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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人早上,谢念恩如往常一样,做好了饭菜,然后将睡如死猪般的七爷喊醒。
吃饱喝足后,七爷换上自己的衙役服,和谢念恩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家门,但七爷不知道的是,今天谢念恩可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因为她有一件事要搞清楚。
这一天的时间,谢念恩跑遍了附近镇上的衙门,询问有没有个自称“七爷”的衙役,但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没有听说过他。
毫无线索的谢念恩只好无功而返,关于七爷的谜团是越来越扑朔迷离。
这衙役的官职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朝廷的人,如果七爷是假冒的话,这十六年的时间,肯定会被人发觉到,然后关进大牢,可为什么附近镇上的衙门又全没听说过名叫“七爷”的衙役呢。
谢念恩知道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外边天黑的差不多,就去准备饭菜了,这一切的疑问还是等七爷回来,亲自问他。
叫谢念恩意外的是,她都快等到半夜了,七爷还没有回来。
这下子是把谢念恩的心给揪起来了,从小到大,七爷很少有晚上不回家的时候,即便是有,也会提前跟谢念恩打声招呼。
眼下都这个时辰了,七爷还不回来,那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况且吃衙役这碗饭的,一不留神被歹人砍掉了脑袋,都是很正常的事。
谢念恩是越想越怕,终是按捺不住身子,拔腿往外面走。
结果她刚推门出去,正好迎上了迟迟未归的七爷,后者此时的脸色极其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十分瘆人。
见七爷成了这个模样,谢念恩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看七爷看上去虚弱,但精神头仍和往常一样好,摸了摸谢念恩的脑袋,道了声“没事”。
谢念恩生怕七爷染了什么疾,执意要带七爷去看大夫,就在她回身去柜子里拿钱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脑勺一疼,便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等谢念恩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备好了饭菜,在饭碗底下,还压着一封书信。
见此状况,谢念恩心里忍不住一颤,接连喊了三声“七爷”,可没有任何的回应。
内心恐慌的谢念恩,上前一把抄起了桌上的书信,里面的内容如下写道:
念恩,由于一些事务缠身,七爷不得已离开你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我已经找好了人来照顾你,同时照顾你的人,也将会是传你唱戏手艺的师父。
有了门手艺,即便是没了七爷我,你今后也可以好好的过活下去了。
我是在你刚出生时捡了你,到现在已经相处了十六年有余。
我知道在这些年头,你有很多不解,为什么要称我做“七爷”,为什么我从未婚嫁,为什么我从未提及我的名字......
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相信你七爷,你所有的不解,总会有一天明白的。
从小到大,我只唤作你‘念恩’,现如今,我终于可以唤你一声“女儿”了。
看完这封信后,谢念恩已经是泣不成声,虽然信里说的是离开一段时间,但从后面的字里行间中,能很明显的看出,这一别即是永远。
前些天被告知认错了亲生娘亲,谢念恩还能忍受,可陪了她十六年之久,宛如亲生父亲的七爷一走,说是天塌了都不为过,当即气血一阵翻涌,差点昏厥过去。
七爷是打定主意离开她的,再怎么寻也是寻不回来,心灰意冷的谢念恩拿着书信,瘫坐在了地上。
以前和七爷的琐碎小事开始一点点回忆起来。
这一坐,谢念恩也不清楚坐了多久,反正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外面的太阳已经落了西山,双腿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等她想扶着桌椅起来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妇人的声音,询问自己是否在家。
谢念恩愣了一下,旋即记起来,七爷给她寻了个教她唱戏手艺的师父,这来人应该就是了。
这人既然受七爷所托,那肯定知道些七爷的去向。
谢念恩这心想着,嘴上赶紧应了妇人一声。
