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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到了!”离着一箭之地,许多妇人便扯着孩子冲上去,一时间哭的笑的,吵的闹的乱作一团。
前边的车子还在走,眼看到了村口堤上,轿帘儿一掀,丁大小姐纤腰一折走了出来,亭亭立在车上,看着熟悉的景像,鼻子酸酸的,一双眼睛也不禁湿润了。可她的唇角,却带着欢喜欣慰的笑容。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车子还没停稳,丁浩就跳下马车,大步走向杨氏。此心安处,何以得安?若无一个心灵的慰藉,那便是没心没肺者的呓语了。独在异乡,纵然锦衣玉食,心境也是无比寂寥,只有一个牵挂着他的人,才会给他家的温暖。这个人就是他今世的母亲杨氏。
“儿啊,儿啊,我的浩儿,”杨氏让人扶着,像是见了失而复得的宝贝,跌跌撞撞地抢上来,两行热泪淋漓而下:“你这孩子,长这么大都没离过丁家大院儿,咋不跟娘说一声就去了广原,这些天可想死娘了,我的儿……”
丁浩抢上去搀住她的身子,杨氏泪珠扑簌簌滚落,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自己儿子,露出欣然的笑容:“还好,还好,有点瘦,有点黑,可是看着结实,也精神。”
“娘……”丁浩见杨氏真情流露,心里一酸,这一声娘唤得情真意切。“娘,你这是……你怎么病了?”
杨氏脸色憔悴,因为激动和喜悦,苍白的脸上漾起一片病态的潮红,丁浩一眼就看出她正在生病,不由大吃一惊。
扶着杨氏的是丁府的针娘管事李大娘,年轻时与杨氏都是侍候夫人的丫环,彼此非常要好。她扶着杨氏,叹道:“小浩啊,你娘这么多年来独自拉扯着你,又操持着那么多事情,好人都要累病了。何况你娘自打生了你,就落下些毛病,一直就没好好调理过,你上次发烧晕厥时,你娘一急就曾……”。
“李姐,别说了,我儿刚回来,一路上不知道多劳累呢,跟他唠叨这些做啥。浩儿啊,娘亲手给你做了饭菜,就等着你回来呢。走,咱们回家吧。”
“娘,你到底怎么了,请郎中看过吗?要是不行,咱请城里郎中看看。”丁浩急起来。
杨氏笑道:“看过了看过了,咳,老毛病了,治不好,也死不了,浪费那钱做啥,娘还攒钱给你娶个媳妇儿呢,等你成了家,有了孩子,娘一开心,什么病都没了。”
“娘……”
“好啦,咱不说这个,回家、回家。”
丁浩见状,只得收住了想说的话,摸摸怀里的钱囊,他略感宽尉:“回去把大小姐给我的那几百贯钱交给娘,手里头宽绰了,再劝娘去看看病吧。”
他扶着杨氏,和那些带眼新奇地同他打招呼的人含笑应答着,向丁家大院走去。此时,丁承业已经迎上了丁玉落,姐弟俩正在打着招呼。一旁雁九雁管事站在那儿,眼角瞟着丁浩的身影,晒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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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祠堂。
丁玉落一进村,就被直接带到了丁家祠堂,丁庭训正在这里等着她。
女人是不准进宗祠的,所以丁玉落见父亲正在祠堂前等她,不禁大感意外。丁玉落急步上前见礼,丁庭训看了看女儿,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但笑容一展即敛。他转过身去,一步步走上台阶,推开了宗祠的大门。
沉重的宗祠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股檀香味儿从里边逸出。丁庭训脚下不停,迈步走了进去,随即淡淡地吩咐道:“业儿、玉落,你们都进来。”
“是!”丁承业诧异地看了眼姐姐,举步走了进去。
