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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这时候方才想起这个茬儿:“是谁?那个搀扶着她的丫头?”
魏嬷嬷神神秘秘地一摇头:“不对,您怎样都想不到。”
“怎么还卖起关子来了?究竟是谁?”
魏嬷嬷得意地微微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是常凌烟。老奴留心查看了,当时站在五姨娘身侧的除了那个丫头就是她,那双海棠色绣彩蝶穿花的绣鞋也正是她的。”
“常凌烟!”月华一惊而起:“怎么是她?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魏嬷嬷胸有成竹地一笑:“故意的。”
“故意的?难不成见五姨娘忤逆廉氏,所以故意想要绊倒她解气,结果弄巧成拙?”
魏嬷嬷莫测高深地摇摇头:“怕不是。”
月华笑笑:“既然是故意的,又不是为了捉弄五姨娘,难不成还是故意害廉氏不成?”
魏嬷嬷神色一凛:“真叫娘娘说对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她亲娘!”月华难以置信,疑问脱口而出。
“亲娘?娘娘难不成忘记上元节绑架之事了?一样米养百样人,就冲着凌烟小姐这股心狠手辣的劲头,她什么做不出来?”
“伤了廉氏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月华知道魏嬷嬷没有凭据不会信口开河,沉吟片刻以后,方才终于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因为进宫。您上次不是还跟老奴分析过,太皇太后为何不让凌烟姑娘进宫的原因么?您也知道,太皇太后不待见廉氏,所以多次犹疑,觉得若是常凌烟一旦进宫,廉氏嚣张跋扈,定然敢将天捅下个窟窿来。
那常凌烟姑娘难保就不是为了这个原因,细心谋划了这场惨剧。您想,一旦这廉氏两条腿废了,也就相当于人废了,必然就不能再继续到外面兴风作浪,太皇太后那里,也就不会计较了。”
月华仔细思忖,竟然心里生出骇意来。这个常凌烟简直太可怕了,完全就是蛇蝎心肠,不可思议。而且她的手段,也愈来愈狠厉老辣。
时间,刚刚好,在凌曦上轿之后,不会因为搅乱了凌曦的婚事,闹腾太大的动静,而被细究下去,露出马脚。而宾客未散,五姨娘醉酒无状,即便是指证她也无人会信,将廉氏与自己置于了无辜的位置,又能极快传扬到太皇太后跟前去。
其次,最为高明的一点,便是栽赃给了五姨娘。廉氏毕竟是她的母亲,她也担心,自己母亲一旦出事,府里五姨娘一家独大,常乐侯又是懦弱的性子,很容易,这侯府被五姨娘控制,廉氏定要受苛待。
栽赃给五姨娘,她很容易就被常乐侯一怒之下给“收拾”了,或者赶出侯府,或者贬为下人,廉氏在侯府的地位才悍然不可动摇。
一切都拿捏得刚刚好,哪怕是那架子倒下来的时机,稍微偏差一点,也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这常凌烟如今如何会这样深沉可怖?
她就不担心,那架子再靠上一点,若是砸中了廉氏的头,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月华愈想愈觉得透体生寒,不可思议,后心都冒出一层细密的白毛汗来。
进宫,对于常凌烟来说,怎么就这样大的决心?甚至于不惜牺牲自己亲生母亲后半辈子的幸福。她要的,究竟是富贵,还是权势,还是陌孤寒这个人?
就冲这股死不罢休的狠劲儿,若是果真进宫,陌孤寒她也是势在必得的。
看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好,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常凌曦三日回门的时候,见到廉氏,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廉氏躺在床上,两条腿全部用木板固定,只能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吃喝拉撒需要别人伺候也就罢了,那腿上和身上的伤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实在受不了了,便依照大夫的叮嘱煮些微的麻沸散就着酒来喝。
除了这些,最为痛苦不堪的,还是一直一个姿势平躺着,整个身子都生了锈,怎样都难受。
她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唤,常凌烟就守在身边,用一只空心麦秆喂蜂蜜水给她喝,常乐侯长吁短叹,感觉好像塌了半边天。
常凌睿在凌曦大婚的时候没有回来,这时候收到廉氏受伤的消息,急匆匆地自书院赶回来,也在跟前伺候着。
廉氏手里抄了一根鸡毛掸子,总是不离手。五姨娘被罚在她床前跪了一夜,痛哭流涕地央求。廉氏冷静下来之后,便当先做主夺了她姨娘的名分,贬为下人。
她知道自己一旦行动不便,若是这个有野心的女人魅惑了侯爷,猖狂起来,势必会篡夺她在侯府的权势。自己落在她的手里,肯定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痛定思痛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贬了她的身份。廉氏谁也不放心,将府里琐碎的事情交给常乐侯或者凌烟去管束,她再继续使出浑身解数,降住常乐侯,那么,侯府就还是她廉氏当家。
五姨娘战战兢兢地伺候她拉撒,夜里就只能蜷缩在脚榻上合合眼。廉氏被疼痛折磨得睡不着,听到她鼾声,就用手里的鸡毛掸子使劲地抽。
五姨娘冷不丁吃痛,猛然站起身来,廉氏想着办法折磨她,恨不能将自己身上的痛尽数转移到五姨娘的身上。
后来,五姨娘不用廉氏抽打,自己只要一合眼,就会猛然心悸,惊醒过来,满心惶恐,浑身冷汗。
不过两日,常凌曦再见到蓬头垢面的五姨娘的时候,几乎认不得了。尤其是她脸上一道道的血檩子,简直触目惊心。
凌曦心里是酣畅淋漓的,廉氏苛待她,五姨娘狐假虎威,如今全都得到了报应,怎不大快人心?
