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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嬷嬷想开口劝慰,自己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不知如何说话。
“老奴倒是觉得啊,虽说廉妃娘娘对您老人家看起来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但是更应该提防。虽然她不像皇后那般聪慧,但是过于地心狠手辣了一些。”
太皇太后点点头:“她私心的确是重了一些。”
“岂止是重?”林嬷嬷神色一凛:“她为了进宫,寻人加害凌曦小姐,又设计断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双腿,嫁祸府上五姨娘,再加上悠然殿里纤歌一事,您看这桩桩件件的,六亲不认,不择手段,哪里像是个女儿家的作为?”
太皇太后一声冷哼:“你所言不错,她对待自己亲生母亲,尚且都能下此狠手,可见她常凌烟的脾性。以后咱们的事情,还是尽量瞒着她,不要让她知道,免得哪日被她反咬一口,拿到皇上跟前讨赏邀功。”
“可不是呢。”林嬷嬷一口应下:“不过廉妃娘娘在皇上面前也确实吃得开,适才送她出去,就听她宫里下人回禀,说是皇上的赏赐已经到了,还给她另外挑拣了四个机灵的宫人贴身伺候着,可见皇上对于廉妃娘娘怀的这一胎,也是极宝贝的。”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皇上若是果真宝贝,就不会是这样漫不经心的表现了。你看皇后生病,皇上是怎样照顾的?屏退所有闲杂人等,亲力亲为。即便是不在跟前,所有贴身伺候的活计都是怀恩和一个叫什么子衿的丫头来做,别人都近身不得。
皇上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又差遣了几个丫头过去伺候,要知道,下面人越多越乱,就越给人可乘之机。显而易见,她常凌烟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就算是加上一个孩子,都比不得半个褚月华。”
林嬷嬷听太皇太后娓娓道来,有些瞠目:“老奴看事情太浅显,还是您老人家厉害。”
太皇太后顿时又心绪不宁起来:“不行,哀家委实放心不下,你还是给至义带个话,让他在宫外挑拣两个稳妥可靠的进宫,负责照顾凌烟的饮食起居吧。”
林嬷嬷得了吩咐,不敢怠慢,慌忙领命退下去安排。
悠然殿里,鹤妃大发雷霆。
她卧薪尝胆,潜心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改变了陌孤寒对自己的偏见,暂时压倒了常凌烟,眼看自己就要独得恩宠了,两人的感情也日渐好起来,月华的回宫,令一切计划全都泡了汤。
上次处心积虑地散布谣言,又是功亏一篑,褚慕白还得了国舅的封赏。也多亏听了纤歌建议,假借他人之手,才没有查到自己身上来,可以独善其身。
可是,从褚月华回宫以后,陌孤寒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悠然殿。就连今日她过去给月华请安,陌孤寒都看也不看她一眼,视若无睹。这令她的心里简直就如刀割一般不是滋味。
如今,雪上加霜,常凌烟竟然有孕了!轻而易举地就重新恢复了妃子的位份,跟自己平起平坐。这若是一朝诞下龙子,常凌烟水涨船高,岂不是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她一回到悠然殿,心里按捺不住的火气终于发泄出来。她想将手边的东西全部打砸了,吓得纤歌慌忙闭了寝殿门,耐心劝解,唯恐有动静传扬出去,坏了她这些时日费尽心血维护的形象。
她委实气恨难消,总要撒气,就将手里的佛经撕个粉碎,扬得整个大殿都是。
纤歌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劝解,只能默默地将满地的纸屑捡起来,收拢做一处。
自从她受伤以后,就一直不敢踏出这悠然殿,畏惧别人的议论指点,害怕别人满是讥讽的目光。
若是换做寻常女子,受到这样的羞辱,怕是早就活不下去,就此了结了。纤歌也知道自己从此以后,没有任何出路。支撑她厚颜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满腔的仇恨,不彻底斗垮常凌烟,看她得到报应,绝不善罢甘休。
鹤妃对她愈加关怀,甚至专门派遣了一个宫女照料她的起居,殿里的琐事也另外交代了别人去办,只是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安心做她的军师,为她出谋划策。
有一次,纤歌不小心惹恼了殿里的一个宫女,那宫女出言不逊,用极难听的恶毒的话来辱骂她,说她已经是“烂得缝不起来的窟窿”,令她在那一刻,简直无地自容。
这件事情正好被鹤妃听说了,二话不说,也不给那个宫人辩解的机会,就下令赶出了悠然殿,贬去做最腌臜的差事,跟一群太监一起洗刷宫里的便桶。
因此,纤歌对于鹤妃心里是满怀感激的。鹤妃纵然有千不好万不好,但是对于她纤歌那是有知遇之恩,恩重如山。所以,她殚精竭虑,为了鹤妃谋划,比谁都要忠诚。而鹤妃的复宠,也令她愈来愈被倚重。悠然殿里的下人谁也不敢轻慢。
鹤妃将手里的佛经撕得粉碎,最后累了,气喘吁吁地跌坐在椅子上,破口大骂:“褚月华回宫也就罢了,她常凌烟竟然又有了身孕,以后,这皇宫里还能有本宫的容身之地吗?”
