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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看来是药铺的人追过来了,这里是一个死胡同,围墙比起柳明楼还要高一些,墙角推放着腐烂地瓜果皮,绿苔从地上连到墙上,一团团绿豆蝇“嗡嗡”地飞来飞去。
“那个小贼在那!”
那些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脸上浮现出胜利地笑容,慢下脚步向他们方向走来,手里的棍棒“啪啪”地敲打着手心。”
柳明楼拉着江采苓,故意吓唬江采苓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他们一会儿见到我们定会以为你是同伙,本公子就算是路上有你陪着倒也有点意思!”
江采苓红唇浅笑,摘下了白色帷帽,一双眸子染着深意,“我一介女流,三尺薄命,死了也是一了百了,反而是公子,金身清贵,坐拥富贵,只可惜这一死所有的黄金白银都成了身外物,只能让你家的阿才给你烧过去了!”
柳明楼最看重金子,如今一提到钱,柳明楼立刻脸色一变,白里透着红的小脸皱起来,和刚才这个狰狞面容的少年全然不是一个人。
“我的银子还没有花了,要是我死了,岂不是便宜了那贱女人和他儿子,我不想死……你有什么办法!”
“我的确有办法,可是我觉得和你一起死倒也是不错。柳公子唇红齿白,少年风流,而且还经营着享誉洛阳的奇珍居,我们若是到了阴曹地府,人生地不熟的,我和公子还能相互照应,能每日看到这张俏脸,就算是被下油锅、每日承受鞭打之刑罚也没有什么不好。”
脑子里想到自己被小鬼放进油锅里,柳明楼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难受,有些无助地摇晃着江采苓的手臂,一双葡萄般圆圆的眼睛流露出恐惧,“只要你肯救我,我就答应之前你提出来的条件,我不买假药了,进账五五分!”
红唇扬起一抹艳丽笑容,江采苓慢悠悠开口,“柳公子说得当真?”
“比金子还真!”
“那好,你且先松开我,不然我怎么帮你呢!”
闻言,柳明楼乖乖地松开了手,一双圆圆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让她不由得想到了阿瓜。
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终于松开了,只看到白皙的手腕上出现了青紫色的掐痕。
就在青衣伙计们提着棒子要靠近的时候,江采苓蹬着土墙就翻了过去。
柳明楼惊讶地看着江采苓,以为江采苓准备拉他上去,葱白一样的手就高高地举起来,蹬着江采苓。
江采苓稳稳地蹲在土墙上,眸中闪过好笑,“小公子还真是天真,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会救你吧!你还真当我非和你合伙经营不成,你放着流水入账的白银不要,还命下人打昏我买给人牙子,这笔账我早就想和你算算了。”
“你这个恶女!你们傻吗,是她诬陷的我!”柳明楼这句话刚落,一个手臂一样粗的棍子就落在了他身上,痛得他嗷嗷直叫。
江采苓跳下墙头,没在看柳明楼是如何被打的。
这一世的确想善良处世,不过不会以德报怨,若阿才买的女子不是她,而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卖给人牙子几乎是送命没有什么两样,那是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让这个恣意少年挨一顿打已然是便宜了他。
那药店伙计不会弄出人命,天子脚下,若是出了人命那可是不得了的。江采苓走出十步,听到柳明楼的高声大叫,“你这个恶毒的丑女人,我柳明楼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江采苓继续欠揍,一旁有一处积水的洼坑,映着她粗而短的蚕豆眉毛、红而圆的腮红和白若面粉的脸蛋,声音轻快说道,“小孩子果然不懂得欣赏,放在旧唐可是美人呢。”
这句话被路过的老妇人听到,听到江采苓的话,那老妇人极其认真地开口,“小姑娘,旧唐时候的美人可不是你这样的。”
“……”
江采苓尴尬地离开,一路跑回和白荷约定好的店,换回了衣服之后又随便买了几样东西才缓缓走了出来。
沿路回府,路经过一家赌场的时候,便听到了有人吵嚷的声音。
素手撩起了车帘,江采苓就看到了十余个赤裸着上身的彪形大汉将一个锦衣青年围在中间,口中喝骂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我们店里面出老千,我看你双手都是不想要了吧!”