随着房门被推开,那妇人的模样也映入谢念恩的双眼中。
“怎能生的这么美......”谢念恩难以置信的看着妇人,嘴里不自觉的蹦出这么句话来。
这妇人应是三十多岁,凝如玉脂的皮肤吹弹可破,一双美目摄人心魂,腰肢不胜一握,长发挽鬓垂于耳后,玉凤簪子斜插其中,朱砂般的红唇正微微上扬。
“给姐姐哼个曲来听。”
妇人明明大谢念恩十多岁,却仍以姐姐自居,不过凭她容颜来说,这声姐姐叫的没错。
明清时候,搭台唱戏的比比皆是,谢念恩虽然没进过戏班学过,但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戏,也能哼唱出几句来。
谢念恩清了清嗓子,学着戏子的腔调,哼唱了起来,然后两句不到,就被妇人制止住了。
“嗓子还算可以,不过......”妇人顿了一下,如葱白的纤纤玉指轻轻刮过谢念恩的半边脸蛋,接着说道:“没有神,也......”妇人旋即一翘兰花指,搭于谢念恩的肩膀,“没有形。”
谢念恩现在对于自己有没有“神”“形”,完全不在乎,她现在只想知道七爷的去向。
一番询问后,妇人没告诉谢念恩半点有用的信息。
妇人瞧见已经临近傍晚,开口告诉谢念恩该离开了。
谢念恩和七爷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之久,早就有了感情,再加上自己还沉浸在难言的痛楚中,索性一言不发,沉默不语起来。
妇人见谢念恩这个状态,摇头一笑,直接背过身子说道:“你跟着姐姐我还能有口饭吃,倘若你自己过活,指不定那天就饿死了,而且你独身一人的消息一旦传出去,那些个地痞流氓,说不定会轮番上门来找你。
毕竟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听完妇人说的话后,谢念恩脸色一变,五味杂陈的看了眼屋子,然后对妇人问道:“能给我些时间,收拾下行李吗?”
妇人满意一笑,对谢念恩点了下头。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谢念恩发现七爷的东西都在屋子里面,银子衣物没拿走一样,唯一没的就是他穿在身上的衙役服。
今天早上的饭菜是热的,那就是说七爷是在她醒前没多久走的,这一大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收拾东西了,可他为什么就仅仅带走了衙役服。
在谢念恩思考的时候,妇人的催促声响了起来。
离家学艺的第一天,妇人没和谢念恩讲生旦净末丑,没和谢念恩讲戏子该有的身法,眼神,也没和谢念恩讲自己的戏班。
妇人只问了谢念恩一个问题,“你怕鬼吗?”
谢念恩本以为妇人是跟她开玩笑,但看到妇人一脸正经的表情后,谢念恩如实的点头答道:“怕。”
古时候的人对于鬼神,可比现在的人敬畏多了,敢说“不怕”的,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茅山的道士了,谢念恩个十六七的姑娘家,能不怕鬼。
妇人对谢念恩的回答并不吃惊,摸了摸后者的脑袋,可就在这时候,谢念恩注视着妇人又补充了一句话,“但如果能叫我见到七爷的话,我什么都不怕。”
妇人做戏子这行有不少的年头了,人对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一眼便能敲出来。
谢念恩先说的“怕鬼”是真,后说的“不怕鬼”同样是真。
“念恩,姐姐问你,七爷对于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念恩面对着妇人的目光,犹如受了惊的小鹿,眼神立即躲闪到一边,不再支吾一字一句。
见状,妇人拍着谢念恩的肩膀道:“姐姐我叫尚云芳,往后你可以叫我云芳姐,也可以叫我师父,另外,咱们不是普通的戏子,是鬼台戏师。”
“鬼台...戏师?”
谢念恩疑惑着扬起头,却发现尚云芳已然消失不见了,目光所及处,无半点她的踪影,反倒是在空气中,有着一缕若隐若现的黑雾。
随后三年,谢念恩跟着尚云芳专心学艺,对于行内的门道是越摸越清,而她也仗着自己天资过人,一跃成为了“梨园”的副行主。
手艺是学精了,可七爷一直没有归来,谢念恩本以为自己有了手艺,尚云芳多少会告诉她些有关七爷的事情,但每每她问起的时候,尚云芳只有一个回答,“时候未到。”
这思念攒的多了,也就成了疾。
谢念恩久久不见七爷,终是在第三年年底染了大疾,卧床不起。
尚云芳看着日渐消瘦的谢念恩,终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黑手帕来,递给了她,说道:“你去川蜀之地,寻一个叫丰都的地方,在那里有着一座三何桥。
到了那后,你将黑手帕掷于河中,然后唱戏一曲。
若是你功夫到家,会有一位名为‘范无救’的船夫,来解你心中所想。”
“范无救......”
谢念恩呢喃了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七爷半夜坐起的场景,那时候他嘴里喊得“老范”,同师父说的范无救,会不会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