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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也是陌孤寒临时心血来潮,所以随手寻了一件命荣祥带给自己。月华莫名其妙,并不知道他竟然是带自己出宫赏灯,早知道还不如扮个隽秀机灵的小书童。
再看陌孤寒一身紫袍玉带,狐裘鹤氅,怎样看都是财大气粗的金主。自己往他跟前一站,端的是寒酸。
月华皱皱鼻子,愈加小声嘀咕:“人和衣服都是你自己选的,丑也是自己眼光不好。”
陌孤寒猛然顿住脚步,冲着她威胁似的压低声音问:“你说什么?”
月华讪笑着摇头:“自然是在夸皇上一身器宇轩昂,气度不凡。”
陌孤寒一声冷哼:“马屁精。”
竟然还在使小性子,装得这般清冷。月华同他相处这久,也勉强摸准了他的脾性,也只当做他是在夸奖自己,快步跟上他的脚步,走得气喘吁吁。
几人并未乘马,也不驾车,径直出了紫禁城的大门,就拐上了大街。
此时正是热闹光景,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呼儿唤女声,此起彼伏,再加上街道两侧红灯高悬,披红挂彩,端的是一副太平盛世的和乐繁荣。
也难怪皇帝们都喜欢上元节出宫与民同乐,看到自己治理之下百姓安居乐业,市井繁华昌盛,哪个做皇帝的不自豪?
陌孤寒在身边,褚慕白和月华都略有拘谨,步尘原本便寡言少语,只有邵子卿插科打诨,言谈幽默风趣,一行人不至于过于沉闷。
倒是几人的气度总是不同寻常,往街上一走,路人纷纷侧目,悄声议论,格外扎眼。邵子卿这白衣卿相的名头又响亮,一路行来,有不少少女羞羞怯怯地上前搭讪,一厢说话,一厢那眼光向着陌孤寒或者褚慕白身上游荡。
邵子卿怜香惜玉,那绢帕香囊,收获颇丰,而陌孤寒身上寒气逼人,姑娘们不敢造次。
月华没心没肺,只眼巴巴地看着街边那些馋嘴小吃,总算是明白了,邵子卿所说的那一句:“几个大老爷们逛花灯”是什么意思,他们哪里是逛灯?若是一人提一把佩刀,完完全全就是巡街的衙役。
路边剔透鲜红的冰糖葫芦,滚满芝麻的麦芽糖,热气腾腾的水晶虾饺,在摊贩长一声,短一声的吆喝声里,生出勾人的诱惑来,令人垂涎三尺。
月华摸摸腰包,自己并不知道要出宫,竟然没有带银子,看看身边那位颐指气使的大爷,想来更是甩手掌柜当习惯了,身无分文。
她目光从邵子卿和褚慕白身上逡巡过去,最后落在步尘身上,退后一步,“嘿嘿”一笑:“步大统领,身上带银子没有?”
步尘听她一问,“吭哧吭哧”红了脸。
得了!全都一毛不拔。
月华失望地撇撇嘴,吞咽下一口唾沫,只能认命。
褚慕白左右扫望一眼,快走两步,取了一支挂着糖渣的冰糖葫芦回来,径直递给她:“给......皇后娘娘。”
月华愣住了,鼻腔里瞬间便有些酸涩,接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哥哥竟然还记得月华喜欢吃这个。”
走在前面的陌孤寒也脚下一顿,呆愣了片刻。
褚慕白笑笑,刚毅的眉眼缓缓展开,赶紧游离开目光:“你自小嘴巴馋,哪次上街空着肚子回去过?”
一旁的邵子卿“噗嗤”一笑,轻咳两声:“这话可有损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仪态。”
月华已经咬了一口糖,“咯嘣咯嘣”地嚼:“我在哥哥眼里,从来就没有形象可言。”
陌孤寒愈加不满地瞪她:“看你这浑没出息的样子,朕平日里多么亏待你似的。”
月华俏皮地吐吐舌头,扮作鬼脸,竟然大了胆子顶回去:“你肯定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
陌孤寒冷哼一声算作回答,趁着她专心奋斗的时候,压低声音对邵子卿道:“给朕拿些银两。”
邵子卿一愣,瞬间便明白了陌孤寒的窘迫,强忍住笑从怀里摸出两锭碎银交给他:“只能算是借。”
陌孤寒狠狠地一眼瞪回去:“就这点?”
邵子卿又心疼地添一点:“这就够你从南吃到北了。”
陌孤寒手里有了银两,顿时趾高气扬起来,两眼往街边溜过去。邵子卿在一旁出谋划策,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月华的嘴,一行人气氛方才因为一串糖葫芦热闹起来。
不觉间,行至永定街,这里直通城外永安河,所以街边多卖莲灯的摊位,前方更是熙熙攘攘,挤得水泄不通。
褚慕白有些纳罕:“怎么今日这里这般热闹?这个时辰,当去河边放灯祈福才是。”
月华踮着脚翘首:“莫不是有什么热闹可看?”
