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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祖庭在历史上有过三次迁移,从发源之地宝竺国,到中原腹地,再到锦绣江南,最后来到了关外东北。
因为是自西方宝竺而来的缘故,佛门又被称作西方教,透露着一股贬谪意味,远不如道门的别称玄门那般大气。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在大多数时间里,佛门始终被道门压过一头,只是在道门因为剑道之争而一分为二的时候,佛门才有了片刻抬头,然后就迅速一分为三,比起两分为道宗和剑宗的道门还要不堪。
到了如今这一代,佛门似乎就更加争不过道门了。
不管是道宗的掌教真人紫尘,还是剑宗的宗主上官仙尘,说到底都还是拜道祖的道门中人。
东北锦州腹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绿意盎然,只有五尊横竖三世佛的巨大佛像上还残留着点点雪白。
一名老僧在五尊佛像的注视下缓缓走入那座几乎将半座山掏空的巨大佛寺。
此时正值早课时间,寺院内空荡荡的,只有数万僧众的一起诵经之声。
气势之盛,胜过山间爆瀑,胜过云上滚雷,震人发聩。
老僧对于这足以让寻常人等失神的诵经声无动于衷,仍旧是缓步前行。一直走到一座小院之前。
小院不大,上书方丈二字。
老僧止步于小院之外,双手合十,道:“大日院不空,请见方丈。”
“进来吧。”小院内传出一道苍老嗓音。
不空稍施一礼,然后推门而入。
走进正堂,一名面容苍老得几乎要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老僧正盘坐与此,没有披袈裟,只是穿了一身简单的灰布僧袍,见到不空后,他指了指身旁的蒲团,轻声道:“坐吧。”
不空默然地盘膝而坐。
老僧正是佛门方丈主持,曾经的天下第三人,如今的天下第二人,活佛牧观。
在与掌教真人的一战中,他被掌教真人以天风毁去百丈金身,受损严重,此时的牧观看起来比以前还要老上三分,几乎已经到了行将朽木的地步。
牧观缓缓开口问道:“师弟这次前往草原,可有所得?”
不空轻声回答道:“我于大雪山之上远观西北王在热海大动干戈,斩杀草原巫教老祖。”
牧观问道:“西北王是如何动干戈的?”
不空脸色有些凝重,沉声道:“雷池大阵,都天印,传国玺,在此三宝面前,即便是寻常的逍遥境界,也无甚还手之力。”
牧观颂了一声善哉,闭目沉思。
过了许久,牧观重新睁开双眼,说道:“如此看来,紫尘道兄是早有准备啊,也罢,摩轮寺的事情就先放一放吧。”
不空应诺一声。
牧观想了想,继续问道:“牧人起那边怎么样?”
不空苦笑道:“西河原一战惨败,东北军损失惨重,嫡系精锐几乎损失殆尽,我听闻牧王爷回到北都之后便闭门谢客,一心参悟佛法。”
牧观笑了笑,平淡道:“参悟佛法?滑天下之大稽。”
如今的东北,恐怕没有几人知晓早年的那桩秘辛,牧观在未成为佛门弟子之前,曾经是牧家家主继承人,甚至远比牧人起这一支更符合正统嫡系的身份。即便是现任家主牧人起,也要称呼牧观一声大伯。
这也是佛门为何会北迁东北,为何会全力支持东北牧人起的根本原因。而牧人起能稳坐北都二十年也与此不无关系。
牧人起,可以说是被牧观看着长大的,也是被牧观亲手推上那个东北至尊之位。牧观自然对自己这个侄子的性情了然于心。
他对不空说了句,“随他去吧。”便抬手送客。
不空默然退出这间象征着佛门最高所在的方丈室,回首望去,轻声自语道:“人心方寸,天心方丈。”
——
北都,原大都督府,现辽王府。
在西北铩羽而归的牧人起没去穿那身黑缎暗金纹的华贵蟒袍,而是穿了一件寻常的黑底长衫,手里捧着方紫砂壶,仰面躺在一张紫檀躺椅上,不时对着壶嘴来上一口。此时的牧人起不像是执掌东北的一路诸侯,反而像是个准备颐养天年的富家翁。
一名女子风风火火地走入王府,一路穿廊过堂,对左右侍女和卫士均是视而不见,天底下东北、西北两大王府,能在西北王府走出如此气势的,无疑只有西北王妃林银屏,而换成东北王府,就只能是牧人起的宝贝女儿牧楚儿了。
牧楚儿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牧人起面前,神情即有些幽怨,也有些愤然,看到自己老爹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大声道:“爹!我不想嫁给查莽那个胖子!”
牧人起闭着眼睛,语气平淡地反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查莽是个胖子?要知道男人腹中才能多少,可是与胖瘦无关的。”
牧楚儿讥讽道:“爹说的不错,要不然查莽这个胖子也不会被蓝玉那个瘦子一路赶着逃回东北。”
牧人起并没有情理之中的勃然大怒,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笑骂了一句,“死丫头,被人家打回东北的可不止是查莽,还有你爹我。”
牧楚儿轻哼了一声。
牧人起端起手中的紫砂壶,喝了口茶水,这才悠悠然说道:”爹身为东北三州之主,在自家地面上说话还算管用,所以咱们牧家才能将整个东北视作自己的后宅,可如果爹不在了呢?你那些堂兄弟们可有一个争气能撑起东北大局的?若是有,爹也不必如此苦心积虑,趁着自己说话还有分量,赶紧把牧家的后路铺好,以后不管爹是不在了,还是别的什么情况,牧家总归能留下一丝香火。”
牧楚儿脸色有些苍白,“爹你是说查莽就是你安排好的后路?”
牧人起平淡说道:“爹自认识人知人算是有一套,这辈子还没走过眼,所以爹将这偌大的东北和牧家交到查莽的手上,爹很放心。”
牧楚儿赌气道:“所以爹就要把女儿嫁给查莽?既然如此,那何必不把女儿嫁给西北王萧煜?用整个东北做陪嫁,再加上一个东都的婆家,说不定女儿还能做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呢!”
牧人起猛然睁开眼睛,眯眼死死盯着女儿,微笑道:“你真的是如此想法?那爹也可以告诉你,萧煜可以容得下一个已经翻不起风浪的林家做外戚,却绝对容不下一个坐拥东北的牧家,而且萧家的男子薄情寡义,爹这次被萧家父子坑了一把,也算是明证。你若是真的嫁过去了,咱们牧家那才是再无生路!”
牧人起看到女儿委屈得低头垂泪,有些心疼,从躺椅上起身,走近到她跟前,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后,缓和了语气,说道:“女儿啊,你就听爹一句,以貌取人是最傻的事情,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查莽长得是凶了点,但爹敢保证他绝对会对你好,反而是蓝玉和萧煜之流,明面上都是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可说起手黑心狠,无情无义,爹这个老辈人都未必能比得过他们。”
虽然已经在心底认同自家老爹说的话,可牧楚儿嘴上仍旧是不服输,“萧煜和蓝玉不是好东西,那查莽就是好人了?我可是听说他吃过人肉的。”
牧人起猛然大笑起来,笑得牧楚儿莫名其妙。
就在牧楚儿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牧人起才停歇了笑声,看似漫不经心道:“两脚羊,两脚羊,傻丫头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两只脚的羊?那玩意爹也吃过,不过不好吃,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