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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处行来几人,皆是灰袍打扮,行走在两边的,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发髻盘起,头插道簪,神色肃穆。二人中间,却是一个约摸五六十岁年纪的老道姑,白发苍苍,神态威严。三人所经之处,人人诚惶诚恐,叩拜行礼。
她们身后,高高的立着一处牌坊,方才上山来时心急,竟没有看的清楚,此时再一打量,那牌坊高大威武,上书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玉德仙坊”。
肖青旋见他凝神不语,便轻声道:“那里便是圣坊的传承之地,乃是玉德仙坊最为核心的地方,一般人无法进去。”
玉德仙坊的核心?林晚荣嘿嘿冷笑几声,心里已有打算。
“弟子肖青旋,叩见院主。”见老道姑缓缓行来,肖青旋神色镇定,盈盈便要拜下。林晚荣却一下拦住她身子,心疼道:“你有了身孕,这种无谓的活动还是少做的好,除天地父母,以后见谁也不准拜。”
肖青旋甜甜一笑,嗯了一声,那道装院主走到三人身前,正听见这一番话,眉梢带怒道:“青旋,这就是那教唆你的恶人么?为了他,你连礼数都不记得了?”
“礼数?什么礼数?”林晚荣摊手一笑:“人生天地间,唯有公道与正义才是最大的礼数。我与青旋真心相待,却遭恶人百般阻挠,请问这位老奶奶,你懂礼数么?”
说话间,圣坊的大儒与弟子们已经齐聚在院主身侧。胆气也大了许多。院主宣了声道号,冷声道:“好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坏我圣坊百年基业,其心可诛。本居士今天倒要好好会会你。”
“圣坊?”林晚荣大笑道:“这位院主老奶奶,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你自称圣坊,请问你们的圣。圣在哪里?”
听他口口声声老奶奶,玉德仙坊众人早已怒火狂飙,院主一扬眉,道袍飘飘,傲然道:“我圣坊历代文人墨客、鸿学大儒层出不穷,他们聚毕生之力量,关注民生,领袖群伦,拯救万民于水火,贤圣之名。天下敬仰。”
“好一个关注民生,领袖群伦,拯救万民于水火。”林晚荣放声大笑,拍掌道:“这真是我听过地一个最大的笑话,你们这个圣坊,果然圣的不一般那。”
院主大喝道:“大胆狂徒,你因何发笑?”
林晚荣停住笑声,不屑道:“这位院主奶奶,你的道号是什么?”
这边话音方落,那边已经有人喧哗了起来:“大胆。我院主的道号,岂是你这无知之辈可以问津的?”
林晚荣扫了一眼,那说话之人原来是方才打赌落败的李攀龙,见林晚荣笑眯眯望着自己。李攀龙也不知怎地,心中打了个冷战,急忙收声不敢再说话。院主一挥手,止住身后弟子地议论,平静道:“道号说与你听又何妨,我乃玉德仙坊第十七代院主,静安居士。”
“静安居士?”林晚荣点头道:“这名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只可惜这么一个好名字被糟蹋了。”
“大胆——”李攀龙喝声又起。林晚荣却怒声一指他鼻子:“你才大胆!为师在此说话,哪轮的着你这小猴子插嘴。”方才与林三斗法乃是众人亲眼所见,李攀龙否认不得,在众目睽睽面前被林三指着鼻子骂,他老脸又红又白。做声不得。
静安居士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于我!”
林晚荣笑道:“何来辱骂之说。居士你心不静,神不安,静安二字何从提起?说这好名字被糟蹋,可是一点也不冤枉。你们这圣坊二字,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静安居士怒道:“休得口放厥词,辱我圣坊。”
“你可是不服?”林晚荣大声道:“关注民生、领袖群伦、拯救万民于水火,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们这些作坊里的老爷公子们,脱离群众,高高在上,芸芸众生在你们眼中就仿佛草芥一般,凭你们也敢说领袖群伦?穷山僻壤的小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何须你们领导,何须你们拯救?真以为读了几本破书,就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了?没有这千千万万的小民种田纳税养活你们,你们就是茅厕里的一团大粪。你领导谁?你拯救谁?除了你们自己,你们谁也不能拯救。你们自诩的圣坊,其实就是青楼上地一个窑姐,每天搔首弄姿,吸引别人的目光。你们以为自己很高尚么?还圣贤之名,万民敬仰,我呸,敬仰个屁!”
