给带了出去,从晌午过后一直玩到了天黑才回家,五小姐正兴高采烈的,就看见了在正堂里面一脸严肃的祖父,顿时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上官翱火大的一拍桌子,看着跪着的两个人,骂道,“你自己不求上进也就算了,不要带着别人一起!”
三公子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被骂惯了的,笑嘻嘻的挨骂,一点儿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也算是看出来了没有什么用,干脆就转头对着一边怯生生的小姑娘去了,上官翱一拍桌子,吼道,“我让你练剑你没听到吗!”
五小姐眼泪都掉下来了,抽噎着道,“知道…”
上官翱骂道,“知道还跑出去玩?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小就开始不听话,以后还了得吗?!来人,拿家法来!”
所谓的“家法”是一条鞭子,上官翱用来管教家里不听话的小辈的,不管是男是女,闻之色变。五小姐年纪还小,听见就直接大哭出声了。偏偏上官翱一点儿心疼的意思都没有,掂量了两下鞭子,问道,“知道错了吗?!”
五小姐哭道,“知道了!”
“不打不长记性!”
上官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抡圆了鞭子就抽了下去,吓得五小姐立即就闭上了眼睛。然而鞭子的破空声也听见了,鞭子打到皮肉上的声音也听见了,可身上就是没觉得疼。
五小姐怯生生的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却看见了一道身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三公子仿佛是天生的笑脸,这会儿挨了打也不见要哭的样子,反而是求情道,“,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带着五妹妹出去玩,您要罚的话就来罚我吧,和五妹妹没关系的。”
本来上官翱就看他不顺眼,这会儿看着他还敢自己出来,更是怒急攻心,吼道,“好!来人,给我把三公子带下去!把五小姐带去练剑,练不完不准吃晚饭!”
明明自己一下都没有被打到,可是看见三公子扭脸过来对着她笑,不知道为什么,五小姐哭得更厉害了。
上官翱的权威没人敢试探,五小姐一边哭着一边练完了剑,等又读完了书的时候,夜都已经深了。可她还是没回去,反而是蹑手蹑脚的偷偷跑到了三公子的院子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