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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六)
现实是没有天降奇兵来救我,门碰地一声被人推开——
「大哥,莫拦我,我要去揍他一顿,为小六小七出一口气!」
「三弟,住手!他是我们换回小六和小七的筹码,不可乱来!」
一阵咯啦咯啦舒活筋骨的声音:「放心,大哥,我绝对揍得叫人看不出来!」
……这什么白色恐怖的口吻?
老兄这社会已经解严很久了!
我额角冒出一滴冷汗,还在考虑该醒还是不该醒的时候,衣领猛地被人拽起,背景一片人声嘈杂。
「三头目,揍他!」呼声一。
「三头目,扁他!」呼声二。
「三头目,给他好看!」呼声三。
「在嚷什么?都给我闭嘴!」呼声四气势凛然地冲杀进来,喝止完众人以后,转瞬又变得苦口婆心:「三弟,伤了兄弟及害小六小七被官府捉走的人并非此人,你切莫在此时迁怒,以免坏了大事!」
第五个声音出现:「三哥,二哥说的是,你就冷静点吧,而且小弟不认为这人像是个泯灭天良的人呢!」
一二三四五加六(三头目)加七(大哥),我脑内计算成功脱逃的可能性骤然降到百分之负八十。
三头目忿忿出声:「你又知道了什么了四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没听二哥教过吗!他既是助那狗官为虐之人的同党,又会是什么好鸟!」
呼声四=气势男=二哥无奈道:「这话我可不是教来给你现在用的……」
那被换作四弟的人道:「三哥当时不在场所以不知。此人脚步轻灵,若不是为顾虑现场的老仆,大有机会可跑,一旦让他和外头的人会了头,以那白衣男子武艺之高强,要再抓他又岂能像现今这般容易?这种人怎会是你口中不辨是非的恶人?三哥,你不能将他朋友做的事加到他身上,这样不公平!」
方才吶喊「三头目给他好看」的呼声三可怜兮兮开口:「可四头目,他那时踩得俺好痛,俺怕俺以后不能生了怎么办吶……」
现场顿时一片肃静。
半晌后,才有一声清咳打破沉默:「咳嗯,总之……三弟,在那边来消息前,你还是轻举妄动,先将他放下来吧。」
三头目哼了一声,甩手让我以自由落体的方式摔回草堆上,嗤了一声:「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这次我就忍了,若小六小七有个万一,我定不饶他!」
(一〇四七)
忍着枕鍊投地的辛酸,我内心泪流满面,不知该喜该忧。
喜的是这伙人与铁面人无关,凌迟逼供这事大概不用担心了,忧的是沦落至贼窝成人质,前途一片渺渺茫茫……
……我说小六小七是谁啊?
天庭七公主是不?!去找董永要人呀干我屁事啊?!
(一〇四八)
「这小子怎么回事?这样摔还没醒?」三头目察觉了不对,狐疑道。
我:∪▂∪|||b
四头目尝试猜測:「也许是那时下手狠了?」
「四头目,小的那时是看您被压住了,一时情急,下手才不顾留劲啊!」呼声六着急辩白。
……马的,就是呼声六这小子害我翻跟斗的!
把他的声音记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四头目好人道:「我知道,没人不怪你。大哥,此人好歹也算是重要人质,小弟看我们还是挪个正经的房间来关他吧。这贮物房也忒破了点,到时把人弄病了,事情也不好办。」
「也好。说起来一开始到底是谁把他丢在这边的?做贮备粮食了是吧?丢在菜房里是要作甚呢,等等他清醒了一气之下把食物都给砸了的话,兄弟们这几日要吃什么?喂,你们俩,把他抬到北面那间屋去,记得捆好了,派人守着,醒了叫我!」
我:「……」∪▂∪|||b
(一〇四九)
就这样,在下从劣等柴兼菜房升级至下等单人卧房,照样附加肉粽款特别服务,趁著没人注意之时在铺上滚了三百回合也没能摆脱,终不堪长夜漫漫,不知觉耷拉上眼皮……
于此需郑重声明,在下其实真是一位心有纤细的人的!
在这种情形下还能睡着的主因,纯粹是因筋疲力尽了而已,绝非神经大条来者!
毕竟挣锁是很费体力的,除了须技巧性地扭动全身肌肉外,还得耗费大量脑细胞思考解套方法……
……那什么怀疑的眼神?
不信?很好,给我在这等着,立马进房找条绳子捆你挣脱试试!
好胆别走!