林晚荣骂的酣畅淋漓,“啪”的一声,一脚踢在一个小石头上,石子飞起,正落在院主跟前,将众人吓了一跳。
“你,你——”静安居士脸色煞白,身形摇晃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玉德仙坊”屹立百年而不倒,声名之盛无人能比,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天下虽大,敢于这样炮轰玉德仙坊的,除林三外,再无第二人。
徐芷晴见林三浑身杀气腾腾,似有惊天的怒火,暗自心惊不止。她身具大智慧,对林三话里体现出的亲民思想倍感亲切。天下,是万民的天下,民众身具无穷的勇气与智慧,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真正地主导。凭你这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德仙坊,哪里够资格领导他们、拯救他们?
见他这慷慨激昂的模样,肖青旋目泛泪光,依稀想起了去年金秋金陵府玄武湖畔与他的初见,他便是这样一副模样,吸引了自己地目光。此情此景。她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初识之时,她心中柔情万种,拉住他手嫣然一笑,如百花绽放,将天地地光华都掩映了下去。
林三这一番话,如同重膛炮弹,打在玉德仙坊众人身上。让他们目瞪口呆,反驳不得,见林三威风凛凛、横眉冷对的模样,场中一时安静之极,没人敢说话。
静安居士身形摇晃几下,勉强站稳,怒声道:“好一张利口,我圣坊百年基业,岂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本居士今日也不与你讨论这万众大事,那肖青旋乃是我圣坊弟子,乃是本坊多年前便已选定的衣钵传人
谁也不能带她走,这是天下通行的道理,你也抵赖不了。
见静安居士再也不敢自称“圣坊”,徐芷晴心中暗笑,敬佩的看了林晚荣一眼,任你圣坊再蛮横再强硬,在石头一样软硬不吃的林三面前,也要折下腰来。
林晚荣一番痛骂,镇住了众人气势。听静安居士退而求其次,冷冷笑道:“我说院主老奶奶,青旋只是你门下一个弟子而已,又不是卖身与你了。她也有婚配嫁娶、生儿育女地权利,你这样阻扰,还敢说有道理?”
静安居士哼了一声道:“若是此事发生在别的弟子身上,我定然不会阻拦,唯独青旋不行。她是上代老院主直接选定的隔代传人,事关本坊的千秋大业,我绝不能放她走。更何况她昔年有过誓言,要摒除人间情欲。结发修行,领导本坊弟子,将玉德仙坊之精神发扬光大。人无信不立,昔年誓言,言尤在耳。怎可说忘就忘?”
林晚荣嘿嘿道:“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太不人道了。就算青旋要当院主,那也用不着摒弃情欲去做尼姑啊?我看你们圣坊不如改组一下,文宗变成文化事业部,武宗变成搏击俱乐部,圣坊改组为集团公司,由青旋任董事长,我任董事长的老公。这样大家两不耽误,两全其美,那该多好。”
静安居士长袖一拂,怒斥一声:“胡说八道,成何体统。本坊历代院主皆是修为高深地有为之士,为本坊基业甘愿舍弃人间情欲,追求天道,一心维护玉德仙坊,唯有此途,才能取得众弟子拥护。”
“追求天道?”林晚荣冷冷笑道:“俗世之人,悲欢喜乐皆是她天生就享有的权利,你凭什么剥夺?有人道而不享受,却叫凡世之人逆天而为,去追求那虚无缥缈地天道,你玉德仙坊就是这样修道的么?寻天道,毁人道,天下之人谁会答应你?你们逼迫青旋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为了你这所谓地作坊的一己私欲,偏偏还说的如此大公无私,如此高尚。真是拿无知当个性的典型,可笑啊可笑!”
徐芷晴听得击节叫好,林三这一番话正中要害,揭穿了笼罩在“玉德仙坊”身上那层所谓高尚圣洁的面纱。肖青旋面带红晕,紧紧拉住林晚荣的手,娇声道:“夫君,青旋不求天道,只愿与你生生世世寻人伦之道!”