她如今已经是状元夫人,完全脱离了常家,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再也不用畏惧廉氏的淫威。所以,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她坐在廉氏床前,笑着安慰:“你为了侯府操心劳力这么多年,是应该好生享享清福了。以后啊,一顿三餐有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侯府这一摊子烂事全都甩给父亲去忙碌,自己尽管安享清净,这样的日子神仙不换。”
一句话将廉氏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立即发作起来:“你这是巴不得我死了,你们全都清净了不是?”
常凌曦郑重其事地摇摇头,竟然破天荒极亲昵地叫了一声母亲:“母亲这话可说得有些丧气,凌曦可是盼着您长命百岁的。否则,我父亲再续一房,擎受了这侯府万贯家财,再看凌烟妹妹横竖不顺眼,随便寻个短命的人家嫁了守寡,那么,凌烟妹妹岂不是要尝受我曾经受过的苦楚?”
“常凌曦,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一旁的常凌烟立即跳起来,指着常凌曦的鼻子破口大骂。
凌曦毫无畏惧,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是说了几句混账话,不过我没做混账事,比起你这亲生女儿来说,倒不知道孝顺多少倍?”
常凌烟听她这样挖苦,心中一凜,总觉得常凌曦话中有话,好像意有所指。她不敢再还嘴,瞬间偃旗息鼓。
廉氏气得浑身就如筛糠一般,指着常乐侯大吼大叫:“你还管不管你这好女儿了?”
一旁的常乐侯因为新姑爷韩玉初就站在一旁,不忍心苛责常凌曦,只上前一把拽了她,低声道:“你母亲好歹教养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过分的话来?”
凌曦转过脸来,冲着常乐侯嫣然一笑:“父亲觉得女儿哪句话说得不合适,女儿下次改就是。”
一句话噎住了常乐侯。凌曦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却都是事实,反驳不得。
常凌烟是在侯府嚣张惯了的,何曾受过气?尖锐地骂道:“哪句话都不合适!你和那褚月华都是蛇鼠一窝,白眼狼!翅膀硬了就将我母亲的养育之恩忘到了脑后。”
常凌曦还未反驳,身边的韩玉初一声轻咳:“凌烟姑娘说话可要仔细,这对娘娘不敬的话可是杀头之罪,也多亏今日这里都是自家人,万一隔墙有耳,这整个侯爷府都会受到牵累。”
常凌曦有些惊愕,没想到韩玉初竟然会替自己说话,参与到一群女人的唇枪舌战里来,望着他眸中含情脉脉,满是感激。
常乐侯对于常凌烟一贯的口无遮拦也是头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赶紧将韩玉初夫妇二人让出廉氏的房间。
府里早就备好了酒菜。新姑爷第一次上门,按说应该由本家的几位爷露面,一同隆重招待,但是侯府刚刚出了这样一码子事情,一切从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常凌曦便终于忍不住,找个借口支开常凌睿,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常乐侯问道:“父亲看着五姨娘受苦,心疼不?”
“她是罪有应得,活该!”
“她是不是活该我们暂且不提,您就说心疼不?看这样子,五姨娘被折磨死那是迟早的事情。”
常乐侯一滞,放下手中酒杯:“你母亲下手是有些狠,我越是求情,她打得越狠。”
“那父亲就眼睁睁地看着五姨娘被活生生折磨死?凌洛也没了姨娘?然后又被廉氏迁怒,随便寻个短命的人家打发了?”
常乐侯看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韩玉初,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犹自不语。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凌曦在韩玉初面前可是丝毫没给自己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