(一〇五〇)
被绑票的隔天上午,名义上匪夷所思地连睡了八时辰的我,被暴躁的三头目一被子撩起,翻滚两圈撞在墙壁上,被迫强制清醒。
这些人除了掳人时记得蒙上面罩意思意思以外,回到老窝后就走遛脸侠路线,崇尚自由呼吸,这假若给被害人瞧见相貌后是打不打算留活口放人呢?
我到底要不要睁眼?真的能睁眼?还是干脆钻回被窝效法鸵鸟好了,眼不见为妥,少给他们杀人灭口的借口。
可惜暴躁的三头目很快便残杀了让在下当鸵鸟的选项,一举手又把人从床上抓起,鉴于在下曾扑倒过四头目又践踏小弟要害的前科,彼时被人用链子团团缠得跟木乃伊一般,被他这么腾空一拎,活生生呈现出一幅虫蛹挂枝头待孵化的画面,着实毁灭个人形象,真是万般皆暴力,半点不由人。
三头目恐吓道:「你这家伙醒不醒?再不醒我就要揍人了喔!」
二头目安抚我:「三弟,莫这般说话。这位兄弟,你尽可安心,假若一切顺利的话,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假若一切顺利的话?那请问假若不顺利的话咧!!
三头目:「二哥,你还同他客气什么?放心,小弟动手顶多暖暖身,打不残人的!」
我:「…………」
(一〇五一)
「……唔?怎么回事?」为了避免没被打残却被打成毁容的风险,我决定惺忪睁眼:「这里是哪里?咦,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咦,你……你们是谁!」
众人一致看向我,表情皆是有些无言。
粗鲁的三头目面露鄙夷:「你这小子其实早醒了吧,再装就不像了!」
两耳不闻此男语,我无视众人眼神,作一副惊惶恐惧样道:「你们……是你们把我抓来的?你……你们想做什么?不要伤害我,拜托……」
衡估了一下情况过后,在下决定走小可怜路线搏人同情,顺带减轻他们的防备心。
三头目拎着我的手当下就抖了几抖,不排除被在下这等金马演技恶心到的可能性。
高大魁梧,浑身豪粗气势的大头目挠了挠脸:「……四弟,这人看起来挺无害的呀,不像小李他们说的那般暴力嘛!小李会不会因为自己被踩疼了所以夸大其实了?就他这瘦身板,怎么可能把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头目我没夸大!」那应是小李的呼声三在旁愤愤,看我的目光有如在看民族的仇人:「这小子是真残暴!大头目没瞧见他在踩人那里时那种狰狞的神情和脚劲——就彷佛他没有那种东西一样!后来又像只野兽般扑倒四头目!绞啊缠啊的,实在是太野蛮了!」
瞧他咬牙切齿的,有这么夸张吗?
还是名少年的四头目只是一笑,却没有应和他,导致大头目看向我的目光更加怀疑。
眼见有戏,我决定再接再厉!这次直接将嘴一撇,学方苑小弟弄掉糖果时那张委屈又无辜的脸,决定彻底贯彻无害路线,降低他们的防备……不料表演得太卖力,把那没抗压性的三头目吓得直接甩手,嫌弃地跟在甩什么脏东西一样,砰一声让我这人质又以自由落体的方式摔回到床板上。
三头目抱胸乾呕:「恶,你、你一个大男人……做这啥表情?!羞不羞人啊!他奶奶的!恶死老子了,大爷的我都要吐了……」
我:「……」大爷的我也要被你摔到吐了好么!!
挣扎地坐起身来后,我毅然决然对著这在乾呕的人更加肆无忌惮地狂眨无辜眼,直到眨出一点氤氲以后,又朝他可怜地抿了抿嘴……然后对他吓得跳离三尺的反应很是满意。
——看这喜欢动手动脚的还敢不敢再随便靠近我半径三尺的范围!
可惜斯文的二头目却不恶这个,上前拱了手道:「这位兄台,我等请带来此处作客,实乃情非得已,还望兄台能配合我们,委屈几日,待我等目的一成,必定安然将你放下山去。」
我只好继续装可怜:「你……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二头目笑笑:「不过是想换回自己的兄弟罢了。」
我在语调上加上颤音:「什……什么兄弟?」
远离床板三尺的三头目不耐烦了:「被你朋友捉进大牢的两名弟兄!老子先警告你,他俩若出了啥事情,你也别想能完好地回去了!」
……他俩已经在牢内被打成了个半残了算不算出事?