“要的,要的。”林晚荣急忙点头,在她耳边嬉笑道:“人伦之道,乃是夫妻亲密情感的巅峰,真的很神圣。我在这条学术地大道上一向是孜孜不倦,刻苦勤练,好老婆,等办完了这边的事情,我们再好好探寻一下。”
肖小姐轻呸一声,脸色绯红,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二人柔情蜜意,羡煞旁人。
闻听林晚荣这一番话,圣坊年轻一代弟子无不动容。“寻天道,毁人道”,六个字振聋发聩,叫人有一种醍醐灌顶,刹那间开朗的感觉。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窃窃私语起来。
静安居士一见场上情形有些失控,急忙大声道:“人无信不立。任你说一千道一万,青旋昔年立下了誓言,此乃千真万确之事。青旋,你可承认?”
肖青旋冰肌傲骨,节气堪比须眉,如何会否认此事,淡淡点头,神色雍容道:“院主所言非虚,青旋昔年的确有此誓言。今日之事,乃是青旋违背了昔年承诺,青旋甘愿接受任何惩罚。”林晚荣知道肖小姐地性子,也不拦她,任她自由而行。反正只要是我老婆做的事情,老子一律兜着就是了。
听肖青旋坦然承认,徐芷晴暗自焦急,急忙拉了拉林晚荣,狠狠白他一眼,轻声道:“以你地聪明,怎地不想个法儿。让肖小姐说的委婉一些,也好补救。”
肖小姐听得轻轻摇头,感激道:“姐姐关怀之情,小妹感激不尽。此是林郎知我,白便是白,黑就是黑,人生之事,可做错,却擦不掉,青旋做过的事情。绝不否认。”
林晚荣嘻嘻一笑,毫不在意道:“正是正是。怕他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是天下最著名的坏人,恶事由我来做就行了。”
这二人一个痴,一个傻,一个善,一个恶,当真是绝配了,徐小姐心里感动。不知拿什么言语形容,只得握了握林三的手,表示支持。
那圣坊院主静安居士等的就是肖小姐这一句话,闻听肖青旋坦然承认。当下宣了个道号,点头道:“既是青旋承认,此事便无他虑了。正所谓人无信不立,违背誓言绝非君子所为,为世人所鄙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回什么头?”林晚荣嘿嘿一笑,大声道:“静安居士老奶奶,请问你记得青旋发这誓言是在什么时候?”
院主哼了一声。怒道:“此事我自然记得,那是青旋上山地第八个年头,大概也就八九岁模样。”
林晚荣回头柔声道:“青旋,她说地没错吧?”
肖小姐淡淡点头:“院主记得不错,那年我才九岁不到。”
林晚荣长长哦了一声。跳到一个书生面前,笑着道:“请问这位仁兄。你九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啊?”
那书生愣了一下,言道:“小生九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学写字、学背诗。”
“哦,那你那时候有没有不诚实的举动啊?”林晚荣嘻嘻道:“例如你找令尊大人买糖葫芦,他给了你十文钱,你私吞了六文之类地。”
书生脸红了一下,点点头,不好意思道:“有一年冬天他逼我早起写字,迫于他老人家的威严,我只得答应了。等他出门办事,我便溜出去与众人玩耍了,辜负了他老人家地教导。”
“哦,那就是违背诺言了。”林晚荣双手一摊,无奈道:“书生兄,看来你不是个君子。”
书生大骇,急忙道:“非是如此。那只是小生年幼顽劣,一时贪玩,才有此不诚实之举,不过那都是少不更事,相信每个人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不得真。在下以后多年,可未曾有过失信之事
林晚荣摇摇头,满脸同情道:“书生兄,我相信你。但是有人认为你不是君子,我也没办法。”
书生忙道:“谁?”
林晚荣一指院主,笑着道:“呶,就是这位居士奶奶了。按照她的推理,我们家青旋九岁时候发过的誓言,如今没有遵守,那就是不诚实。而书生兄,你那时候便知道欺瞒,自然更不是君子了,唉,可惜啊。”
书生急了,忙辨道:“九岁时候地事情,都是孩童所为,便是受了诱拐也不知道,这个怎么能信?”
林晚荣长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少不更事,受了诱拐,说的好,书生兄,我支持你。你是君子,大大的君子,我家丫环的二叔的表舅的小舅子家有个三姨太,到时候我与你们撮合一下。”
徐小姐听出门道来了,悬着的心思顿时放下,一拍掌笑道:“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思妙想,肖小姐,我真服了这坏人,你这夫君当真是天下无双。”
肖青旋忽地一叹,无奈道:“天下无双倒是不假,我只担心,他对我们女子的诱惑力,也是天下无双。若是到时候出现什么难堪之事,那就大大的不美了。”
徐小姐心里有鬼,轻啊一声,急急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听了林三地话,有些聪明人已经开始明白过来,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林晚荣走到那几位大儒面前,笑着行礼道:“这位老兄有礼了。请问你高姓大名啊,哦,宋兄,久仰久仰。请问你十岁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不诚实的事啊?例如抢小朋友地棒棒糖——不会吧,这种丧尽天良地事情,你也干的出来?没天理啊。法办,一定要重重的法办了!