“我没有出老千!是那个人陷害我的!”声音从大汉包围中弱弱传来,本欲放下帘子的江采苓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不禁细细看着,只见那锦衣青年就是三哥贺宗耀。
此时贺宗耀被拳打脚踢得脸上没有半处好肉,大汉见他一身华服,当场就要脱去他的衣服。
江采苓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就在乘着娇子离开的时候,不知贺宗耀怎么就看到了江采苓的轿子,指着轿子说道,“你看,那是我五妹的轿子,你知道我五妹是是谁吗!可是顾相未过门的妻子!”
贺宗耀是赌坊的常客,那些人“呸”了一口,“你当老子是外地人,那贺翎儿杀了人,别说嫁给顾相当夫人,就算给老子当一个暖床贱奴我都不要。”
说着,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江采苓的轿子并没有走远,听到这番话,心中并没有动怒。杏眸中眼波流转,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想法,红唇轻轻扬起,活像是一个偷到了鱼腥味的猫儿。
她今日若以贺翎儿的身份当街教训了那些人,会不会有关于“贺翎儿是泼妇”的传言流传出来?这些话若是传到了顾家,她就不信顾家还会继续成亲。
想到这里,江采苓笑着让轿夫折返回去。
众人一见刚才远去的轿子折返回来,心中不禁猜测贺五小姐的意图,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将赌坊围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其中还有一些散饭,游走在人群中贩卖着瓜子、冰糖葫芦等小吃。
贺翎儿的轿子一来,众人自觉让出一条路,江采苓并没有下轿子,隔着一个绣着梨花纹路的车帘子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彪形大汉想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挑衅开口,重复了刚才那句话。
就在他说出“暖床”二字之后,江采苓素手撩起了车帘,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明明唇角上扬着,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大汉没有想到这贺五小姐竟然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气势,本来没有说完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另一个体格更加庞大的壮汉站了出来,“你这哥哥在我们赌场出了老千,我们按照规矩行事要砍掉他双手,姑娘难道要管一管吗?”
“赌场的规矩?砍断人双手?”江采苓目光直直地看着对方,眼波彷如千年古井,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没错。”
“这里是洛阳,天子脚下,《元德疏议》里面可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能以任何名义对其他人做出伤害对方身体的事情。让我想想,这砍断一个家庭独子的双手应该是那种惩罚……想起来了,但凡参与者皆被判与监牢十年。”
“丫头片子,别想诓骗老子!这是我们赌坊的规矩,出老千就是要砍断双手!”
江采苓冷下了脸,杏眸中流露出一抹精光,“也就是说,你们这个赌坊的规矩凌驾于国法之上。你们这群奴才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你们的主子想凌驾于当朝圣上,难不成你们想造反!”
江采苓语速极快,那些人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扣上了一个谋反的帽子,“你尽管砍了我三哥的双手,如此一来我就去京兆尹那里告你们赌坊谋众造反,皆是乱臣贼子,你们的妻儿或许也是同党!今天在场的父老乡亲就是认证,我三个一双染着血的手就是物证!”
“你……”
此时,赌坊中一个男子黑纱遮面,手中拿着一个镶金拐杖缓缓走了出来,大汉连忙过去搀扶,口中不忿地说着,“主子,有人来闹场子!还说我们是贼子要谋反!”
“无妨。”二字传来,声音沙哑得很,像是嗓子坏掉了。
江采苓定睛看着这个人,他在这秋季身上穿着过冬时候的衣服,看不清容貌,听不出来声音,也看不出年纪,只能知道此人是一个盲的。
“这个小姑娘说得对,我们都是一介平民,不知道当朝还有如此条例,既然今日小姑娘提出来,那么本坊主就要你哥哥的一双手了,就要黄金百两,姑娘您看怎样?”
这瞎子还真是大开口,拿这么多钱堵她。
这洛阳中但凡知道贺家的,也就都知道贺鸣海一家几乎都是贺鸣山贴补的,贺宗耀之前几次闹事,也都是他摆平的。若是真的要着百两黄金,也会是他家出钱。
这瞎子明显就是想让江采苓吃点苦头。可是偏巧她精通赌术,尚未进宫的时候,江采苓父亲就是一个赌鬼,她头脑聪明,自小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进宫之后,她师父除了教她认药制药之外,还训练了她的眼明耳聪,就是拿着装着骰子的竹筒练的,她只需要听,就知道里面的骰子点数。
而且她今日就是坐实她品行不佳一说,刚才她尚未能施展泼妇本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去赌场赌上一把,让那顾既明彻底退亲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