我只能继续装委屈:「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三头目放狠话:「你知也好不知也罢,都没有关系!最好祈祷你那位多管闲事的朋友,会去救出我们的弟兄来换你——不然就有得你好看了!」
我彷徨惊恐:「可你们方才不是说,你们的弟兄被捉进了大牢里——」
三头目邪笑:「是啊!所以你朋友最好本领足够,否则……」他手往脖上一抹,笑得愈发狰狞。
我配合地抖了两下,拖着变成虫蛹的身体,郁卒得缩到床角去哆嗦了。心中无限脏话。
「……三弟,你莫需这般吓他。」二头目出来打圆场,自以为笑得温和亲切,殊不知在我眼里看来有多像是正在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这位兄台,你莫需担心,你与我们无怨无仇,成与不成,若无必要,我们都不会任意伤害你的。」
……若没必要?不会随便?
那不就表示若有必要你们还是会动手么!
这二头目心机好深啊,句句都给我打着机锋语带保留……
我慌乱地眨了眨眼,继续蜷缩颤颤发抖,胸中国骂横流。
大头目在一旁皱眉:「好了,你们俩都别说了。这位兄弟,你不用害怕,只要你不做出会危害我们的事,我在此以大头目之名,保证你待在此地的期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这样可好?」
三头目不满:「大哥!」
「三弟,你别说了,也不用动不动就恐吓他,左右我们的目的不过是想换回小六小七罢了,这兄弟实乃无辜之人,将他捉来已是迫不得已,我们和官府之间的恩怨又何必牵扯他人?更何况……」
大头目转头看我,凛然豪爽的眼神在洞了一动之后,竟瞬间变得温柔如水,隐约还有小星星在微闪:「你们看他这般无害的模样,像极一只无辜可怜的小狗狗,又怎么忍心吓他?太残忍了,要是吓坏牠了可要怎么办呢?」
众人齐齐用诡异地眼光望向我,又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回他们大头目。
我:「…………」Σ( ̄□ ̄;!!
——搞到最后原来你这五大三粗的壮汉子才是最吃在下这套小可怜路线的人吗?!
马逼我在他的话尾好像听出个了个「牠」字是怎么回事?!!
这位粗旷强盗头子的形象瞬间崩塌了啊啊啊!
没想到在豪迈的外表底下竟然有一个爱护小动物又母性十足的文青心吗吗吗?!!
拜托别再用那种又爱又怜专拿来看小动物的眼神瞧在下了,再瞧奥斯卡级的演技也会支撑不住啊!!
拼气魄的时候到了,我艰难地撇过头去,哽涩地(憋成的)道:「我、我不会逃的,不过可、可不可以请你们帮我解下身上这些铁链子,它们真勒得我好痛……」
大头目眼中出现动摇。
「大哥不可!」
「千万不行啊大头目!」
三头目和啰喽小李同时疾呼反对。
喽喽小李紧张兮兮:「大头目我是真没骗过您啊!这小子真是很残暴的,您千万别被他这现在模样骗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放虎归山不是这么用的。」二头目一边纠正吐槽小弟的学识一边不忘正事:「大哥,小弟会吩咐下去,让兄弟们莫伤害此人便是。我们人手不足,无法花太多心思看顾人质,这链子……确实不宜解下来。」
这二头目若可以不要老在我背后放冷箭,在下倒是会想和他好好交流交流吐槽派的心得……可惜此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一〇五二)
最后,在二头目和三头目的坚持之下,解链计划正式宣告夭斩,不过乐观点想,至少获得了人身安全的保证……
白玉堂曾说过这群抢匪从来只劫财货,未曾伤过人性命……由这两日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们除了有时对我这人质粗鲁了点,有时对我这人质嘴贱了点以外,确实遵守着某条底线,还没有太过出格的行为出现,看来并非是泯灭天良的人,所以大头目一句保证我是信的。而从他们对谈的蛛丝马迹中,似乎也不难推断他们确实与官府间真有些私怨存在,一如之前我们便猜测的一般。
鉴于囚禁在下的这间房已被开放成公共空间,寨里的人有事没事就往这边挤,让我严重质疑先前二头目所云「人手不足无人看管」一说纯粹是借口——没看到来凑热闹的人都可以组成两桌麻将了么!
更可恶的是每个进来的人第一件事,不是好奇地推推我的肩膀,就是轻蔑地戳戳我的人,甚至还有人动手拉扯在下的头发,说这家伙看起来又瘦又弱到底哪里残暴了,然后大伙一起哄笑!
……………
马的就算是当动物园里的猴子给人观赏也禁止人敲打拉扯碰撞耻笑的啊!在下如今这待遇竟还比动物园里的猴子还不如是怎么回事!!
大头目你快过来管管你手下的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