“哦,这位严讷兄,你十岁之前干过什么坏事呢?摸小姑娘的头发,偷铜钱,打马吊,赌牌九——”
“李元阳兄吗?请问你小时候干过什么坏事,往马厩里丢石头,诱拐别人家小母鸡,偷看寡妇洗澡——”
他一路追问下去。众人少年时谁还没点见不得人的事,见他如见瘟神,惊慌失措,急忙四散逃开。
静安居士怒声道:“林三,你如此胡搅蛮缠,是何用意?”
“哦,差点忘了居士奶奶你了。请问居士,你十岁之前,有没有偷过别家小朋友的丝线,抢过别人地纸鹤——”
“没有!”静安居士傲然道:“本居士自幼受父母教导。家教良好,未曾有过这些龌龊之事。”
林晚荣眼珠一转,嘿嘿道:“那你带发修行,摒除人间情欲。有没有与你父母商量过?”
静安居士犹豫一下,迟疑道:“这个——”
“哦!”林晚荣紧追不放,大声道:“你一定是欺骗你家父母,说你在这圣坊好吃好喝,叫他们放心。天哪,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你也干地出来,你欺骗二老,导致家门无后。此为大大的不孝。天生万物,一阴一阳,你擅自出家,导致人世中有一名男子娶不上妻子,更生不成孩子。导致下一代又有孤阴或者孤阳,从而导致世世代代的阴阳失调。男女不均,破坏生育政策,祸害我大华世世代代,此谓大不忠。你这不忠不孝之人,竟口口声声声称仁义道德,实在是荒谬绝顶,令人发指。看,看,看什么看,看我也要骂!”
静安居士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直打哆嗦,嘴唇发白,嗫嚅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芷晴微微一笑道:“叫他又取胜了,他讲的这不忠不孝,看似强词夺理,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肖小姐轻轻点头,正色道:“莫看他将事事都说的荒谬,中间却是暗藏天机,有心之人才能把握到。”
“我,我们今天说地是青旋的事情,你,你扯到别处去干什么?”静安居士摒住气息,声音颤抖着道。
“青旋地事情嘛,大家早已有了公论。”林晚荣缓走几步,嘻嘻笑道:“一个九岁地小女孩,还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纪,何来独立判断能力?在场的各位大儒,各位俊杰,你们想想你们九岁时候做过了些什么事情?如今又还记得多少?逼迫一个九岁的孩子发下誓言,并苛求她成年之后践行诺言,从而牺牲掉一生的幸福,这等行为,正人君子所不齿。若是你们各位亲身遭遇到了这些事情,你们会怎么想?”
众人点头无言,林晚荣大声道:“所以,事实就是,青旋年幼之时茫然无知,受了居士诱拐甚至胁迫,才会发下如此歹毒的誓言。唉,遥想当年情形,青旋之苦,无人可知啊!居士,你怎么狠的下心来!”
“你——”静安居士血气上涌,摇晃着就要倒下。
“我什么我,别拿你的中指对着我。你如此恶毒,我没有告你拐骗少年儿童,虐待童工,你就该回家烧高香了。”林三口绽莲花,望着居士,不屑一笑:“玉德仙坊,也该寿终正寝了。”
居士双眼一黑,一屁股瘫倒在地,两名女弟子急忙抱住了她,娇呼道:“院主,院主——”
“林将军,林将军——”自山下奔来一行人马,打头的正是杜修元,他身后数匹骏马,拖拉着两门火炮正往山上奔来。
我日,总算来了,老子口水都说干了。林晚荣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杜修元急忙扶住了他:“末将来迟,还请将军恕罪。”
林晚荣指着远处高书“玉德仙坊”四个大字地牌坊,怒声道:“杜大哥,把那牌坊给我轰了。”
“得令!”杜修元急忙架好火炮,炮手装填弹药,“轰隆”“轰隆”数声巨响,烟雾袅袅中,那高贵的牌坊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