“宫中沉浮,宠辱不定,那都是常事,娘娘何必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当初君淑媛有孕,不是一样风光无限,可是最后落得下场,比谁都凄惨。廉妃也不过是一时得意。”
“一时得意,可是若是常凌烟果真诞下龙子,那就是一辈子的荣宠。”
“即便是诞下了龙子,上面还有皇后娘娘呢,您怕什么?这个时候,您若是得宠可未必是什么好事。她们两人斗得热闹,咱们看个笑话就好。一山不容二虎,更遑论皇后娘娘和廉妃原本就有过节。”
纤歌耐心地劝解,手下不停。
鹤妃长出一口气:“道理本宫是都懂的,但是咽不下这口气!”
“这往后的日子可长远着呢,娘娘,您气也出了,在外面可不要这样失态,以免被人捉了把柄。”
纤歌将所有收集来的佛经倒进火盆里,寻个火折子点燃了,立即有火焰慢慢腾起,席卷了附近的残卷。
鹤妃看着她,微蹙眉头,不耐烦地道:“寻人丢出去就是,整得屋子里都是烟气。”
纤歌用盖子严严实实地盖了:“还是谨慎一些好,莫被人寻了把柄。一会儿婢子出去把灰埋在水边花坛去,左右娘娘经常祈福,烧点纸灰没人放在心上。”
鹤妃有些愧疚,弯下身来:“纤歌,谢谢你。若不是你,本宫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孤零零的,还不知道怎么熬。”
纤歌头也不抬,只是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就再也很少笑,沉默寡言的:“娘娘不用客气,纤歌的命都是娘娘的,为娘娘尽心尽力那是纤歌的责任。”
鹤妃叹口气:“放心吧,纤歌,就算是为了你的仇,本宫也能忍。谁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纤歌寻个帕子垫着端起火盆:“奴婢差人给娘娘盛碗冰湃的绿豆沙,娘娘好生歇着。”
鹤妃点点头,纤歌端着火盆,打开殿门出去,吩咐殿外的宫人去盛绿豆沙,自己亲自端着火盆出了悠然殿。
她低着头,唯恐被人看到自己,顺着墙根溜到殿后,那里紧邻水榭,十分僻静,极少有人走动。可是今日,冤家路窄,水榭边有两个小丫头许是觉得天热,跑到这个僻静地儿,用帕子蘸水在洗脸,擦拭身上汗渍。
纤歌最初低着头,并没有发现掩在草木后面的二人,待到觉察有人,想要转身就走,已经迟了,那两个小丫头已经看到了她。
一人用胳膊肘顶顶另一个宫娥:“看,那是谁?”
另一个青衣宫娥抬起头来,打量她一眼,轻嗤一声:“吃了亏还不长记性,活该遭罪。”
声音不大,但是也没有避讳纤歌,被她听得真真的。纤歌并不知道她话里的含义,但是能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她微微抬头,见是廉妃跟前的两个丫头,那日自己被廉妃责罚羞辱,两人是跟在身后,看了个清楚的。
她顿觉无地自容,又不敢还嘴,知道那是自取其辱。慌里慌张地转身想走,便听到先前那宫娥疑惑地问:“敏儿姐,这话什么意思?”
好奇使得她脚下一顿,支起耳朵听。
被叫做敏儿的青衣宫娥不屑地撇撇嘴:“她大概还不知道,那日廉妃娘娘为何冒那大的火,下了狠手。”
纤歌的身子一僵,难不成那日之事,还有什么缘由不成?
“知道你如今在廉妃娘娘跟前得脸,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宫娥敏儿抬眼看看背着身的纤歌,对同伴道:“一会儿告诉你。”
同伴颇为鄙夷道:“怕什么,有话就直说呗,你还拿她当根葱呢?”
敏儿伏在同伴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话,同伴惊愕地扭头打量纤歌,脱口而出:“你说是因为那簪子?”
“小点声!”敏儿狠劲拧了一把同伴:“闭上你的嘴!”
这话却已经被纤歌听了个真真的。她如今已经没有了打扮自己的心思,穿戴都颇为素俭,只是头上还依旧带着那支鹤妃赏她的簪子。自己那日被常凌烟刁难羞辱,和这支碧玉簪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略一沉吟,猛然扭过身,放下手中端着的火盆,径直向着两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