丁玉落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道:“爹爹,女儿……”
“你进来吧,给列祖列宗上一柱香。”丁庭训的声音从祠堂里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
“是!”丁玉落提起裙裾,款款登上台阶。
祖宗祠堂,她年年都要来拜,但这还是头一次走得这么近,甚至登堂入室,心情也有些激动。
一进祠堂,丁玉落便吃了一惊,她大哥丁承宗正在里面。他坐在一架藤椅上,腿上搭了一条毯子,脸色苍白憔悴,两眼无神,往昔的神韵全然不见。丁玉落急行两步,眩然叫道:“哥……”一语未了,两行热泪已滚滚而下。
丁承宗向她温和地笑了笑,竖起食指轻轻一摇,然后向父亲指了指。
丁庭训中规中矩地跪在祖宗牌位前,手持一柱香,正在默默焚香祷告。丁玉落连忙拭了拭眼泪,站到了大哥旁边。
丁庭训默祷良久,把香插入香炉,起身说道:“玉落,你来上香。”
“是!”丁玉落从案上取了一柱香,就着烛火引燃、煽灭明火,在蒲团上跪了下来,焚香祷告。
一旁丁庭训道:“列祖列宗在上,丁家逢此大难,幸有佳女玉落,化险为安,保全丁家。今日不肖子孙丁庭训携子承宗、承业、女玉落,告祭祖宗,祈列祖列宗保佑丁家太太平平、一帆风顺。”
丁庭训说完与丁承业一起扶起长子本承宗,父子三人也郑重地向祖宗牌位拜了三拜,这才依次站起,丁玉落抢过去,与丁承业一起把大哥扶回藤椅。
看看两子一女相亲相敬的模样,丁庭训欣慰地一叹,说道:“走吧,咱们到议事厅说说话。”
丁承宗由两个家丁抬着,父子四人来到过厅旁的宗族议事厅,侍女献上一杯香茗,然后悄悄退了出去,为他们掩上了房门。
丁庭训摆手道:“你们都坐吧。”丁玉落和丁承业忙退到一旁椅上坐下。
丁玉落这时才仔细打量了父亲几眼。才不过月余未见,父亲明显老了许多,鬓边的白发更明显了,脸上的皱纹也清晰可见,这段时间的煎熬,看来真的让这位老人心力憔悴到了极点,她悄悄地叹了口气。
“玉落,往来的书信所叙不详,如今你的兄长和弟弟都在这里,你且把这一路上的事再好好的说一遍。”
“是,爹爹。”丁玉落欠了欠身,便把一路经历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尤其是她到了广原城之后,便向父亲传书说军粮已经运到,因为延误了六日,程将军大为不满,不过并无问罪之意,至于粮草专营一事,正在竭力周旋之后,就因往来太远,没有再传递过消息,这时更要详细叙说一遍。
丁承业一旁听的暗暗撇嘴,他始终不信,丁浩那个蠢如村牛的呆瓜居然有这样的头脑和口才,可是他又没有依据驳斥姐姐的话,是以只是面带不屑的冷笑。
丁庭训一直对丁浩母子避而不见,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对母子,故而对他们母子的情形所知极为有限,因此并不太了解阿浩平常的为人性格,听了丁浩那些事迹反而没有感到奇怪。
他听罢整个事情经过后,微微地阖起双眼,仰起头来长长地吐息,喃喃道:“万幸,天佑我丁家啊……”
他瞑思半晌,忽地双眼一张,问道:“你说,是丁……丁浩劝你由曲入直,鼓动广原官吏上书扩建官仓,从而解了程防御的后顾之忧?”
“是,清水镇上赵县尉丢失官印、洹水镇上众捕快率囚犯作难、大雪封路制作雪撬,都是丁浩之功。到了广原,由于他误打误撞救了广原将军程世雄之子,程家上下对他甚为优容,有他从中斡旋,又为女儿出谋划策,女儿才能保住了咱丁家这桩至关重要的大生意。”
丁玉落抿了抿嘴唇,正容说道:“爹,女儿在路上多亏丁浩扶持,所以许了他一个管事的职位。当时情形,不能请爹爹示下,如今这件事,还要请爹爹着落下去。”
丁庭训还未说话,丁承业已阴阳怪气地冷笑道:“咱们丁家任免管事、提拔奴仆,什么时候轮到女儿家做主了?爹,我可没听你立过这样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