邵子卿拦住身边一过往行人,忍不住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前面如何这般热闹?”
这人年约二十出头,兴奋难捺,极热忱地比手画脚道:“你们竟然不知道?月老庙前些时日来了一位新庙祝,每逢月圆之夜,月老降临,擅于看手相算姻缘,格外灵验。今日最后一天,许多人自远处慕名而来,自然热闹。”
邵子卿不屑地摇摇头:“天子脚下,竟然也都这样愚昧。”
年轻人一瞪眼:“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愚昧?那庙祝在此摆摊三日,百算百灵,铁口神断。”
“这将来的事情,还没有应验,那可是说不准的,又如何能说百算百灵?”
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立即就跟邵子卿杠上了:“我可是刚刚才算过,人家连我曾经娶过两房老婆都算了出来,说我近日红鸾星动,必有长久姻缘。你们爱信不信,关我屁事?”
言罢就气哼哼地甩手而去。
邵子卿竟然平白受了揶揄,下不来台,摸摸鼻子讪讪笑道:“这般爆竹脾气,难怪娶过两房都过不长久。”
陌孤寒一声轻笑:“看来咱们邵大人要去砸摊子了。”
邵子卿撇撇嘴:“臣下倒是真的好奇,他的铁口神断能不能比得上皇上的金口玉言?他算准哪桩姻缘,皇上一纸圣旨也就改了。”
月华见他忿忿不平,竟然果真同一个庙祝置气,也觉好笑,添油加醋道:“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便是此意。这卦师道人信口开河,能蒙得住人也是一种好本事。这口才与察言观色识人的本事丝毫不逊色于邵大人。”
邵子卿心思通透,极快便放下怒火,不上月华的当,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那庙祝逍遥去吧,左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迟早有被揭穿的时候。”
几人转身欲走,那边却出了不小的动静,众人纷纷吵嚷起来。
“为啥不算了?”
“就是,我们跑了这远的路,特意慕名而来的。”
水泄不通里,一道士模样的人已经在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连连拱手表示歉意:“这里有比贫道高深之人,可逆天改命,贫道不能再献丑了,否则定然砸了饭碗。”
众人疑惑地四处张望,不解何意,依旧不依不饶。
邵子卿等几人相互对望一眼,心里皆一震,这庙祝分明就是话里有话!难不成,果真遇上了世外高人?
陌孤寒脚下一顿,沉吟片刻,然后转身向着那庙祝走过去。
褚慕白身形一晃,伸臂拦住了陌孤寒,低声道:“皇上,小心有诈。”
陌孤寒抬抬手,褚慕白不放心地闪至一旁,与步尘一起亦步亦趋地紧随身后,不敢放松警惕。
陌孤寒径直走到近前,围拢百姓见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自觉让开了位置。
他冲着人群中央的白发庙祝伸出手来:“有劳道长给我算一卦?”
庙祝头也不抬:“贫道只看姻缘不会算命。”
“那便看看姻缘。”
“下月十五,公子请早。”
“若是我说必须看呢?”陌孤寒的声音极冷,带着霸气,令人窒息,不敢不从。
庙祝缓缓抬起头来,看一眼陌孤寒,知道招惹不起,不情愿地慢慢伸出手,捏住他指尖,将一旁灯笼摘下来,凑到近前,眯起眼睛,仅扫了一眼,便身子一震,一头冷汗"噌“地冒了出来,诚惶诚恐道:“请这位公子恕罪,您的手相贫道看不了。”
那灯笼的黑烟极大,随着火苗的跳跃腾腾地向外冒,陌孤寒呛得蹙紧眉头,沉声问:“为什么?”
庙祝头也不敢抬,点头哈腰道:“公子姻缘太多,有点乱。”
人群一阵哄笑。
陌孤寒身后的月华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陌孤寒身为天子,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不就是姻缘太多。
陌孤寒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一指身后的月华:“那你给她看一眼。”
月华也生了兴趣,上前将一只莹润粉白的纤纤素手伸给那庙祝看。
庙祝略一犹豫,上前扫了一眼,便识破月华乃是女儿身,示意她换作右手靠近灯笼跟前。
月华用袖子掩着口鼻凑过去,庙祝又仔细看了两眼,面色有些古怪。
“如何?”
那庙祝摇摇头:“姑娘的姻缘事关国之大运,天下大势,一切变数乃是上天注定,不归月老管,贫道也不敢妄言。”
“变数?”陌孤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弦外之音。